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笙的手指果斷按下了遙控邊角的一顆秘密按鍵。
他久等蹲守的時機終於到來了,就像毒蛇出洞,狼群撲出,能讓人措手不及。
四隻輪子從黑盒子裡伸出,正在破損的擂臺上四處繞圈!
程鏡心長長鬆了一口氣,懸著的心舒服地放了下來。此時已近中午,她這才從比賽的沉浸中抽出身來,意識到自己的白襯衫都已被汗水潤透。
按照比賽的規則,這個黑盒子屬於齊笙機器人的一部分,而現在,齊笙的作品還行動自如。
這不是自爆,並不能算作同歸於盡。
但此時段奕琛的廢鐵,確實就是一堆廢鐵。
“冠軍——齊笙!”
齊笙贏了,意料之外,情理當中。
這樣的取巧勝利,令人驚詫。所有的敗者甚至都感到了些許嗔怒和羞惱。
但文科專業的觀眾在興奮歡呼,他們對這神奇的結果還沒緩過神來,張圓了嘴巴,覺得自己見證到了歷史。
段奕琛咬著嘴唇,氣勢洶洶地逼近到了齊笙面前。
但這個看起來文文弱弱的男生,兇起來倒是多了幾分滑稽,那副惱羞成怒的樣子引得齊笙想發笑。
無能狂怒。這是齊笙當時眼裡的樣子。
“好歹……雖……墨分家,還……這小聰明。”人聲嘈雜,齊笙不大聽得清楚段奕琛在說什麼。
不過看這態度,肯定不是什麼好話。齊笙聳聳肩,自感無所謂,畢竟今日之後,或許論壇上又會有人開帖子罵他。並且,從下一屆比賽開始,這個比賽規則必定要因為齊笙一個人的行為而進行大幅修改,或者說這叫填補漏洞。
“你的設計很棒,但你最厲害的地方,是練習得精準無誤的發鉤技術。”齊笙微微一笑,“挺好的。但對不起,受人厚望,我必須贏。”
“你以為我就不需要這個勝利麼……”段奕琛的雙眼裡充滿了無助、沮喪和落差感。齊笙還沒懂得如何去安慰他,他的背影便已落魄遠去。
齊笙不知道段奕琛為何需要這個勝利,這只是一次略特別的校園比賽而已,得不到也沒什麼大不了——但他知道自己需要。
“有勝者,就有敗者……這個世界,就是這般道理,這般殘酷。”
競爭的法則無處不在,公平地適用於一切。要想憐憫失敗的他者,何不想想當初他們刀子般的言語?
齊笙並不願結識這段奕琛,他只是自己漫漫生命長路中的一名再普通不過的匆匆過客——任何不值得再去紀念和回憶的人,都是再普通不過的過客。此後便老死不相往來。
齊笙捧到了獎盃,拿到了獎金,但當他遵照承諾要將獎金貢獻出來當班級活動經費時,卻被程鏡心拒絕了。
“幸不辱命,班費到手。”
“不需要了,你自己留著吧。”程鏡心唔了幾聲,搖了搖頭,“你和笛笛妹妹更加需要這筆錢。”
不想憐憫他人的齊笙,此刻被他人憐憫了。
但他何曾想做別人眼中的失敗者?
他知道程鏡心的好,也知道這筆錢不論多少,都是雪中送炭的暖人心意。
然而齊笙的態度卻很堅決:“你知道的,我參加這比賽的本意,並不是為了自己。”
“你又可曾知道,我讓你參加比賽的本意,就一定是為了班級麼?”程鏡心撇過臉去,閃開了齊笙的目光。
“那是為什麼?”
程鏡心豎起修長白皙的手指,放在嘴前做了一個噓的動作,“誰——知——道——呢——”
能板著臉做出這樣的動作,也算是她獨有了吧。
程鏡心不說,齊笙是不知道的。不管怎麼說,他確實完成了程鏡心的期待。
期待……期待。
從小到大,他們之間都暗含了許多美好的期許——
剛上高中的校園生活也是美好的。
“好吃嗎?這可是我媽親手做的。”
齊笙細品程鏡心遞給他的一盒咖哩魚丸,吃得津津有味。
程鏡心撐著頭,看著齊笙吃完最後一個魚丸,滿足得眯眯眼。
她扭頭看向窗外,讓微風輕輕拂動她的頭髮,每一絲都是那麼美。
與程鏡心做同桌那一年,齊笙的嘴就沒停過。
齊笙早已習慣了跟她嘻哈打鬧,有時他想請程鏡心拿尺子平分半塊橡皮,但程鏡心只肯給他一點橡皮碎碎,齊笙知道是在整蠱他,就拿紙折了條槽,把橡皮屑全吹到了她頭上,程鏡心則把秀髮往他臉上一甩,把齊笙淋成橡皮渣落湯雞。
齊笙的直男勝負欲一起來,立馬將橡皮切成更多的小塊,捧在手心裡,朝程鏡心猛地潑去,氣得程鏡心一個星期沒有理齊笙。
這次冷戰曠日持久,後來一次下午放學,程鏡心低著頭遞出一盒溫溫的午餐肉,齊笙高興都來不及,哼著小調回宿舍。
“齊笙,又吃女朋友的愛心點心是吧?”舍友打趣道。
“這是她媽媽做的,她吃不完,就給我了。而且,我跟她只是朋友,別亂傳!”齊笙一邊夾著午餐肉片,一邊努力辯解著。
“她沒有媽媽。”
“……”
齊笙凝噎了半天,眼眶紅了一圈,任憑淚水充滿了鼻腔。
記得一次齊笙問程鏡心以後想成為什麼樣的人。
含含糊糊像是囈語,程鏡心雙頰由白皙突轉為紅潤。
“我還沒想好。”
“那我等你的回答。”
……
期待,期待。
在之後,齊笙的高中生活中斷了,消失了三年。
齊笙期待的回答,直到今天都還沒有結果。
“那麼,就當是寄存在我這兒。”齊笙也不再推,“現在你先回換身衣服,我在校門口等你。”
“嗯?難道接下來……班長還會有什麼安排嗎?”程鏡心不自覺地把帽簷拉下了許多,見齊笙還未答話,似乎有些慌亂,登即著急補充道,“呃……我只是問問,不要在意!”
看著程鏡心手忙腳亂的樣子,略感疲勞的齊笙頓時一陣想笑。
至少他發現,程鏡心在他的面前,憂愁似乎比平日淡了許多——這讓齊笙不禁感到自己應還是頗為特別。
“我只不過想兌現下一個許諾。”齊笙伸手抬高程鏡心的帽簷,奪過她手中的遮陽傘,“那一頓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