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為什麼,這時候聽到女子的聲音,夏侯非只覺得渾身的不自在,梗著脖子不敢回頭,甕聲甕氣,“要事沒有,不過家裡老爺子說我樣樣及不上你,我不服氣!”

身後有輕微動靜,夏侯非沒敢回頭看,全身注意力都集中到後背,緊接著聽到女子聲音再次傳來,近在他耳後,“不服氣?公子想如何?”

那一瞬,夏侯非脖子後面的汗毛都炸起來了。

等回過神來才發現,人家不是故意耍他,人家是下馬車的時候經過他後背……

扶著綠拂的手站穩後,楊紅玉沒聽到回話,抬頭疑惑的看了夏侯非一眼。

“……”夏侯非又是一個汗毛直豎,磕磕巴巴半晌才把話說出來,“你你這話的意思是、是你也覺得我不如你?那你說說你哪裡比比比我強!”

男子的磕巴讓楊紅玉多看了他一眼。

“既然夏侯公子一心求解不惜跟到我府門前來,那紅玉便如實以告了,夏侯公子莫怪我得罪。”

“你說!”

“先說少時求學,紅玉不才,但在女學考核從未掉出前三甲,夏侯公子彼時考得最好的時候,是第幾名?”

夏侯非望天,他考最好的時候一百零五名,他那一屆學子總共一百零六人。

不過他不悲傷,他本來就沒要跟楊紅玉比少時求學成績。

“你我同為京中世家子弟,在世家名媛中,我琴棋書畫皆屬上乘,至於夏侯公子……紅玉時有聽人提起,吃喝玩樂當屬第一?”

“……”

“紅玉今年雙十年華,自十三歲起家母就著手培養我治家能力,十五歲我已能將整個楊府打理得井井有條,讓祖父爹孃無需為家中瑣事煩心。夏侯公子你,十五歲的時候還在京圈到處找人鬥雞鬥狗吧?”

“……”

“十八歲,我應考國子監女學,成為女學夫子,至今兩年時間,日後或許還會在女學授業幾十年,每月俸銀十二兩,雖然不多,但是足夠我養活自己,就算爹孃將來沒了收益,我也能供一家度日,不過清貧些許而已。夏侯公子長這麼大,可曾親手賺過一文錢?”

夏侯非怔怔站在原地,什麼話都說不出來。

臉上似捱了一耳光般火辣辣,且這記耳光是他主動伸出臉去讓人打的。

“紅玉自以為,我唯一比不過夏侯公子的一點,是我非男兒身,所以才需招婿上門才能延續家中香火。”楊紅玉垂眸,朝夏侯非淺淺行了一禮,“公子求解,紅玉釋疑,話語若有冒犯,還請夏侯公子海涵。”

女子始終禮數週全,不卑不亢,與夏侯非對話時未曾有一點卑微。

她離開的背影,背脊亦挺得筆直,有傲骨錚錚。

像是在無聲告訴身後的人,她之餘他,沒有半點配不上。

也不止他一個人覺得委屈。

夏侯非不知道自己離開楊府大門的時候是什麼樣子,但是回到公府的時候,他聽到自家嫂子驚呼,“小叔子這是怎麼了?怎的失魂落魄的?”

失魂落魄?他夏侯小公爺居然也會失魂落魄?

一定是打擊太大了。

“嫂子,我想掙錢。”

小公爺這句話在功夫引起劇烈反響,不止他大哥大嫂覺著稀奇,就連老爺子都顧不上還在生氣中,急匆匆跑來,扳著夏侯非的臉上下左右的看,“沒發燒啊,怎的說起胡話來了?”

夏侯非,“……”所以,他在自家人眼裡,就是一坨扶不上牆的爛泥。

哪能怨別人說他一無是處?

八月,小公爺親自打理自己名下的小茶行,月末虧損逾千兩。

九月,小公爺親自打理自己名下的酒坊,月末虧損八百多兩。

十月,小公爺戰戰兢兢打理自己的古玩店,月末虧損三千多兩。

小公爺奔潰到懷疑人生。

雲鳶容奔潰到捲起賬簿狠狠抽了小公爺近半個時辰。

“你個敗家爺們!有你這麼打理鋪子的嗎啊?你那些狐朋狗友專逮有你的地方鑽!上了門連喝帶拿,到月末你沒虧得當褲子都是你嫂子我在後面給你兜著!還有古玩、古玩!四千兩的東西你九百兩就給賣出去了?啊?你腦子裡裝的是草嗎是草嗎!”

“嫂子,別打了別打了……不就一拳大的沉香木嘛,我再去找一塊放回去還不成?”夏侯非也欲哭無淚呀,沉香那東西他哪個狐朋狗友家裡沒放一塊?不說別人家,就他們公府,品色更好的沉香也有至少兩塊,誰知道賣那麼貴啊。

不就是個擺著裝相的玩意麼……

雲鳶容打累了,也罵累了,癱在椅子上喘氣,朝小叔子擺擺手,“別,你什麼也別弄了,小叔子,你不適合掙錢,以後別再禍害你那幾間鋪子了。”

夏侯非委屈,“嫂子,我想掙錢。”

楊紅玉人家一介女流,一個月還能掙十二兩銀子呢,他連十二兩都掙不著,以後還怎麼有臉出現在人家面前?

“你想掙錢,行,容易,把鋪子轉租出去,每個月上門收收鋪租,隨手就能掙個數十百來兩的,不錯了,挺能掙。”

“……除了收租呢?”

“除了收租,你就吃喝玩樂吧,跟以前一樣。”雲鳶容揚天長嘆。

真的,她寧願小叔子繼續每月吃喝幾百兩上千兩,也不樂意他出去虧一兩。

吃喝是吃到自己肚子裡,玩樂至少自己也開心了。

但是虧銀子,那是從自己口袋虧去別人口袋。

萬萬不行!

夏侯非閉門思過了一整夜。

最後決定相信嫂子的話,他真的不適合掙錢,他只適合收收租,然後繼續吃吃喝喝玩玩樂樂。

十一月,京城入冬,天氣驟冷。

楊府的牆頭開始有霜凍,人撐在上面容易打滑。

作為已經趴了幾個月牆頭的人來說,也是時候改變一下了,總不能到了十二月大雪天的時候,他還是隻能掛在人家府牆頭上,連門都進不了。

這天,夏侯非選擇翻牆而過,不趴了。

雖然沒有真正進過楊府,但是經過幾個月的實地勘察,他對裡面的屋舍佈局已經瞭如指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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