賀錦兮飛快將告示放到書案前,抓起筆寫了起來。

少頃,她擱下筆,拍了拍手:“好了!”

封常棣垂首一看,卻見告示的下方歪歪扭扭地添了一行字:“本次招親解釋權歸封家所有。”

封常棣:“……”

賀錦兮沒見到他沉了的臉,兀自開心道:“只要在告示下面都加上這一句,不就成了,旁人問起來,你有千百個理由解釋,就算把問題歸到我身上都行。”

封常棣抬眼看她:“你知道揭榜不嫁,是要罰十萬銀兩麼?”

賀錦兮一驚,低頭看去:“哪裡寫著不嫁賠錢?我怎麼沒見著?”

封常棣說道:“我剛剛加的!”

賀錦兮大怒:“憑什麼!”

封常棣指了指方才新添的一行字:“憑這。”

賀錦兮:“……”挖坑埋自己,再沒有比這更騷的操作了!

她哭喪著臉,“您看上我什麼了?我改還不行嗎?”

聞言,封常棣微微俯首,凝眸看她:“因為……”

賀錦兮才一抬頭,目光便撞進他的眸中。

那眸光卸下了方才的銳利,變得溫和輕柔,不知是不是錯覺,她竟然從他眼中看到了期待和不安。

卻見他緩緩握住了她的手:“因為,我們已有了肌膚之親。”

此刻,他的身體微微後傾,賀錦兮見不到他的面容,可是肌膚相貼的溫熱卻令她的心跳不由加速:“……”長得好看就不講武德了?竟然以美色逼人!

海叔在旁說道:“姑娘,我家二爺是謙謙君子,既有了這般關係,自是要對你負責的。”

賀錦兮:“……”連下人腦子都不清楚了!

封常棣鬆開手朝海叔說道:“給賀姑娘安排好院子,再找人去算好日子。這事兒一定要辦得周到點,她畢竟是我未來的妻子。”

賀錦兮:“???”

反應過來後:“!!!”

下人將賀錦兮帶走,海叔卻還立在原處未動。

封常棣轉頭看向他,便聽海叔道:“老奴還是覺得這位賀姑娘沒有我們調查的那麼簡單。”

封常棣決定將賀錦兮迎進門後,海叔便按照慣例將這個來歷不明的女子調查了一番。憑藉封家的權勢,很快就將她的底細調查清楚了。

她不過是一個生在山中的鄉野村姑,還有個年老的師父,教了她一些不入流的功夫。如今她師父覺得姑娘家長大了,便讓她下山歷練一番。

而這賀錦兮下了山,就看到告示,然後稀裡糊塗地闖進了封家。

但,世界上真的有那麼巧的事嗎?

封常棣自然知曉這一切,只道:“如果她真的不簡單,就更應該把她留在封家方便監視。若她是賊,總會露出馬腳。”

“但是府中正是多事之秋,老奴只怕這姑娘和那些毒藥材有關……”海叔說出了自己的顧慮。

“她若是那些毒藥材的同謀,可趁此機會找到她的同黨。若不是,那不正好麼?”封常棣望著遠方的月亮,眼中滿是憂慮,“為了大哥,我也要放手一搏。”

*

被下人安置在一處帷庭深院後,賀錦兮撓破頭皮都沒想明白事情是怎麼發展到這一步的。

說好的只是過來湊個數呢?

怎麼就湊成了最終贏家?

不過……正中下懷!

房門關閉的那一刻,賀錦兮收回了苦惱的表情,微微鬆了口氣。

總算是混進來了。

如果她猜測得沒錯,封家肯定已經對她進行過調查,並且查明瞭她只不過是一個久居深山的鄉野村姑,和師父相依為命。

這些東西當然是真的,不過,並非全部。

她是和師父相依為命,只不過在八歲之前,她還有個孃親。

彼時,賀錦兮以為自己會和孃親以及師父安安穩穩在山中度過此生,誰知孃親莫名中了劇毒。不多久,她也中了毒,只不過毒性較弱,被師父用內力壓制了,沒過幾年孃親便駕鶴西去,師父就帶著她下山尋找治療之法,同時尋找孃親當年中毒的真相。

可多年下來,他們師徒幾乎毫無進展,倒是因為一次意外,入了陛下親掌的暗騎營,成為江湖中的暗線。

這次,暗騎營代陛下巡查時,意外查獲一批有問題的藥材。這些藥材表面上只是尋常藥材,當因炮製之法不當,成了取人性命的毒藥。

陛下大怒,私下裡令暗騎營深入調查,卻發現這些藥材全都出自南陽,而南陽能夠調動如此大批藥材的就只有封家。

由於封家情況特殊,在未取得證據之前就大張旗鼓調查,不僅會令封家難堪,也會寒了朝臣的心。暗騎營聽說封家正在“比藝招親”便令賀錦兮的師父白苒以這個為切入口,利用江湖人的身份進入南陽徹查此事,師父當下便將這個重任丟給了她。

不得不說,暗騎營幫她遮掩的能力著實厲害,就連在南陽手眼通天的封家,也沒有查出她的底細。如今這南陽城唯一知道她底細的,就只有一個人,但那個人,恰好就成了她如今的助力。

唯一奇怪的是,封常棣為什麼會選她?

那個人也說過,他只能幫她混進來參賽,但不敢保證封常棣能選中她。

當然,賀錦兮也知道自己長得好,但也沒膨脹到覺得自己能到讓閱人無數的封二爺對她一見傾心。

這其中是不是有什麼貓膩呢?

賀錦兮因為想不明白原因,當天晚上就失眠了。次日一早,才剛剛閤眼,房門就被人推開一個縫隙。

賀錦兮驀地坐起來,雙眼警惕地瞪著門口。

忽而,一個圓臉圓眼的小姑娘探出腦袋瞧了瞧,看到賀錦兮已經坐起來,立刻將門推開,領著帶著兩個丫鬟走進來,恭恭敬敬地說道:“二少奶奶,奴婢叫香兒,是您的貼身丫鬟,來伺候您起身。”

“停!”眼看著她就要往裡走,賀錦兮立刻抬手製止了她。

香兒不明所以地看著賀錦兮:“二少奶奶?”

賀錦兮輕輕咳了一聲,說道:“你先把門關上,不許偷看,我……我需要整理一下自己。”

聞言,香兒笑道:“二少奶奶,伺候您是我們的本份……”

“快出去,快出去!”賀錦兮跳下床,將丫鬟們輕輕推出去,隨後將門一關,鬆了口氣。

好險!

賀錦兮自小與師父在山中長大,被師父散養慣了。後來和師父下山,往來的也都是一些粗人,根本沒想過能進高門大戶,是以對大戶人家的規矩一竅不通。

無奈之下,師父只能連夜撰寫出一本《江湖行走寶典》,並將兩個世家大戶傳記的話本交給賀錦兮。師父囑咐她,遇到不懂的地方就翻一翻。

方才香兒一進門,賀錦兮立刻想起來這個茬兒。

因為回南陽匆忙,加之這幾天一門心思收拾那幾位候選人,都忘記了要學書上的規矩。

現下,就只能亡羊補牢了!

賀錦兮關了門,立刻從包袱裡找出話本和寶典。

大戶人家起床的規矩是什麼呢?

師父好像也不知道,寶典裡沒有,只能從話本里找找。

好在師父貼心,還在話本首頁表明了書中的規矩,賀錦兮很快就從正文裡找到了。

只見正文寫道。

“尤氏冷冷說道‘燕窩算什麼稀罕物?燕窩不過是我們大戶人家用來漱口的東西罷了’,你竟……”

“砰砰砰!”大約是在外面等了久了,急不可耐的香兒在外頭敲門,“二少奶奶,我可以進來了麼?”

賀錦兮連忙將話本和寶典塞回包袱,飛快跳上床,清了清嗓子:“進來吧。”

香兒又推開門,和兩名丫鬟走進來。

一名丫鬟將洗臉盆放到了一側的架子上,另一名丫鬟端著一個托盤站在一側,托盤上還有兩個杯子。

香兒則過來為她整理衣衫,末了招了招手,端著托盤的丫鬟便走過來。

香兒道:“二少奶奶,先漱口。”

賀錦兮點了點頭,看到托盤中一邊放著茶水,一邊放著燕窩,毫不猶豫拿起燕窩就喝了一大口。

香兒大驚:“二少奶奶,那是……”用來喝的……

話還沒說完,便見賀錦兮嚕嚕嚕地簌口,吐到一側的痰盂裡,平靜地拿起托盤上的帕子擦了擦嘴,又朝她微微一笑:“知道,燕窩嘛,漱口用的。”

漱口的燕窩味道還不錯,剛才她差一點就喝光了,還好她有著無比堅定的信念,這才沒有惹出笑話。

香兒愣了一下,正要說話,卻見賀錦兮又自顧自端起另一側的茶杯,咕咚咕咚喝了起來,她又是大驚:“二少奶奶,這茶水……”是用來漱口的……

賀錦兮一口喝光:“有點澀,不如我們家的好呢!不過來一個地方就要守一個地方的規矩,我懂。”

香兒乾笑著道:“二少奶奶,說得是。”

賀錦兮靈機一動:“各家有各家的規矩,我初來乍到,也不知道封宅是什麼規矩,就勞煩香兒你教一教我吧。”

香兒忙不迭點了點頭。

賀錦兮一面由丫鬟們伺候著更衣洗漱,一面為自己的聰明感到慶幸,得意洋洋說道:“我師父常說,我雖沒有什麼見識,但是人聰明,學得快,反應也快,照今日的情況來看,他老人家果然慧眼!”

香兒看著賀錦兮重重地點了點頭:“二少奶奶是天下第一聰明的姑娘,要不然也不會被二少爺看上,有您這般聰慧的徒弟真是您師父的福氣!”

“沒錯!他上輩子肯定燒高香了!”賀錦兮重重地點了點頭,待看到窗外的影子一閃而過,便悄悄鬆了口氣。

師父說封家的人都是人精,封常棣更是人精中的人精。聰明人有時候不喜歡聰明人,更喜歡愚鈍的,因為好相處。所以師父讓她多看看大戶人家的規矩,然後再和規矩反著來,這樣就能表現得像個鄉野傻村姑,目的就是卸下封常棣的防備。

剛才守在窗外的人必然是封常棣派來監視她的,只是不知道這次她有沒有過關。

不管有沒有過關,賀錦兮還是有點心堵。

裝傻也是技術活!

以及……那漱口的茶水真是一言難盡啊!

為什麼沒有人阻止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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