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彼面無表情,甚至有點想笑。
“所以你的意思是,真兇已抓,朕現在做的都是徒勞無功之事?”
高小易額間冒出冷汗,這一次低下頭,沒敢再說話。
這時,錦秋成才漫不經心的開口:“世間之事本就是撲朔迷離,耳朵聽到的不一定是真的,眼睛看到的也不一定是真的。此事早已過去四百年,要查起來已是艱難,而今又如何去知道真相到底是什麼。
陛下攬下這個攤子,我真不知道是該誇陛下慈悲心腸,還是該說陛下愚蠢至極。”
她說的話一點都不拐彎抹角,也半分情面沒留。
高小易聽得背脊發寒,眼神偷偷看向還坐在一旁的於彼。她還是板著臉,只是身上的寒氣卻沒方才嚇他時那麼重了。
確實是嚇到他,剛剛那句徒勞無功之事嚇得他冷汗都下來了。
他有些摸不著頭腦,但看著陛下沒有多生氣,他鬆了口氣,一邊給國師點蠟,一邊在心中默默想著,神仙打架就不要帶上他這個小小平民了。
“……”
於彼確實沒有生氣,聽著錦秋成略含譏諷的聲音,她反倒冷靜了下來。
“慈悲心腸本也不是什麼夸人的詞語,只是外界給他人戴上的一頂沉重帽子罷了。”
她面無表情,頓了頓,“此事最重要的突破口在於,胡玉荷口中那個活了四百年的人。世間無數可能,朕亦不相信一個人會活那麼長時間,但總不能放過那個可能。”
她說著,目光淡淡落在錦秋成身上,“其一,那個男子可能不是人,其二,那男子不是一般人類,可能是個道士或是修士,這也未可知。”
錦秋成被她彷彿看穿一切的眼神盯得身形一僵,不過很快她緩了緩,神色自若地問道:“臣還是那句話,陛下執意要查?”
“朕為天子,普天之下有此不平之事,朕查不得嗎?”於彼端起案上的茶杯,鳳眸盡顯銳利。
“還是說,國師與此事有關聯?”
高小易:“……”
“臣問心無愧。”
“那國師就不要忘了!國師食君俸祿,就該做忠君之事!”
高小易:“……”
錦秋成這次沒有再回話,只是從前身上拒人於千里之外的清冷氣質,在這一刻突然變得如冰錐一般刺人。
她面若冰霜,將近咬牙切齒,說出口的字就像一個石子一個石子的蹦出來一樣。
“臣,無愧於心。”
於彼臉上淡淡的神色終於變了變,反應過來自己居然說出了這般懷疑國師又傷人的話。
但她沒來得及做出什麼補救措施。
因為那人說完話就掀開簾子,叫停了馬車,頭也不回地跳下車。
馬車外傳來兩三句低語,接著天地恢復了一片寂靜,停下的馬車又緩緩地往宮門駛去。
外面還在下著雪,於彼愣愣地看著飄進來的幾片雪花,張了張嘴,卻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一路沉默。
馬車毫無阻礙的進入皇宮,沒多久就緩緩停在了勤政殿門口。
高小易先跳了下去,過了會兒才在車窗外說道:“陛下,勤政殿的太監宮女都被幹爹撤下去了,可以下來了。”
過了會兒也沒見於彼出來,他也沒敢說話,只是站在車外,靜靜等著。
又過了大概一炷香的時間,於彼還是沒下來。
“怎麼回事,早就聽小豆子傳報說馬車進來了,怎麼還不帶陛下進殿裡。外面多涼啊。”是高源沒見著人回來,撐著傘出來尋人了。
“乾爹……”
高小易低聲說了幾句,把今天晚上遇到的事,還有國師氣得冒雪下車的事簡要說了說。
“哦哦哦,這樣啊,國師也真是的,沒事惹陛下幹嘛。”
高小易:“……”
這不分青紅皂白的,像是自家孩子被欺負了一樣。
但這好像也說不準到底是誰的錯吧……
“陛下,外面涼,咱先進殿吧。陛下……陛下?陛下,可別著涼了噢,奴才可進去了。”
高源也沒聽見於彼的回應,只好掀開簾子,探了個頭進去。
馬車內的夜明珠亮著昏暗的光,高源看到馬車內的景象,一瞬間瞳孔微縮。
於彼靜靜蜷縮在那裡,光打在她的臉上,面色更顯蒼白。
“陛下!陛下!快去傳御醫!小易,傳御醫!”
一陣兵荒馬亂。
因著皇帝的突然昏倒,在御醫院當值的御醫都急急忙忙地往勤政殿趕。
“……”
“陛下是受了些寒氣,又沒吃晚膳,才昏倒的,待陛下醒了,喂陛下吃些流食再把藥喝了,調養幾日就無礙了。”
“是是是,辛苦王御醫大晚上的還要從府上趕來。小易,送送王御醫。”
王御醫行了禮就告退了。
沒一會兒高小易就回來了,跪在地上低著頭,“乾爹……”
“讓你和陛下出宮,你就這麼照顧主子的!你給我去外面跪著!陛下什麼時候醒了,你什麼時候起來!”
“是……”
她這一覺睡得久啊,她在馬車上,迷迷糊糊只聽到高源喊得快破音的“傳御醫”,然後就徹底失去意識了。
她撐開沉重的眼皮,高源一見她醒了,急忙把她扶了起來,“陛下,陛下,您終於醒了。”他急的要擦眼淚。
“朕這是怎麼了?”
“陛下受了寒,在馬車裡昏倒了。”
於彼揉了揉眉心,“現在什麼時辰了?”
“已經後半夜了。”高源把跪在外面的高小易叫了進來,讓他去把熬好的藥和吃的都端進來。
“陛下先吃些東西,再把藥喝了吧。王御醫說,陛下還要調養幾日呢。”
於彼皺著眉看著那一碗黑乎乎的藥湯,擺了擺手。
“把典光叫來。”
高源見於彼面色不容置喙,只好讓人去把典侍衛叫了進來。
“卑職參見陛下。”
於彼抬抬手,讓人起來,目光靜靜地看向那碗藥,接著面不改色地把藥喝了下去。
高源一驚,連忙拿起案几上的蜜餞遞給於彼。
於彼又擺了擺手,聲音平淡地說道:“你這幾日先暗中調查一下,這五年內,京中可有人家丟棄、遺失孩童的,還有胡玉荷口中說的那個男子,記住,不要打草驚蛇,查到什麼都要告訴朕。”
她頓了頓,目光平靜地看向窗外,“現今局勢複雜,朕自身難保,只能等到年後才能徹查這件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