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間裡燈一關,伸手不見五指,唯有那沒遮嚴實的窗簾裡透出微弱的光。
佘岸腦袋昏昏沉沉,朦朧間想:今天,恐怕不是個好夢。
事實上確實如此。
夢到了許多年前的舊事了,今夜夢中舊事重提。
那遙遠的記憶,既深刻又模糊,伸手去觸控,偏偏又只剩下幾片碎影。
佘岸的身世是從來沒給任何人提過的。
當年,蒔瓦和佘拾海作為商業聯姻結了婚。
兩家公司都存在元老級的老總,自然是有“清朝餘孽”。
蒔瓦本意是專心創業,不生孩子,但架不住老總們口中的傳宗接代。
由此,佘岸出生了。
佘岸一出生,蒔瓦休息了一陣子,再次全心全意投入了事業中。
也沒有完全忽略佘岸。
由此可見佘岸的孩童時期還是很美好的,爺爺和媽媽都很愛他。
爸爸也做到了丈夫與父親應當的職責,有空也會去看看。
這個家庭甚至不存在矛盾。
當父母倆都有事時,佘岸就被交給了爺爺。
在南城鄉下。
佘岸初次來這裡剛滿六歲,對老宅的印象並不好,因為剛來第一天就被三條狗嚇到了,不過後來反倒愛上這裡了。
佘老爺子家的老宅是鄉下的別墅型別,以往佘老爺子常是一人,自從佘岸來後,沒落過一次清靜。
“小佘,過來。”
佘老爺子衝到處瘋跑的佘岸招招手。
佘岸也聽話,一兩步走到身旁。
佘老爺子咳了幾聲,把人抱進懷裡,問:“小佘,你媽媽今天會過來,高不高興啊?”
佘岸不樂反愁。
“怎麼了,小佘,不高興嗎?”
佘岸思索片刻,說:“媽媽來了,明天又會走嗎?”
佘老爺子心下了然。
小佘這是不捨得媽媽啊。
“不會了,你媽媽今個是來接你走的。”
佘岸兩手撐著臉,兩眼冒金光。
“真的嗎?”
佘老爺子輕揉佘岸的頭,笑說:“當然是真的,爺爺什麼時候騙過你?”
“那媽媽什麼時候來啊?”
說曹操曹操到,老宅門口喇叭聲響的清脆。
一聽便知,人到了。
佘岸興沖沖的跑到門口,佘老爺子跟在後面,搖頭輕嘆:“真是的,小孩子心性,果然衝動。”
蒔瓦抱住興沖沖來迎接自己的兒子,眼底笑意藏不住。
這個兒子雖是被老總催出來的,但有人整日盼天盼地的在想她,也貪圖一喜。
“媽!媽!”
佘岸眉眼彎彎的笑著,緊緊摟著蒔瓦的脖子。
“好了好了,鬆手,小佘。”蒔瓦把佘岸的手拉到胸前,“小佘,今天和我一起回家好嗎?”
佘岸到底還是小,壓根沒想到走後的離別,就見不到爺爺了。
佘老爺子慢悠悠的走出來,嘴裡嘟囔:“孩子長大了,就來跟我搶了。”
蒔瓦禮貌的笑笑,語氣不鹹不淡的說:“是我們這當後輩的錯,老爺子多擔當擔當,莫要怪罪。”
佘老爺子撇嘴,轉移話題問:“你們兩個最近吵架沒?”
蒔瓦笑容一僵,面色也冷了下來:“沒有,他最近很忙,一個月見不到人。”
此時的佘岸並不知道為什麼不能在蒔瓦面前提爸爸,只知道他的父母與其他人的父母不一樣。
佘老爺子察覺蒔瓦情緒的不對,唸叨:“你們兩個吵架避著點,別影響到小佘,他還小。”
蒔瓦無心聽,只敷衍的回答:“嗯,知道了。”
佘老爺子沒心思管這麼多,招呼人進來。
蒔瓦站起拉著佘岸,“走吧,小佘。”
看著十分有八像自己的兒子,蒔瓦漸漸緩和了神色,拉人進屋。
佘岸順從的跟著蒔瓦進了門。
到客廳時,兩人的位置再度調換,佘岸拉著蒔瓦往飯桌走。
佘老爺子坐在主位,佘岸和蒔瓦坐在一起。
蒔瓦夾了塊最遠的龍蝦準備放佘岸碗裡。
佘老爺子輕咳兩聲,無奈提醒:“小佘對龍蝦過敏,但你喜歡吃,我就做了一份。”
筷子僵在半空中,蒔瓦愧疚的看向佘岸。
佘岸反倒安慰起來:“沒事的媽媽,你平時忙,多吃點。”
“………好。”
飯局結束後,佘岸和爺爺正式的告別。
可那時的佘岸小,不知道告別是什麼意思,更不知道有些道別是最後一次見面。
模糊的地方是許久未回的故鄉,回首過去,是成長的路上的第一處風景。
佘老爺子抹了把眼角的淚花,向車上的佘岸揮手。
“小佘,拜拜。”
佘岸看著佘老爺子,一直到他的身影漸漸模糊,佘岸才轉回身子,佘岸想到佘老爺子的小小的淚花,問:“媽媽,爺爺為什麼要哭啊?”
蒔瓦若有所思:“因為爺爺捨不得小佘啊。”
“那爺爺為什麼不和我一起回家了?”
蒔瓦沉默了一瞬,又說:“因為爺爺有一個更重要的人在這裡呀。”
“哦。”
“那是誰呀?”
“小佘以後就知道了。”
*
沿疆小學是佘岸的母校,蒔瓦前腳剛到家,後腳又拉著佘岸去學校報名。
佘岸這個年紀確實該上學了,蒔瓦這次回來也是為了報名這件事。
報名一路順利,沒有任何外來因素阻擋這次報名。
等佘岸踏入自己的房間回頭一看,發現蒔瓦已經走了,整個房子只有他一人。
剛回家的他竟還以為回家後就能一直和媽媽待在一起了。
佘岸在房間遊蕩,一時想念起爺爺陪他一起玩的場景。
佘岸轉了很久,久到連晚飯都沒吃。
佘岸想:媽媽很快就回來了,我要等她,等她……等……她回……來……
這一等就等到了晚上十二點,先開始佘岸還興致勃勃的坐在沙發上,期待媽媽看見自己在等她後的驚喜。
漸漸的,佘岸也沒了期待,腦袋昏昏沉沉的,到後來就一頭栽到沙發上,睡著了。
蒔瓦看到睡在沙發上的佘岸,一雙柳眉不自覺蹙著,想說些什麼有無從開口,便只說了句:“也不知道早點休息,真是的。”
雨悄無聲息的來臨,窗外透過微亮的燈光把影子拉的斜長,耳畔鳴笛的汽車也放慢了速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