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8章 朝陽與落月
以前張廣元所遇到的敵人，在打仗的時候，大多都不講什麼戰術，而是直接一擁而上。
打贏了追擊，打輸了崩潰！
那時候，他們甘陝綠營憑藉己方的槍炮火器，憑藉比賊兵更高的組織度，憑藉甘陝軍漢的悍勇敢戰，往往能把敵人打的落花流水。
但現如今，這三點他們卻是均不佔上風。
說起槍炮火器來，和明軍那層出不窮的犀利火器比起來，大清的鳥槍簡直就像是燒火棍。
說起組織度來，光看明軍在發起進攻時，能用步炮協同的戰術，就能知道明軍的組織度究竟有多高。
最起碼，也是要超過綠營兵的！
至於說軍卒的悍勇……
雖說甘陝軍漢驍勇敢戰，但分了田的明軍卻是敢拼命的。
你就算是再怎麼的驍勇敢戰，也比不過對方敢拼命！
這三點清軍均不如明軍，在戰場上被壓著打，實在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
張廣元心中忍不住感嘆。
明賊的那種打法，實在是太有章法了。
和明賊比起來，大清的經制之師反而更像是賊寇。
說起來也是諷刺！
只是，明軍這才剛撤下去，張廣元還沒來得及高興多久。
便見明軍的重炮再次開起了火。
轟隆隆！轟隆隆！
炮擊聲響起，他眼睜睜的看著一發通紅的炮彈呼嘯而來，從他身邊擦過。
炮彈翻滾旋轉，砸中了他身邊的一名屬下。
只是瞬間，張廣元看著自己的屬下身體被炮彈撕開，通紅的炮彈上粘著鮮血和碎肉，發出一陣呲呲的動靜。
緊接著，便是一陣惡魔低吟般的咻咻破空聲。
數不清的火箭彈騰空而起，然後落地爆炸，轟鳴聲響徹四周。
張廣元眼睜睜的看著自己的屬下被爆炸產生的氣浪掀飛，碎肉四濺，鮮血飈射，殘肢斷臂飛舞。
“快！躲起來！快躲起來！”
“明賊的炮擊又開始了！”
“……”
張廣元扯著嗓子大喊，他身邊的屬下一鬨而散，只剩下了幾名親兵攙扶著他向大營更深處逃去。
但一發火箭彈恰巧落在了他們身邊，爆炸聲響起的瞬間，張廣元只感覺眼前一黑，便徹底失去了意識。
很快，明軍的炮擊和火箭彈火力投送便停了。
緊接著，便又是一陣排山倒海般的喊殺聲。
明軍再次向著清軍發起了進攻！
……
林嗣祥站在自己的大帳門前，看著遠處不斷騰起的火光，聽著那接連不斷的炮火轟鳴。
臉色陰晴不定！
前線送回來的一封接一封的告急戰報，讓林嗣祥的臉上滿是愁容。
他知道，前線怕是快要扛不住明賊的進攻了！
明賊的打法很簡單粗暴，炮兵轟完步兵衝，步兵衝完炮兵轟……
可清軍卻是死活扛不住！
“快！再派人去向阿桂大將軍求援，請大將軍儘快派兵增援，就說我們這邊要扛不住明軍的進攻了.”
“大將軍若不盡快派兵增援，我們這邊就真要敗了！”
戈什哈聞言，打了個千兒，然後轉身離去，再次縱馬前去向阿桂求援。
很快，阿桂那邊便又接到了林嗣祥的求援。
聽著林嗣祥的戈什哈的訴苦和求援。
阿桂的臉色一陣陰晴不定，他站在自己的大帳外，眺望遠方激烈的戰事，心中滿是糾結。
他若是下令增援的話，則己方的增援部隊可能會遇到明軍的埋伏。
可他若是不增援的話，則陝西綠營那邊的戰局便有崩盤的危險。
一但陝西綠營被明賊打崩，那長沙之戰，大清就要敗北……
阿桂轉頭眺望長沙城的方向，忍不住面露苦笑。
長沙，或許真的要保不住了！
但是，很快阿桂便收斂了自己悲觀的情緒，臉色鄭重的開口說道。
“回去告訴林嗣祥，讓他無論如何也要堅持到天亮！”
“只要天亮，本將軍便即刻發兵增援於他！”
最終阿桂還是沒有讓大軍冒險，在夜裡去增援陝西綠營。
只是讓林嗣祥所部一定要堅持到天亮。
與此同時，阿桂又轉頭吩咐道。
“傳令下去，讓我軍騎兵立即備戰，做好增援陝西綠營的準備.”
“天一亮，便即刻發兵！”
……
沒多長時間，林嗣祥便得到了阿桂的答覆。
但是，他抬頭看了一眼前方距離自己中軍不足二百米的戰線，苦笑一聲道。
“天亮？今天的夜可真長啊，我怕是堅持不到天亮！”
但既然阿桂再次拒絕了增援，林嗣祥除去繼續堅持，還能如何呢？
他總不能投明吧？
他的家眷現在還在陝西呢，他要是投明瞭，那大清如何能饒恕的了他的家眷？
……
楊晨從一名清軍士卒的身體上拔出染血的刺刀。
一股熱血飈射，灑在了他穿著的皮靴上。
楊晨見此，大喝一聲道。
“他孃的，韃子的中軍就在前方，弟兄們跟我上！”
楊晨在喊話的時候，一張臉憋得通紅。
情緒亢奮至極。
他的話音落下，身後的眾多士卒也是齊聲大喝道。
“殺！殺！殺！”
“大明萬勝！”
“……”
眼看清軍中軍就在眼前，明軍上下都看到了斬將奪旗的希望，忍不住熱血沸騰。
明軍士氣鼎盛，扛起刺刀，繼續向前衝去。
但是，隨著他們距離清軍中軍越來越近，所承受的阻力也是越來越大。
林嗣祥這位總督帶著自己的提標親臨戰陣，使得清軍上下也是士氣為之一振。
一時間，竟然抗住了明軍的攻勢。
雙方不斷的拉鋸，陣線陷入了僵持之中。
時間不斷的流逝，雙方激烈的拼殺著。
明軍炮兵和步兵交替進攻，發起一波波如同浪潮般的攻勢。
不斷的撕扯著清軍的陣列。
林嗣祥大聲喊殺，指揮部隊作戰。
他身邊的提標親兵不斷的向前，同明軍絞殺著。
明軍手中的火槍很快便打空了，雙方展開了激烈的肉搏拼殺。
一具具屍體倒伏，鮮血橫流。
林嗣祥看一看僵持下來的戰局，再看一看夜空中那輪逐漸下沉的明月，心中開始有了希望。
或許，自己這邊真的能堅持到天亮呢？
想著這些，林嗣祥情緒越發亢奮的指揮自己的親兵繼續頂上去維持戰線。
忽然，林嗣祥感覺自己的胸口受到了重擊。
隨即便是一陣胸悶。
林嗣祥下意識的低頭看去，只見自己胸前爆出了一團血花。
厚重的棉甲被撕開一個缺口，棉花崩開，鐵片外翻，汩汩的鮮血從傷口中湧出。
蠕動的內臟和斷裂的骨茬相當的顯眼！
林嗣祥張了張嘴，想要說些什麼，但只感覺一陣撕心裂肺的劇痛從胸口傳來。
夾雜著內臟碎片的鮮血，開始從他的嘴裡湧出。
這一瞬間，林嗣祥忽然意識到，自己好像中槍了。
劇烈的疼痛肆意的折磨著他的神經，四肢忽然變得痠軟，往地上癱軟了下去。
遠處，一名明軍的線膛槍手從地上爬起來，情緒亢奮的說道。
“打中了.”
“我打中韃子的大官了！”
……
林嗣祥的幾名親兵戈什哈見自家主子中槍，一個個滿臉焦急的大喊道。
“來人啊，快來人啊，軍門中槍了！”
“郎中呢？郎中在哪裡？快來救我家軍門！”
“快，快把軍門抬下去治傷，別耽擱了傷勢.”
“……”
隨著林嗣祥的中槍倒地，戰場上再次變得一片混亂。
清軍原本就是勉強維持的陣線，也開始動搖。
眨眼間便被明軍撕開了一個缺口！
如果是在之前，一但陣線被明軍撕開，林嗣祥就會指揮自己的戈什哈去填補缺口，將明軍給頂回去。
藉此來維持陣線不崩！
但是，現在隨著林嗣祥中槍倒地，清軍失去了指揮。
陣線被撕開之後，也沒人頂上去支援。
不多時，清軍的陣線便被明軍給撕了個七零八落，各部清軍開始接連崩潰，丟盔棄甲的逃跑。
很快，明軍的夜襲部隊全面取得了突破！
無數人都在大聲喊殺著，向著清軍縱深挺進。
勝利，觸手可得！
……
太陽昇起，金色的朝陽灑遍大地。
將嶽麓山下的戰場給染的一片金黃。
清軍的大營內，清軍的軍旗已經落下，取而代之的是大明的日月同輝旗。
獲得大勝的明軍士卒，正在抓捕漫山遍野的清軍潰兵。
無數人都在振臂歡呼，慶賀著勝利。
數不清的清軍士卒崩潰之下，選擇丟掉手中的武器，跪在地上嚮明軍請降。
朱靖垵熬了一整夜，眼珠上滿是紅血絲，神情有些焦慮。
直到前線勝利的訊息傳來，他的臉上這才忍不住露出了喜色，十分亢奮的說道。
“好啊，好啊，這一戰我軍要勝了！”
“此戰之後，我大明攻向江南的道路便算是被打通了.”
“哈哈哈，我大明光復有望啊！”
……
而另一邊，阿桂前後腳接到了陝西提督林嗣祥中槍戰死，陝西綠營被明軍打崩的訊息。
他抬頭看了一眼天空，看了一眼那輪初升的朝陽，又看了一眼還未徹底落下去的月亮。
感覺那正如明賊和大清的國運一般。
一個如初生的朝陽，朝氣蓬勃，積極向上。
而另一個則如清晨即將落到地平線下的落月，苟延殘喘，時日無多。
阿桂苦笑一聲，開口說道。
“天不佑我大清！”
“天不佑我大清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