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映梨微微蹙眉:“小靈……不是已確認為皇上血脈嗎?為何還要幽禁?”

這懲罰說重不重,但說輕也不算輕。

江靈不過幾歲,卻被早早定了命運,從此被禁錮在那一畝三分地的冰冷宅邸,未免太過可憐。

蕭疏隱意味深長:“天家血脈不可褻瀆,聖上顏面亦不可輕視。”

謝知微的確用了不少手段,既搜檢了江妃過往,又翻查了起居錄,兼之用了那血脈法,可以說江妃的清白是得了驗證。

可那又如何?

依舊是損了君王威嚴,令聞人皇族的名聲盡掃於地。

自然也就不能輕拿輕放。

六皇子就算真是聖上血脈又怎樣?

聖上正直壯年,已有數名子女,今後會有更多的子女。

而天家素來是子隨母貴,六皇子就更顯不出尊貴來,能留條命已是萬幸。

姜映梨明白這個道理。

只是人有親疏遠近,與小靈相處這般久,是有情分的,見他落得這般境地,心中自不好受。

她突兀地想起一句:“最是無情帝王家……”

蕭疏隱深深地望了她一眼,驀地講起一樁毫不相干的事。

“新年時承恩公府請了戲班子入府熱鬧,那戲班子新排了一出《抱琵琶》,扣人心絃,深得百姓喜愛。”

“公府老夫人也點了一出。不曾想,沒過幾日,那戲班主就陡然暴斃。公府老夫人也陡然中了風,臥病不起。”

聞言,寧老太太驟然拍案而起,臉色大變,周身爆發出強大的壓迫感。

“你說什麼!”

蕭疏隱收了摺扇,臉上笑容頓斂,拱手道:“府中請了太醫,老夫人性命無憂,只是恐怕……後半生都得在病榻上渡過。”

“承恩公何在?”寧老太太幾乎是從牙縫裡擠出這四個字。

蕭疏隱:“……承恩公得了新寵,又喜得新麒麟兒,自顧不暇。”

“好,好好好!”寧老太太連說了四個好字,臉色是青了又白,白了又青。

“好一個新麒麟兒!一把年紀的老東西,竟還有梨花壓海棠的閒心!”

姜映梨注意到她的手抖得厲害,顯是氣到極致,她回神上前給她拍背順氣:“仔細氣傷身!”

前段時間她留在城裡,偶然聽到那位胡姑娘低聲唱過一句小曲兒,歌聲婉轉繞樑,金嫂子都聽入迷過。

當時就聊起過這個盛極一時的《抱琵琶》戲。

它講的是位負心漢高中狀元后,拋妻棄子,另娶郡主。其妻攜幼子上京尋夫,反被汙衊紅杏出牆,令夫帽兒改綠,那狀元郎惱怒之下,買兇殺妻殺子,最後兩相對簿公堂的故事。

算是翻版的陳世美和秦香蓮!

現在她頓時就明悟了。

想必是因為那句“帽兒綠”,承恩公老夫人在這檔口,戳了聖上的肺管子,才惹來這樁禍事。

只是難得看寧老太太這般激動,卻不知跟那位承恩公老夫人有什麼干係?

“懷恩侯呢?這沒用的東西幹什麼去了?”寧老太太順了口氣,咬牙切齒問道。

蕭疏隱:“……老國舅爺新年宴上吃醉了酒,唐突了東宮太后身邊的女官。”

“天顏盛怒,虧得西宮太后求情,只被削了爵位,從侯爵降為子爵,如今已被收回食邑。”

“至於那女官,”他飛快覷了眼寧老太太的臉色,小聲道:“也被賜給國舅爺做了妾。”

寧老太太:“……”

她咬緊牙關,唇齒間都是血腥之氣。

就在以為她要破口大罵之時,只聽她冷笑一聲,

“一群器小易盈,斗筲之徒。”

蕭疏隱垂眉不語。

寧老太太能罵皇室,罵前國丈承恩公,罵前國舅懷恩侯,但哪怕是千里之外,他也是不能附和的。

寧老太太罵了幾句,忽然渾身失了氣力,跌坐回椅子。

姜映梨看她彷彿一時間老了十歲,連背都佝僂了,這副模樣令她驚愕之時,腦海裡飛快竄過一抹靈光。

還沒細想,就聽寧老太太沒頭沒腦地來了句。

“……阿梨,去給我倒杯茶水來。”

驟然被一打岔,那靈光就消散無蹤。

姜映梨回神,應聲頷首,轉身出去。

蕭疏隱覷著她的背影,忍不住小聲嘟囔:“您是真心疼她。”

怕他們所聊之事叫她聽見,惹來麻煩,還特地支開人。

先前也是,恐他對她不利,故意領在身邊,叫他見了不敢亂動。

寧老太太這回沒開罵,而是喃喃道:“我從前疼過很多人,最後救我的卻是個毫不相干的人。”

蕭疏隱閉嘴垂眸,半晌,他低聲道:“……您受苦了。可要我轉達懷恩子爵?若是見到您,他定然是開懷的。”

“我見他作甚。”寧老太太冷笑,“聽他哭喪嗎?”

她閉了閉眼,“你此次繞道而來,告知我訊息,我很感激。”

“不敢。”蕭疏隱垂首,“承您之恩,理所應當。”

“當年若非您,我爹通敵叛國,遭人攻訐,安襄公府只是降為侯爵,還保住了府中上下四百餘口人,已是大幸大恩。”

彷彿是想起了從前,寧老太太的面色好看了許多,“七年前,你以十六稚歲繼承侯爵之位,如今已成朝中新貴……若是懷恩那孽障有你們一半堅毅果決,我也不至於……”

說到這,她神色又沉寂了下來,沉默片刻,才突兀開口:“你這次僅僅是為了接景王回朝?”

見蕭疏隱抿唇未語,她擺了擺手,“算了,我而今只是個混吃等死的老太婆,還是莫要耽擱你的差事。”

“您言重了。”蕭疏隱停頓了下,呼了口冷氣,慢慢道:“景王護持六皇子,聖上那口邪火沒卸掉,自是少不得招景王入京。”

“年底狄戎大雪,死了不少牛羊,狄戎無糧食,自少不得騷亂。”

寧老太太秒懂:“狄戎邊關起戰事了?那不應當是崔岸雪固守嗎?他崔家雖不似謝家根深葉茂,一呼百應,但一門忠烈,只餘他一人,深得先帝簡心。”

蕭疏隱表情古怪,半晌,艱難回道:“……去年聖上召崔將軍回京敘職,崔將軍中途遇襲失蹤,邊境便換上了秋家兒郎。眼下開戰邊關節節敗退,已是失了兩城,軍心震盪。”

當今兩位太后,東宮太后孃家繼姓秋。

“謝家戍守西南邊境,又擅水,恐不好支援。再來,狄戎邊境缺的是能撐事的主帥……”

“所以,你是來傳旨凌應宗的。”寧老太太介面,旋即,她倍覺好笑,“凌應宗被放逐至燕城,而今不至半年,就又被啟用去收拾秋家的爛攤子。”

“秋家,秋太后,他是為了討好嫡母,縱外戚幹權,連祖宗家業都毫不顧忌啊!”

她譏諷:“咱們這位陛下當年沒投生到這位秋太后肚子裡,當真是可惜了!”

當今登基時,按照祖訓規矩,生母尊為西宮太后,其母家被封為承恩公,其親兄則被封懷恩侯。

至於東宮秋太后,其母家雖顯赫,雖是皇后,孃家依舊只得封了個德成公府的侯爵之名,食邑也少泰半。

但當今自小是被抱去秋太后身邊養大的,卻也沒養歪,文成武德,頗有賢名,對兩位太后也頗為尊重,故而先帝最後選了他為太子。

他心疼東宮太后避讓生母,也是為了培育自己勢力,想做個會權衡勢力的賢明帝王,故而就有意提拔秋家。

蕭疏隱不語,心中卻慼慼然以為。

沒辦法,近來他也看不懂陛下的許多騷操作!

寧老太太也沒想他回應,而是又問道:“崔岸雪武藝高強,如何會平白無故失蹤?難道都沒人尋過他?”

蕭疏隱沉吟,慢慢回道:“崔將軍乃是在安馳官道附近失蹤,根據當地知府回覆,當地有水匪山匪出沒,崔將軍只帶了親兵簡裝出行,途中在一家黑店遭了暗算,當時現場已經被燒燬,有不少焦黑屍體。”

“謝知微曾暗中查訪,確認崔將軍不在死亡其中,但因線索中斷,並不得崔將軍的行蹤。”

“想來是崔將軍吉人天相,自有生機。”

寧老太太面色冷凝,“哪家匪徒這般膽大枉為,敢在官道搶劫?這知府怕是坐到頭了。”

“罷了,我不過是個無能的老太太,這些話聽聽就好了,你且回去吧!”

雖然蕭疏隱說得含糊不清,但寧老太太差不多已經猜到了他此行的目的。

肯定不只是為了通知燕城凌應宗。

她也不想操心,免得聽了生氣。

蕭疏隱朝著她深深地躬身,行了一禮。

“願您福壽康寧,疏隱告辭。”

只是,他剛走了兩步,寧老太太驀地像是想起了什麼,提醒道:“阿梨已經成了親,收收你這京中浪子的做派,莫要誤了人家好姑娘。”

蕭疏隱側身揚眉,恭恭敬敬地應了聲:“是。”

只是走出來就看到姜映梨剛好端著茶水施施然進堂屋,見到他出來,甚至還一副驚詫模樣,“蕭侯爺就要走了?不喝杯茶?”

蕭疏隱腳步一頓,視線在她頭頂的未婚姑娘髮髻上略過,輕笑了一聲,“姜姑、沈夫人,我這個人素來愛好仗義助人,沈公子若有難處,可儘管來尋我。再會!”

沈雋意看來是不行吶!

不然何至於成親許久,自家娘子還是個姑娘吶!

但他也是個好心人,願意幫幫這些有情人成眷屬!

姜映梨眨眨眼,很是莫名其妙。

蕭疏隱也沒有想跟她解釋的想法,衣袂帶風,越過她,快步離開。

孟藻草草一拱手,也匆匆緊隨其後。

一行人訓練有素地有序離開了。

李玉珠見人都走了,這才敢從廚房出來,臉上還驚魂未定,“他們就這樣走了?”

姜映梨端起茶盞,抿了一口,茶水香氣四溢,她眯了眯眼,懶懶應了聲。

她扭頭想推門進屋,卻發現不知何時寧老太太竟是把門給拴住了。

姜映梨:“……寧姨,喝不喝茶?”

屋裡傳來寧老太太悶悶的聲音:“不喝。”

李玉珠頗有些擔心,“寧姐姐是受驚了嗎?”

“沒事。”姜映梨擺手。

想來是知道家裡的訊息,心中不大痛快吧!

突然像是想到了什麼,她一拍腦門,將手裡茶盞朝李玉珠手裡一放,“我去接個人。”

才走到院門口,廖嬸子已經把旺財送回來了,她是直到那群凶神惡煞的人走了後才敢上門的。

“阿梨,我給你把人送過來了。”她心有餘悸,好奇道:“對了,那些是什麼人啊?比上回來的那些人還兇咧!”

姜映梨簡單應付了兩句,旺財抱著小包袱跑過來,緊緊攥住她的衣角。

倒是李玉珠跟人多聊了兩句。

待得晚間吃飯,寧老太太才慢慢吞吞從屋裡出來,此時旺財已經跟李玉珠相熟了,顛顛兒地跟在她身後像是小蜜蜂幫忙。

李玉珠果真如沈雋意所言,得知旺財的身世後,頗為憐惜。

一下午的功夫,兩人就熟絡親近了。

不過在旺財心裡,排在第一位的還是姜映梨。

寧老太太神色有些頹然,見到飯桌上多出個人,斜睨道:“哪來的孩子?”

都不必姜映梨解釋,李玉珠就自動補充了,末了,還抹了抹眼角:“旺財這孩子,真真兒是懂事又勤快,就是命苦了些。不過以後我們都是一家人了,旺財有事儘管與阿孃說。”

這是已經認了旺財當半女了。

旺財點了點頭,對上寧老太太,就有些拘謹,夾了一筷子的肉過去:“……寧,寧奶奶,您吃。”

路上姜映梨已經給她介紹過基本情況了,她也能對上號。

寧老太太聞言,仔仔細細地打量了她半晌,目光頗為認真,直把旺財看得毛骨悚然。

姜映梨也給她補了一筷子的青菜:“您這麼仔細盯著看,別嚇到旺財。”

“膽子那麼小?”寧老太太挑眉嘀咕。

旺財連忙道:“我,我不怕的。”

說完,她還是忍不住縮了縮脖子。

寧奶奶的眼神比李奶奶有穿透力多了,彷彿要把她從外到裡都看穿。

寧老太太收回視線,“旺財這名字還是換了妥當。”

“本來想叫沈雋意起個名,這不是沒趕得及嗎?不然,等會吃完飯,你們兩位也幫著想想,看看旺財喜歡哪個?”姜映梨提議道。

李玉珠連連擺手,“我都不識幾個字,比不得寧姐姐學識淵博。還是寧姐姐來取個吉祥好聽的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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