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氏正摸索著在茅草屋外搭建的簡易灶臺做早飯,聽到響動,她微微側過耳朵,“狗蛋……不是,是哪位呀?”

她聽出腳步聲有偏差。

姜映梨加重了腳步,笑道:“嬸子耳朵真尖。”

“你……是阿梨吧!”肖氏反應過來,她的記性還算是好,基本熟悉些的人都能記住腳步聲。

之前姜映梨體重胖,步子聲重,這回卻輕乎了許多,導致她第一時間就沒認出來,還是聽到她說話才反應。

“您怎麼來了?是來找狗蛋的吧?他出去打柴火了,估計要等會兒才能回來。你吃過飯了嗎?來,先坐!”

肖氏說著摸起旁邊的竹杖,就要去試探著摸凳子。

姜映梨快步走到她身邊扶住她的胳膊,笑道,“飯是吃過的。剛巧站著助消化,犯不著坐,人容易犯懶得很!”

“對了,我給您和狗蛋帶了些雞蛋,上回過年家裡事情多,都忘記來看望您了。”

“使不得使不得。”肖氏連連擺手,臉上都是惶恐,“昨天狗蛋說,您給了他一兩多銀子,這孩子就是愛亂拿東西,不過是幫著下兩回地,都是莊戶人家,搭把手的功夫。”

她在衣兜裡摸索著,拿出一個破破爛爛,卻洗得很乾淨的荷包,遞了過來,“您快拿回去。可別慣著他!上回要不是你救了他那胳膊腿的,他哪裡有今日。”

“您都沒收謝禮,我們就是出把子力氣而已,哪值得這些。”

姜映梨愣了愣,她沒想到自己的舉手之勞,肖氏竟惦記這般久。

不過有時候確實如此,可能這世道艱苦,越是生存在底層的人,得到的越少,就越發的對別人傳遞的點滴溫暖和恩情珍惜。

雖然這期間定也會有害群之馬,譬如姜青柚和莫斂舟之流。

但毫無疑問的是,她碰到的的確是好好心人多過壞人。

她把荷包推回去,“那是我家寧姨的田,我們自己顧不來,我看狗蛋做事細緻耐心,又吃苦耐勞,就想僱了他打理藥田。”

“而且,我發現這陣子他管理得也挺好,我很是滿意。”

肖氏見她誇讚兒子,臉上一喜,“這是應當的,但錢……”

“哪裡有什麼應當不應當的,狗蛋把時間都花在給我打理藥田上,可也得賺錢吃飯的。我僱外人也是僱,咱們兩家知根知底,狗蛋又跟阿檀是好朋友。”

“這與其找那些不頂事的,倒不如狗蛋讓我放心。既都得花錢,我哪裡能對狗蛋厚此薄彼是不是?”姜映梨說著,將荷包塞到她手心合上,“所以,這錢您就安心收著。”

“對了,這也不僅僅是工錢,還有車馬費。咱們這過去杏花村實是有些距離,現在冬雪消融,萬物復甦,這山裡頭的東西也要出來了,狗蛋膽子再大也別往山裡過道了,正經坐個車,我給報效的。”

“可別貪圖一時的便利和省錢,誤了大事。您是曉得我家隔壁的廖鐵柱廖大叔的吧?他就是在山裡被猛獸也咬了,差點沒救回來。現在廖嬸子都不敢讓他上山了!”

姜映梨小嘴叭叭叭一通,肖氏被她說得暈暈乎乎的,最後這錢又迴歸手裡了。

她本來是有許多話想說,例如只是想讓狗蛋走正道,侍弄莊稼都是他們熟悉的,等閒了再去尋些短工做做,也能應付家裡吃喝。

往些年,他們也是這樣一點點過日子的。

但姜映梨實在是太能說了。

“嬸子,你這荷包上的鳥兒繡得挺好的。”

她這是實話。

李玉珠也會女紅,但做出來的到底失了些靈氣。

但肖氏這荷包雖看著年代久遠,可上面的圖案繡得靈動秀美,便是那眼珠子都甚是活靈活現的。

“都是以前還看得見時繡的。”肖氏被誇得嘴角翹起,“要是從前,我還能給你繡幾幅,現在就……”

“我娘年輕時可是十里八鄉有名的繡娘,好多人都跑來求我娘繡畫兒呢!”

狗蛋揹著一捆柴火從後頭繞過來,朝著姜映梨揮了揮手,嘴咧得大大的,“阿梨姐,你怎麼來了!是有什麼事兒嗎?”

姜映梨點了點頭,目光在他比他人高的柴火上掠過,“你先卸了柴火再說。”

“得嘞!”

狗蛋揹著柴火走到搭起的棚子裡,把整捆都給堆了起來,抬手用衣袖胡亂擦了擦臉就走了過來。

肖氏適時道:“我去看著點火,可別把粥熬糊了。狗蛋,好好兒聽你阿梨姐的話!”

“好!”狗蛋大聲地回話,目送他娘回了灶臺邊,又扭過頭,眼眸亮晶晶道:“阿梨姐,你找我什麼事啊?”

姜映梨站在屋簷下,狗蛋跟姜青檀差不多年歲,少年個兒竄得快,手腳上的衣褲都露出了半截,凍得紅通通的。

她收回目光,“最近村裡的傳聞你可有聽說到什麼?”

狗蛋眨了眨眼,不明所以,撓了撓頭:“我不大清楚。最近我都在忙著田裡的事,沒顧上跟人出去。阿梨姐是想打探什麼訊息嗎?”

姜映梨頷首:“姜大郎,就是我大伯,他最近跟什麼人打過交道,又是幾時親近的,你可有辦法盯著點,等發現端倪就告訴我。”

頓了頓,見狗蛋疑惑不解,她壓低了嗓音,小聲道:“我聽說我大伯他不大老實。”

狗蛋秒懂,恍然大悟道,“阿梨姐是想知道他是不是有相好?相好又是哪個是不是?這個您放心,我等會就去找以前的朋友打探一二,有訊息立刻就告訴你。”

他說的那些朋友,自然是從前的狐朋狗友,遊手好閒的該溜子。

這些人成日裡吊兒郎當,穿街走巷,的確能打聽到不少訊息。

……

接下來日子裡,姜映梨每日來往於鎮上和村裡。

喬媚兒的病情得到緩解後,她才真切地體會到,姜映梨不但是人善良,醫術的確不是蓋的。

雖然每回要脫乾淨,雖然她在女樓也習慣了,但對著個姑娘這樣還是頭回,她忍著羞恥這些日子,終於是得到了回饋。

見到那些溼疣終於開始減緩消退時,喬媚兒終於忍不住喜極而泣。

她還以為以為這片噁心的花斑要長滿全身,最終長滿全身,而她會連落個全屍的機會都不會有,連死後都會被燒燬揚成灰燼。

四處隨風,漂泊無依,成為塵埃。

卻不成想,竟然真的會治好。

她激動不已,起身結結實實地給姜映梨磕了幾個響頭,“姜大夫,謝謝,謝謝……”

她太過興奮,一時間除了哭,一貫的舌燦蓮花都無法發揮出來,只餘下最質樸的感謝二字。

姜映梨無奈,“起來。我不喜歡人家下跪,你們這些人怎麼就愛動不動給人磕頭。這死人才要跪下磕頭呢!”

“呸呸呸,姜大夫怎麼能說這樣不吉利的話!”喬媚兒連忙啐了兩口,“叫閻王爺聽見不好的!我,我這不是不知道怎麼感激您才好……”

對於她們這些能為有限的人來說,最真誠的也莫過於磕頭和立長生牌了。

“我早說過了,你付錢我看病,咱們是銀貨兩訖的關係。”姜映梨淡淡道,“這些藥膏你拿著,還要藥也得再堅持吃一段時間。等到全然好轉後,再停藥。”

“是。”

“還有多愛護些自己,這種病得過後,身體會更加脆弱的,極容易反覆。”

“……是。”喬媚兒垂頭應著。

“你還年輕,找個正經的營生。這終究不是長久之道!”姜映梨勸道。

“……是。”

喬媚兒何嘗不知道,但凡有別的選擇,她當初也不會進女樓。

這回要不是她的病逐漸嚴重,樓裡媽媽害怕她傳染給其他姑娘,搜刮了她的全身錢財,將她趕了出來。

她根本都沒有機會離開那個牢籠。

好在她當初機敏,偷偷地攢下了一筆小金庫,這才有機會輾轉到處尋醫。

可想到染上這病的緣由……

她又垂下了眼眸。

這時,就聽到外邊傳來腳步聲,敲門進來的是藥鋪的小藥童。

見到姜映梨在,他鬆了口氣,“姜姑娘,掌櫃喊您去趟藥鋪。今日有人送藥過來,藥材有點多,價格也還是合理,掌櫃讓您去瞅瞅可有需要的藥材,可以勻些給您的店鋪開張用。”

姜映梨眼眸一亮,朝著喬媚兒一頷首,就跟著小藥童匆匆離開了。

後院停了整整十大車的藥材,藥材種類也很多,有風寒類,活血化瘀類,清熱解毒類,補氣養血類,開竅化痰類。

胡掌櫃要了一部分中上等的藥材,餘下還有六車藥材。

看到姜映梨,他連忙上前,先壓低了聲音道,“這次來送貨的是陳員外的侄子嚴善嚴公子,這次他來了不少貨物,但去年年底不是出了遭事,很多大夫不是被抓就是嚇得早早關了門,就導致藥材消耗量沒跟上。”

“這嚴公子提前不清楚情況,就拉了比往年還多份量,沒成想就砸手裡了。”

他說的自然是年前燕城凌將軍為了醫治景王引起的那波騷亂,當時就連胡掌櫃都是早早關張,以求平安。

雖然最後大部分大夫都無傷釋放了,但造成的後果還是在的。

姜映梨微微挑了挑眉,“那麼價格是不是也……”

胡掌櫃得意道:“那自然,只要你肯全吃下去,價格還能談談。去年年成好,陳員外收了不少藥材,藥材不比旁的,有些是收不得的,若是沒有好的儲存手段,極其容易受潮。”

“何況這一路風雪交加的,難免會有耗損,他再拉回去的可能性很低。”

“既是要一波全處理,那……”

他朝姜映梨使了個眼色,姜映梨接收到,頷首道,“明白了。”

“走,我帶你去見見嚴公子。”

嚴善正在廂房內休息飲茶,一身簡單勁裝,長相很普通,勉強算是硬朗,個子中等,見到隨著胡掌櫃進來的姜映梨時還愣了下。

畢竟他沒想到胡掌櫃說要介紹給他的新買家,竟然是這樣年輕又漂亮的姑娘,雖然有些豐腴。

胡掌櫃道:“嚴公子,這位是姜姑娘。姜姑娘新開了家藥鋪,聽說您這有藥材,就過來了。”

嚴善正愁如何處理這些藥材,如今有胡掌櫃幫襯,當下回過神來,拱手道:“姜姑娘。”

“嚴公子。”

兩人互相簡單見了一波禮,就各自坐下,寒暄兩句,就直奔主題了。

姜映梨關心藥材品相和價格,嚴善關心的她能吃下多少藥材,又能給這趟商途回多少血。

“不知嚴公子這回還剩下多少藥材,分別是哪些,品相凡幾,價格又幾何呢?”姜映梨開門見山問道。

嚴善取出一張送貨清單遞了過來,“除卻剛才胡掌櫃要的,其他都在此了。我家這批藥是去歲新鮮炮製的,藥效穩固,品相也是上乘。”

頓了頓,他咳嗽了一聲,“當然也有些中等偏下的,姜姑娘要是願意要,價格方面也好說。”

他這般露出底價,完全是因為這是最後傾銷的途徑了。

這回是是他頭回獨自押貨,沒想到遇上這樣的事情,也是他運氣不好。

偏生他已經把所有跟陳家通商的藥鋪幾乎都走了一遍,大家都是大同小異的說法。

藥材都是越新,藥效越好,陳藥藥效是要大打折扣的,所以根本不敢囤。

除非是正經的大醫館,有大量的客源,才敢吞下這般大貨量。

如今,他只想完成姑父頭回交給自己的任務,只能硬著頭皮先露了個破綻。

姜映梨輕輕一笑,盡顯大氣道:“只要價格合適,今日嚴公子帶來的藥材,我全都要。”

嚴善聞言,驚喜得立刻站起,愕然道:“當真?”

“我從不打誑語。”

嚴善本來漫不經心的神色一斂,笑容可掬道:“那姜東家可要跟我去看看貨物?然後再細談。”

“自然。”

姜映梨從善如流。

胡掌櫃驚訝。

要知道這些藥商掌握著供貨渠道,從來都傲氣得很。

雖然今年是出了事故,各家都不需要太多藥材。

但饒是如此,未免得罪陳家,大家都是硬著頭皮勉強要了些,譬如胡掌櫃也額外多要了一車。

而令他意外的是,嚴善竟對姜映梨如此殷切客氣。

嚴善帶著姜映梨去看藥材,他主動開啟了袋子,從裡面抽了些樣品給她檢查。

“這蘇合香是去年秋末煉製的,你可看看品質。”嚴善抓了一把展示。

蘇合香一般是金縷梅科蘇合香樹的樹幹滲透出的香樹脂,秋季剝下樹皮榨取出的香樹脂,色澤淡棕黃,表面有著淺淺的光澤。

說著,他又取了牛膝和黃芪等物,這是容易黴變的藥材,以此展示沒有任何異常。

他的態度配合,姜映梨也認認真真檢視了一番,的確這一車的藥材品相都是不錯的。

姜映梨頷首,阻止還要繼續拆的嚴善:“可以了,嚴公子。我自是信任胡掌櫃的,自然也信嚴公子不會誑我。”

“現在咱們來談談價格吧!”

嚴善一喜,比劃了個請的手勢,進屋續談。

這些藥材算是中上等,其中以中等偏多,上等的好藥材自是不缺醫館要的,反倒是這些不上不下的藥材最是難傾銷。

而姜映梨就不同,她不打算走中高階路線,打算走親民路線,故而藥材她更看重實用和實惠。

姜映梨這般痛快地願意要所有藥材,嚴善也想結個善緣,特別是這姑娘大氣又可人,他自也是願意讓些許利。

最後是以低於世面兩成的價格達成交易的。

一共是五百八十八兩銀子。

嚴善還很大方地抹了個零頭:“姜東家給我五百八十兩即可。下回姜東家要是有需求,也可來我陳氏藥莊購買藥材。”

這樣的利落客戶,嚴善還是很願意結交,以圖有下次合作。

姜映梨結了銀票,笑道:“那嚴公子可得多加優惠。”

她本就有意跟陳氏合作,現在先留個好印象。而有這六車藥材,也足夠藥鋪用挺長一段時間了。

嚴善:“好說好說。姜東家以後要是想訂貨,儘管往曲州陳氏遞信即可。”

交易完畢後,姜映梨還有個難題,這麼多藥材需得光靠她一個人,還真沒辦法運送去柳城,便道:“能拜託嚴公子把這些藥材運到柳城嗎?我這一時人手有些不夠……”

其實是她還是個光桿司令。

藥鋪還在裝修,她招聘的事還是得提上日程了。

“自然。”

姜映梨跟他約好明日出發的時間,屆時再同路去柳城,嚴善就拱手告辭離開了。

隨後姜映梨捏著下巴,扭頭看向胡掌櫃:“胡掌櫃,以咱們這麼久的交情……”

“你直說何事吧?”胡掌櫃被她的眼神看得起雞皮疙瘩,連忙擺手道。

姜映梨乾淨利落道:“我那店鋪還沒掌櫃和藥童,更沒坐堂大夫,你可有靠譜推薦的?”

胡掌櫃嘀咕:“……我自己還在找呢!”覷了眼姜映梨,“大夫比較難找,藥童我這倒是有。”

頓了頓,他舔了舔唇角,“我家大兒子今年也有十二歲了,之前在學堂也識了幾個字,我家小兒也識得些藥材……姜姑娘要是不嫌棄,可儘管把他們拿去用。”

“不拘工錢,主要是他們愛幹活。能跟著姜姑娘長長見識,也是他們的福氣!”

姜映梨:“……胡掌櫃,你大兒十二,小兒只有八歲吧?這可都是童工!”

其實在古代,這個年歲已經是家裡大半個勞動力。只是姜映梨的現代思想,實在無法想象奴役兩個小學生幹活的畫面。

胡掌櫃笑眯眯,“他們再長兩年都能娶妻了,哪裡算什麼童工!如果做得不好,只要不打壞,你儘管打罵管教,都是他們應得的。”

姜映梨何嘗不明白鬍掌櫃的意思,見他一片心思為孩子,一直以來兩人合作也很愉快,她想了想,終於點頭。

“回頭你把人帶過來。屆時先試用一段時間,如果不合適,便是看在你的面子上,我也是要把人送回來的。”

“那是自然。”胡掌櫃頓時喜笑顏開。

他自己學醫天賦有限,虧得先前有先見之明,將她給簽下,從她身上見識到了治病救人的多樣化手段。

他自己學不來,可他還有兒子啊!

哪怕姜映梨只拿他們當跑腿,時間長了,總能受些薰陶。

總比跟著他磋磨得強!

言情小說相關閱讀More+

何寧於行

唐生

可憐員工的都市受苦之旅

一隻小小小小的雪球鳥

鎧甲勇士雪獒俠

番茄作家迴歸

太子很偏執,臣很為難

甄德露

移燈照海棠

本亦塵

蕭爺溺寵:夫人她人美又颯

Z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