狩獵進行到三天,葉隨浪一行人早已深入山林,這裡隨處可見三人合抱的參天大樹,每走幾步都有各種小獸被從灌木叢中驚出,蘑菇草藥之類的山珍也是隨處可見。同時危險也無處不在,林間土地溼滑難行,也有些毒蛇偶爾出沒,最頭痛的是有些鋪滿落葉的地面,很有可能底下就是深坑或滑坡,若是不小心一腳踩空,很容易摔傷,要知道在這樣的地方受傷可是件麻煩事,得不到及時救治,也會成為隊伍的拖累。

每當夜晚降臨,營地四周還會有狼叫傳來,提醒著人們這裡的危險,不過獵人們毫不在乎,這種生活對他們來說就是家常便飯,雖然平時也不會深入至此,但這次可是足足四十多人,一般的動物看見這麼多兩腳獸都得繞著走,還有什麼可怕的?

獵人們一路殺著各種野物來吃,遇見山中小溪就汲足水以供飲用,葉隨浪這幾天也大展身手,各種野外技巧都十分嫻熟,引得同鄉長輩們不斷稱讚。可惜不太走運,眾人尋了三天,仍是沒有發現價值比較高的猛獸,如老虎豹子之類的。

第四天一早,眾人又搜尋起來,試圖發現猛獸蹤跡。

“唉,我說,這樣下去怕是希望不大了,衙門說讓咱十日後回返,算上返程的時間也就還剩三天左右,打不到好東西可交不了差啊。”

說話的人是年紀最大的獵人,經驗豐富,因此眾人都認他為領頭的。

這話一出,眾人便七嘴八舌地商量起來,有怨運氣不好的,有說不怕衙門的,也有說害怕衙門責罰的,一時間好不熱鬧。

最後,還是有人出了主意——眾人集中在一起效率太低,不如分幾人一組去尋,發現猛獸蹤跡後再喚大家一起圍獵。這個辦法受到一致透過,最後葉隨浪也被分到一個四人小組,都是同村的人,四人便往一個方向去了。

尋了半日,葉隨浪爬到樹頂看了看太陽的位置,心中已對時間和方位有數,於是下來建議休息一會兒。

葉隨浪靠一棵樹坐下,開啟包袱,臨行時小鶯姑娘給的乾糧還剩一些,抓起一塊就吃起來,忽地想起那劍眉少年,不知道他們那邊是否順利。

正想著,忽然一聲鹿鳴響起,四人精神一振,紛紛起身往聲音來處摸去。翻過一道矮坡,一個鹿群赫然出現在山谷中。幾人的目光立即就被頭鹿的鹿角吸引住了,因為這對鹿角實在雄偉!巨大又高聳,呈現出迷人的曲線和對稱性,棕色中隱隱泛出金色光澤,每個分叉都像是一個微型的山脈,尖銳而筆直,就連葉隨浪這個不懂欣賞的人看來,也是絕對的極品,這對鹿角完全夠資格作為恆王的壽禮。

葉隨浪從欣賞中收回目光,伸手去夠背上的弓箭,卻被邊上的中年獵人按住。

“別急,不要驚了鹿群,這處山谷樹有點多,要是一下沒殺死,讓那雄鹿跑起來,再想殺它就難了。”

聽了此話,葉隨浪覺得有理,果然還是自己經驗不足,差點浪費機會,於是虛心地點了點頭。幾人匆匆商量幾句後,從兩側悄悄摸了下去,決定先用誘餌誘殺,若是不成再兩面夾擊。

到了合適的位置,葉隨浪取出事先帶好的特製餌包,這誘餌專誘鹿類,是羌州獵戶祖輩相傳的秘方,對雄鹿誘惑力極強。餌包一開啟,頓時就散發出一種濃厚的騷味,燻得葉隨浪不由屏住呼吸,趕緊精準地把誘餌投在面前不遠的空地上。接下來要做的,只有靜靜等待。

過了好久,誘餌的氣味隨著風漸漸擴散,鹿群果然有了反應,有幾頭雄鹿開始往這邊靠近。

葉隨浪在伏草叢裡,收斂周身氣息,整個人好像與環境渾然一體,別說是動物,就算是人類若不仔細翻找一番也察覺不到其存在。

終於,頭鹿也聞到氣味,高昂著它驕傲的頭顱,一步步朝這邊走來,其他鹿見狀都讓開了位置。

頭鹿十分謹慎,走到附近小心地試探著,雖然這種氣味極具誘惑,卻仍是不肯離得太近。也難怪,若不是靠這份謹慎,它可能早已成為食物了,更別說長成這麼雄偉的一對角。

葉隨浪清楚地看到,這頭鹿的眼睛裡有些困惑,它可能在想,氣味的主人哪裡去了。猶豫再三,它還是忍不住,又往前兩步,朝地上的誘餌嗅去。

就是現在!機會終於出現!葉隨浪流暢地拉弓搭箭,周圍埋伏的其他人稍遲了一下,也紛紛拉弓蓄力。

“咻!”只聽一道破空之聲,這一箭速度極快,挾穿雲裂石之威,瞬間貫穿了獵物頭部,自左眼入從右眼出,箭勢雖稍減,可餘力仍勁,錚的一聲釘入地面,火花四濺。

葉隨浪大吃一驚,手裡的弓弦還緊繃著!這一箭是誰所射?!

這一箭後,獵物居然還走出幾步,好像沒意識到自己已經死亡,然後才轟然倒地,驚得鹿群四散而逃。見此情景,餘下幾人才反應過來,紛紛現身跑到獵物身邊。

“小浪,這一箭射得好啊,我弓弦還沒拉滿呢,你的箭已經出去了,有兩下子哈!”

“哈哈,你小子深藏不露啊,什麼時候有這一手好功夫的。”

幾人都以為這一箭出自葉隨浪,你一言我一語地衝著傻站在原地的葉隨浪誇起來。

葉隨浪也是莫名其妙,說實話他的射術其實遠沒到這種程度,這一箭他是射不出來的,眼看幾人誇讚的沒邊了,他連忙解釋道:“三位叔叔,這箭……不是我射的啊,看這一射的功力,我的射術還沒到家呢。”說著,他慚愧地撓了撓頭。

”不是你?還能有誰……”

話音未落,高處突然出現數道身影,也不知是何時藏在那裡的,連葉隨浪也沒有察覺。

“那邊的人,這頭鹿是我們的,要怪就怪你們下手太慢吧。”

葉隨浪看向說話之人,不禁恍然。心道:“早該想到的,這大山裡除了他們再無別人,終是兜兜轉轉又遇見了。”

沒錯,射箭之人正是那劍眉少年,那少年淡淡說著,從高處縱身一躍,雙腳交替輕點山坡石頭,盈盈而落,十分瀟灑。

葉隨浪眼前一亮,看來這少年是有武藝在身,殊不知眼前少年其實是女兒身。

少年……不,是少女。少女把弓箭向後一遞,自然有人上前接過,葉隨浪這時才注意到,那把弓製作精美,上面還有沒見過的機括,想必是助力用的,必然價值不菲。

“憑什麼說是你們的?!這鹿我們埋伏好久,還不是我們佈下誘餌才將其引來,明明是你們搶了我們的獵物。”

“就是,你們可真霸道,之前不讓咱們睡屋子,現在還搶獵物。”

煮熟的鴨子飛走了,還被人撿了現成的,擱誰誰不氣惱?於是,雙方又吵將起來,眼見氣氛不對,葉隨浪硬著頭皮勸道:“大家聽我一句,這鹿的確是我們先發現的,可卻是這位兄弟一箭射死的,可以說是我們合力打到的。我有個主意,咱們平分功勞,反正這鹿角是要給王爺作壽禮的,完成了縣令老爺給的任務就行唄,你們說是吧。”

劍眉少女聽了有些意動,她是不屑和平民爭執的,聽葉隨浪說的也在理,便要點頭同意。

俗話說,螳螂捕蟬黃雀在後,誰說獵人就不會是獵物呢?

就在眾人僵持不下時,異變陡生,巨大的咆哮聲響徹山谷,眾人無不變色,是一頭巨大的熊!

老獵人常說,一熊二豬三老虎,是來形容遇見它們的危險程度的,如果獵人在山裡遇見熊,基本只有跑的份。眼前這龐然大物站起來甚至有一丈高,巨大的熊掌能一下拍碎人的頭骨,相比於虎狼之類,巨熊才是真正的山林王者。

“食人熊啊!食人熊!”

也不知是誰先喊了出來,這下更是惹怒了巨熊,只見其閃爍著兇殘的雙眼,飛速向眾人衝來,其勢如大山壓頂,使人不禁顫抖,那是一種骨子裡的恐懼。

葉隨浪也是第一次見這東西,儘管聽說過這巨獸的可怕,但只有親眼所見才能真正理解其可怖程度。

其實如果獵人數量夠多的話,也是能夠合力殺熊的,不過那也要建立在提前做準備的基礎上。可剛才眾人只顧爭吵,完全沒注意到危險接近,這麼近的距離下,人在熊面前只有被屠宰的份。跑?別鬧了,這東西在山林中奔跑起來要比人快兩倍不止,這麼近你拿什麼跑?

眨眼的功夫,巨熊已衝至一人身前,可憐這人被嚇得雙腿發軟,連一步沒能邁出就被一掌拍在地上,眼看是沒了動靜。見此情景,其他人紛紛逃竄起來。救人?那也得能救得了啊。

這巨熊一掌拍死一人還不滿足,兇殘的眼神正巧移到那劍眉少女身上,立即發狂似的奔來。

少女呆了,儘管她從小拜名師學藝,武藝不俗的同時和葉隨浪一樣也精通山中本領,可頭一次見這等駭人場景還是不能適應,胃裡一時上下翻騰只想嘔吐,完全忘了逃跑的事。

與少女同行的幾人匆忙擋在她身前,儘管怕的不行,但還是恪盡職守。可惜,眨眼便被撕碎,血肉橫飛。

一時間慘叫聲不斷,少女眼見手下喪命,這才回過神,只覺無比恐懼,拔腿便跑。可這一跑反倒不妙,那巨熊本來還專注於撕扯地上的人,這下又被少女吸引了注意,便朝少女追來。

葉隨浪比較幸運,巨熊一開始就沒衝著他來,給了他足夠的時間緩解恐懼, 此刻剛回過神,正好看到少女陷入險境,想也不想便追了過去。

長年的鍛鍊讓葉隨浪有超強的爆發力,雖然不能長時間持續,但可以在幾秒內爆發出驚人的速度,此時靠著瞬間的爆發竟是追上一大截。

她逃,它追,他也追。

少女很快也冷靜下來,不再往空地上跑,而是往山坡上亂石難行之處逃竄,借亂石拖慢巨熊的速度,自己則是憑著輕身功夫不斷上躍。

巨熊果然被拖慢了速度,但葉隨浪就難受了。巨熊在上邊發狂攀登,不斷有亂石被扒落,全都砸向下面的他,害得他提身縱躍的同時還要躲避石頭。

少女躍上山頂,回頭見那巨熊仍窮追不捨,只得繼續向另一邊山下逃。

雖然速度被拖慢,但巨熊耐力驚人,兩人一熊狂奔許久,卻還不見其放棄。相反,少女漸感體力不支,輕身功夫也施展得越來越吃力,隨著後面的危險越來越近,少女幾乎絕望。

終於,巨熊追至,鋒利的熊爪撲向少女。

“難道我真要命喪於此?”少女很後悔,後悔拋開圖爾多單獨行動,後悔瞞著父王偷跑出來,後悔沒多陪陪母親……

就在熊掌剛要碰到少女的一瞬間,側方突然躥出一道身影,帶著少女撲倒在地,堪堪躲過這致命一擊。可沒等少女看清來人,便又瞬間被拉起來,整個人完全是被拖著跑的。

葉隨浪也沒辦法,但凡有片刻遲疑,二人就要命喪當場,因此他只能連拖帶拽,顧不上少女狼狽與否了。

正跑著,二人忽感腳下一空。原來此處遍地落葉,深山的落葉常年積累來不及腐爛,行走其上不知深淺,二人所踩地方正是一處陡坡,慌忙中一頭栽了下去。

人在墜落時會下意識地抓緊身邊的東西,這兩人也不例外,彼此緊緊抱在一起,化作一團滾向山底,消失不見了。

那巨熊見這情況,又在邊緣徘徊許久,最後低吼一聲才肯離去。

……

過了許久,劍眉少女從夢中驚醒,猛然坐直身子,卻不見巨熊蹤影。

”我這是死了嗎?”少女自言自語道。

“你沒死,活得好好的呢。”

少女這才發現,身後有一人,正往火堆里加柴,那火堆生得很旺,在火光照亮下,他的臉富有溫柔氣息、給人安心的感覺。

“是你……是你救了我?”

“算是吧,不過之後咱倆就從上面滾下來了,幸好落葉堆得厚實,摔得不痛。”

“嘶……”少女想站起來,剛一用力,腳腕處就傳來陣陣疼痛,看來是崴到了腳,而且傷得不輕。

“嗯?受傷了麼。”

少女忍著疼痛,輕輕嗯了一聲。

葉隨浪聞言,在懷中兜裡翻找一番,取出一小瓷瓶,便在少女身旁蹲下。

少女見葉隨浪蹲在自己身邊,不自在地縮了縮身子。

“你要幹嘛?”

葉隨浪頭也不抬:“你不是摔傻了吧?當然是給你抹藥啊,要不……你繼續疼著?”說著,伸手就去夠少女的腳。

老話講,女人的腳男人的臉,少女見葉隨浪輕浮舉動,驚得下意識就抬起另一隻腳踢了過去,這一腳葉隨浪沒有防備,竟被踢了個正著。

“哎呦,我的鼻子。”

葉隨浪吃痛,鼻子處傳來陣陣酸楚,用手一抹滿是鮮血。氣道:“你這人真不知好歹,我好心給你上藥,你卻偷襲我,早知道讓那熊把你吃了,救我鼻子一命。”這話說得雖嚇人,可語氣就是玩笑般。

少女剛才也是下意識地一踢,踢完就後悔了,看到葉隨浪鼻血直流,心中泛起一絲愧疚,又聽葉隨浪打趣似的話,居然噗嗤一聲笑了出來,這一笑清脆如鈴,顯露三分嬌態,看得葉隨浪一呆。

火堆噼裡啪啦地響著,黑暗的林中只有二人四目相對,氣氛追漸變得曖昧起來。

可憐葉隨浪尚不知眼前人竟是女兒身,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男人的嬌笑他可接受不了。

“對不住,剛才是無意之舉,還請兄弟幫我塗藥。”

經這一番插曲,少女反而不再扭捏,她本就不是那種拿捏造作的女人,便大大方方地叫葉隨浪幫自己塗藥。

葉隨浪一聽,免不了一番胡思亂想,這男的莫不是有龍陽之好?現在又主動叫自己幫忙,頓時打了個冷顫。

少女觀葉隨浪神色古怪,似乎明白了什麼,心下玩意大起,更想捉弄這小子。便催促道:“小哥哥,人家的腳好痛,你快幫忙啊。”因其本來就是女兒身,這句話說來滿是撒嬌味道。

見葉隨浪愣得說不出話,少女一陣大笑,心裡覺得這男人有些可愛,不忍再捉弄,笑著解釋道:“這位兄弟,和你開個玩笑。你放心,我絕無龍陽之癖。”

葉隨浪鬆了口氣,要是這傢伙真的好那口,他真的有點後悔救人了。

“那你可不能再踢人。”邊說著,葉隨浪邊抓起少女受傷的右腳,脫下鞋子開始塗藥。

這下換少女愣住了,一抹嫣紅悄然爬上臉龐,幸好有火光映襯看不清楚,否則葉隨浪見了一定不肯再幫忙了。

葉隨浪在少女的腳上摸來摸去,只覺這腳實在不像男人的腳,相比自己的腳要嬌小些,嫩嫩又滑滑,居然覺得……有些好看。

天吶,我在想什麼?!

葉隨浪一陣惡寒,趕緊專注塗藥。只見腳踝處已經高高腫起,用手試了一下,好像還有些錯位。

“喂,忍著點,這裡有處骨頭錯位了。”葉隨浪提醒道。

少女見葉隨浪看向自己,害怕讓他發現自己異樣,趕忙低下了頭,輕輕嗯了一聲。

葉隨浪找好角度,猝然使勁,只聽一聲悶響,骨頭便已回正。不過這一下著實痛,少女緊咬銀牙,額頭也沁出密密汗珠。

幫少女穿好鞋子後,葉隨浪從身上掏出僅剩的一張幹餅,掰成兩半遞給少女。少女接過,感激地點頭致意。

她身上可什麼都沒有,食物之類的自有手下人攜帶,更別說傷藥了,要是沒有葉隨浪,今晚必然要餓著肚子。

吃完東西,兩人也沒說什麼,葉隨浪躺在火堆另一側歇了,少女見狀也躺下休息。山中夜晚有些涼意,少女緊了緊衣服,偷偷往葉隨浪那邊看去,看著男人的側臉,本來緊張的心逐漸平靜下來,最後一絲不安也消失不見。

“這傢伙,還挺可靠的呢……”少女想著心事,終是沉沉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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