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國北部,赤浪湖。

赤浪湖得名於其特有的淡紅色湖水,有傳說是因為上古年間戰爭血流漂櫓,把這湖水都染成了紅色,也難怪有此一說,畢竟直到今天,距離上一次南北兩國大戰也才過去二十多年,赤浪湖南接離國,北鄰野滄國,自然成為了雙方的主戰場之一。

廣闊的湖面上,一葉小舟正向南駛來,舟上只有一人,正手撐船槳,不緊不慢地划著。

這人戴著斗笠,黑衣黑褲一副勁裝打扮,腰間還佩著一把刀,大約四十出頭的年紀,膚色黝黑濃眉朗目,看上去是個行走江湖的武者。

若是有野滄國的人看見這張臉,一定會驚恐交加,因為此人正是昨日全國緊急張貼告示要捉拿的要犯拓達葉,能讓野滄朝廷懸賞五百兩白銀去捉拿的人,想必不是簡單人物。不過這緝拿訊息從野滄帝都放出才不到兩日,在野滄全國還在掘地三尺時,此人卻已遁至赤浪湖上,一旦到了離國地界,那就不可能再尋得到他了。

拓達葉抬頭看了看太陽,估摸了一下時辰,從昨夜逃出野滄到現在已經很久了,赤浪湖太過寬廣,光是划船就已劃了兩個時辰,也得益於湖面廣闊,少有船隻,一路過來都沒被人發現蹤跡。

終於,遠處開始出現陸地。拓達葉鬆了口氣,雖然自己身強體健一身武藝,可近日來東躲西藏、一路不歇地逃至此處,身體和精神都十分疲憊了。

“世事無趣,我也終於了無牽掛了,從此隱入民間,世上再無拓達葉。”這邊想著,拓達葉手上動作加快,小舟快速駛向陸地方向。

忽然,拓達葉眼角瞥見一物,飄在湖面上隨著波浪上下起伏,正向其飄來。等靠近一看,原來是個木盆,木盆裡似乎有什麼東西,拓達葉難抑好奇,伸出船槳把木盆夠了過來。

只見木盆裡有個包得嚴嚴實實的襁褓,拓達葉一臉驚訝,忙把襁褓開啟,不出所料,襁褓中有一嬰孩,還睡著覺呢。

拓達葉驚訝不已,為何這孩子會被放在木盆裡任其漂流,是誰家遺失了孩子?還是故意丟棄的?

“幸好這個季節的太陽早已過了厲害的時候,否則這孩子不被淹死也要被曬死。”拓達葉邊想著,邊仔細端詳起了嬰孩,“呵,還是個帶把的!你小子也是命大心大,在這湖上飄來飄去還睡得著。”

看著懷中的小生命,想起自己一生摸爬滾打,最後只能無奈避世,拓達葉動了收養這孩子的念頭。本來他是不信命的,可面對這些年林林總總,他漸漸覺得這一切都是命,失意後決然歸隱山林,此時撿到這個孩子,他堅信這是上天的安排。

“哈哈哈哈哈……”拓達葉大笑起來,“你個老天也不算無情,見我無兒無女,便送個男娃給我,這孩子我就收下了。”言罷,把襁褓系在懷裡,便重新划起槳來。

……

盧定城外,碼頭的力工們結束了一上午的工作,有那剛得了工錢的三五為伴跑去酒肆喝酒消遣,也有那還有力氣的,便鑽進小巷子裡去尋那半掩門的娼寮。碼頭邊上,裝滿貨物的大船陸續向外出發時,卻有一小舟悄悄靠了岸。

拓達葉足下一點,輕鬆躍出兩丈來,穩穩落在岸上,只留那小舟在水中前後起伏,不斷盪開波紋。

終於到了離國地界,拓達葉鬆了口氣,抬足向城內而去。拓達葉本來想片刻不留,直奔車馬行,租一輛車來繼續趕路的,可沒走出幾步,懷中的孩子醒了過來,哭個不停,料想是餓了。沒辦法,拓達葉一個江湖人面對嬰兒更是束手無策,便改尋食肆去了。

不一會兒,拓達葉便尋了家食肆,邁進店裡,便有店小二來招呼。

“客人您吃點什麼?”店小二殷勤道。

“切半斤醬肉,再煮碗麵來。”拓達葉說道,忽又想起還有個小傢伙,便向店小二問:“小哥,有沒有這孩子能吃的?”

店小二早早就注意到了拓達葉懷裡的嬰兒,正奇怪一個昂藏大漢怎會帶著一個嬰兒,聽拓達葉這麼問更是疑惑,不過不該問的不問,這道理他是懂的。

“這孩子我看頂多有一歲,我叫廚子給您煮碗麵糊糊,應該是能行的。”店小二答道。

拓達葉一聽,點了點頭,揮揮手示意店小二退下,又解開襁褓,把孩子放在了桌子上。

正等著吃食,店裡又進來兩人,一男一女,看起來是一對夫妻,風塵僕僕,似乎也是趕路至此。巧的是,那婦人懷中也也抱著一嬰孩。

這夫妻二人找了張桌子坐下,點了兩樣簡單小菜,那婦人便把孩子放在桌上歇歇胳膊。

這一放下,那孩子感覺離開了懷抱,立馬哭鬧起來,另一邊孩子聽到哭聲,像是傳染似的,也跟著哭鬧,一時間,小店裡兩道哭聲交相呼應,直叫人頭大。

“嘖。”

那男人不耐煩地嘖了一聲,聲音不大不小,但恰恰被拓達葉注意到了,拓達葉因此多看了這夫妻二人幾眼。

二人相貌普通,衣著也是平民模樣,實在沒什麼特別。

剛收回目光,就聽那婦人開口道:“我還是擔心……你說要是那位大人不承認可怎麼辦?人家做了大官,要想抵賴的話還不隨隨便便就打發了咱?這回去京城咱家的錢可都花光了。”言語間滿是擔憂。

“和你說了多少次,當初他欠著咱家的多了,何況這信物是他自己留下的,現在做了官更不能背信,否則還有什麼臉做官?”

二人一言一語地說著,拓達葉耳力不錯,聽了個大概,意思是這夫妻二人對某個京官有恩,那人曾許諾功成名就之後就把夫妻二人請去京裡報恩,還給未來的孩子定下了娃娃親。前不久這人做官的訊息剛傳回老家,這可樂壞了二人,便迫不及待收拾細軟要去京城主動尋人了。

拓達葉暗自笑了笑,世事難料,人是會變的,想想自己當初的一腔孤勇,如今還不是心灰意冷。

正想著,店小二端來了飯菜,拓達葉收起想法,端起麵糊糊,一勺勺地餵給小傢伙,只希望他顧著吃飯就顧不上哭了。

果然,小傢伙感覺到嘴邊有吃的,馬上就不哭了,貪婪地吞嚥著,還真是餓了。

這一大一小吃飽喝足,拓達葉重新系好襁褓,留下飯錢便出門直奔車馬行。

不一會兒,拓達葉找到一家“陳氏車馬行”。此時正是午後,車馬行的馬車一般在早上時就租出去七七八八,陳氏車馬行也不例外,拓達葉一打聽,只剩最後閒置的一輛車了。

拓達葉不作猶豫,直接就租下了,正當那車伕去後院牽馬的功夫,剛才在食肆的那對夫婦也趕了過來,一聽沒車了,那丈夫把妻子好頓數落,埋怨都是妻子吃飯慢才耽誤了時間。

拓達葉看在眼裡,他本就是熱心腸的人,心想帶上這夫妻倆也相當於加了層掩飾,便開口道:“你們倆是去上京吧,我們有一段順路,不如共乘一車吧……當然,車錢你們得出些。”

之所以要車錢,是因為不收錢反而會讓人起疑心,這倆人未必敢坐。

“真的嗎,謝謝這位兄弟。”男人聽拓達葉這麼說十分高興,道了聲謝,便捻出十幾文錢遞過來。

那婦人也感激地衝拓達葉點了點頭,要不是他,丈夫肯定還要數落自己好久。

等了許久,就在拓達葉想要催促時,一個車伕牽著馬從後院出來。拓達葉眯起眼睛,心中有些狐疑,但臉上依舊平靜,只因這車伕不是剛才那個,為何換了人?

沒等拓達葉開口,那車伕搶先說道:“客人久等,剛才那傢伙突然鬧肚子,這趟路我來趕車吧。”說著,便將馬套上車轅。

拓達葉聽了此話,也放下疑慮,率先上了車,待那夫婦二人也跟著上車,車伕一揚鞭子,車子便向城外行去。

走了一陣子,出發後車內幾人也一直無話,拓達葉倚著一側車壁假寐,懷中嬰兒更是自吃飽之後就睡著了。

“我去邊上方便下,幾位稍等哈。”

走著走著,那車伕勒停馬車,留下一句話就向路邊樹叢跑去。

過了一會兒,也不見那車伕回來,周圍也安靜得很,拓達葉隱隱覺得不對勁,正要掀開車簾看看情況,忽然只覺後腦發涼,有利矢破空之聲!

拓達葉反應奇快,腦袋微微一偏,剛好躲開這支暗箭,可坐在對面的男人就沒如此身手了,登時被一箭正中左眼,釘在車壁上!

一切都在一瞬之間,婦人看著身邊駭人景象,大腦還沒反應過來,拓達葉已拔刀衝出車轎,如果繼續待在裡面那是必死,只需一通亂射即可。

拓達葉橫刀胸前,出來才發現,不知何時四周已圍滿殺手,大約十幾人全都紛紛現身,有幾人手裡還端著連弩。看來那車伕果然有問題,這裡也不是去往目的地的道路。

事已至此,拓達葉也懶得尋思,那一箭就說明對方是衝著奪命來的,當即身形一閃,直接殺向敵方一處。

這些殺手見偷襲失手,自知拓達葉功夫高強,便要抬弩射擊,奈何拓達葉反應極快,刀光所向正是持弩的殺手,這一下便沒了機會,只得拔出武器迎戰。

甫一交手,拓達葉就已砍倒兩人,可見其武功之高,此時車內才傳出尖叫聲,正是那婦人恐懼而發。

這婦人實在驚恐至極,抱著孩子瘋狂地逃出車轎,待看清外面場景,更是發了瘋一樣地跑。若是她一直躲在車裡反而安全,可偏偏慌不擇路,也難怪,有多少人在這情況下能保持冷靜呢?

其中一個殺手當即便脫身去追,很明顯,他們把這夫妻二人也當作了拓達葉的同伴。

拓達葉雖然對付殺手沒太大壓力,可殺手人數眾多,若是分身去救也是不可能的,只能專注眼前戰鬥。

又纏鬥一陣子,眾殺手死的死傷的傷,餘下不過二人,拓達葉卻不顯疲憊,大喝一聲:“地龍開山!”這一刀自下而上,帶動颯颯風聲,一下磕飛敵人兵器,再接旋身一記斜劈,最後兩人也命喪當場,鮮血橫飛。

拓達葉目光一掃,還喘氣的殺手也沒逃得掉補刀,眼見再無活口,便飛身朝剛才婦人逃走的方向追去。

那婦人也沒能跑太遠,沒出十丈就被殺手追上,被從背後一刀穿心,死得算是沒太多痛苦。拓達葉隨後而至,卻是收刀入鞘——他還是想留個活口探知訊息。

這殺手見拓達葉追至,心知同夥全都殞命,居然主動丟下武器,跪在地上以求活命。

“說,有什麼便說什麼吧。”

“……只怪我們貪心,沒叫援手便急於動手……沒想到你身手如此了得。”

“你們已經來了十幾人,還要多少……我想知道的是,你們是怎麼知道我到了離國?那人的手已經伸到這裡了?”

“大人謀劃豈止那一個位置,至於發現你,是因為我們有人識得你的模樣,在碼頭上認出你了……我活不了,是吧。”殺手心裡清楚,拓達葉既然早已知道這一切的指使者,問不問他都無關緊要了,是以有此一說。

“嗯,給你個痛快。”話音剛落,拓達葉一掌落在殺手後腦,倒確實是個痛快死法。

拓達葉看著地上兩具屍體,輕嘆一聲,要不是他,這夫妻二人就不會慘死,這一生他見了太多人或因他而死,此刻心裡頗感自責。

萬幸的是,聽這殺手最後所說,自己的行蹤應該還沒傳出去,不過也必須得馬上離開了。

“嗚哇啊啊啊啊……”

地上傳來哭聲,差點忘了剛才那婦人還抱著她的孩子,臨死前把孩子掉在了地上。

就在拓達葉犯難,在考慮要不要收養兩個孩子時,遠處傳來馬車聲音——那馬車看著還很昂貴。

“罷了,等他們發現這孩子想必會救走的,我須得快離開了。”想到這,拓達葉不再猶豫,轉身遁去。

那馬車行來,車前僕從見到路上慘狀不由驚呼一聲。

聽了下人稟告,車內走出一人,身材微胖面白無鬚,衣著精美腳穿黑靴,所使的料子皆是上品,看來是一家富人。

吩咐下人去城裡報官,這人從地上抱起孩子,面露不忍之色。

“這還有個嬰孩,可憐的孩子呦,父母遭此不測……咱爺倆也算有緣,就留下跟我吧。”

……

命運的齒輪悄然轉動,半點不由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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