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綾香心不在焉的時候,潛行者又提出「如果要選據點,沼澤地那邊有一個合適的房子」,但是擔心那隻「魔物」可能會回來,於是他們三人一同前往。

嗯,然後,因為窗戶那邊亮著燈,所以潛行者小姐說要去看看情況。沒多久,洋房就傳來了驚人的聲音並亮起了刺眼的光……

當時綾香混亂不已,只知道劍士和他們商量了幾句。等綾香回過神來時,情況已經進入新的階段。

綾香覺得她自己真的只是被耍來耍去一樣,一邊為自身的沒用而感到羞恥,一邊對一直保護她的劍士表示感謝。

她想著這些就睡過去了,接著做了那個奇怪的夢,醒來後才知道敵人變成那群特種部隊。

真搞不懂那些自願參加聖盃戰爭的人是怎麼想的。

綾香心裡嘀咕,向西格瑪問道:「出賣我們應該更有利於你立足吧」

聽到綾香如此直截了當的話,西格瑪答道:「法爾迪烏斯這個人一旦知道棋子沒用了,就會立即想將其剷除。和他相比,我還是希望和你們這樣的人打交道。」

「換句話說,我們是你的一個保障……一旦沒用,你或許就會解決掉我們吧」

「我不否認。所以,你們可以時刻對我保持警惕。我不會完完全全地相信你們,你們也可以從一開始就不相信我。」

西格瑪一副開啟天窗說亮話的架勢,讓綾香嘆了口氣。

正當她糾結還要再問些什麼的時候,劍士在一旁插嘴道:「你剛才說部隊有七成人員都走了,是出了什麼事嗎」

「好像工業園區有怪物在鬧事。」

「怪物你詳細說說……」

啊,糟糕。

綾香連忙想阻止,但為時已晚。

「不知道是誰召喚的英靈,或者是英靈召喚的魔獸,但根據我監聽到的通訊,有一隻和這個宅子差不多大的怪物正在工業園區搞破壞。」

等西格瑪說完,綾香慢慢回頭看向劍士。只見那裡站著一個年紀不小卻像孩子一樣眼睛閃閃發光的成年人。

「劍士。」

「嗯綾香,怎麼了」

「你想去嗎」綾香開門見山地問道。

劍士目光四下游移,回答道:「綾香!你說什麼呢我當然很想去啦,我想拿著盾牌什麼的重現消滅妖貓的傳說,非常非常想!但是,我也不能把你帶到那麼危險的地方去吧。」

「昨天你二話不說就把我帶到其他從者所在的森林裡。」

「的確有這麼一回事……可這次畢竟是怪物……」

雖然才認識了短短几天,但綾香已經對劍士有所瞭解。

他基本上就是一隻靠脊髓反射來行動的大貓,行動力還強得出奇。只要發現感興趣的人,哪怕對方在幾十公里之外衝他搖狗尾巴草,他也會毫不猶豫地撲過去。

而且,他很溫柔。所以在面對自身的慾望與對綾香的顧慮時,他就左右為難了。

雖然到處折騰很麻煩……但我更不想當他的累贅。

綾香抱著這種想法,正打算對劍士說些什麼――卻在視線的角落看到「那個東西」。

綾香臉上冒出冷汗,呼吸自然變得粗重。

為什麼……會在這裡……明明沒有電梯!床上站著一名戴著紅兜帽的少女。

她慢慢地將臉轉向綾香,可是半張臉都被兜帽擋著,無法看清表情。

少女的嘴角緩緩移動,像是對綾香露出了一抹笑容。這把綾香嚇得差點大叫起來。

「綾香,怎麼了」

劍士的聲音喚回了綾香遠去的理智。綾香定睛一看,床上的小紅

帽已經不在,面前只有奇怪地看著她的劍士與西格瑪。

「沒事,沒什麼。那你接下來要怎麼做要去看看嗎」

綾香一改往日的態度,主動提出了建議。劍士還沒來得及回答,西格瑪反倒搶先說道:「我勸你們最好不要去。」

「為什麼」

西格瑪以「剛才我還收到了一條通訊」為開頭,補充說明了現在的情況。

「我真正的僱主好像想做什麼。」

「僱主咦,不是國家的特種部隊嗎」

「雖然我沒有和僱主簽訂保密協議,但我是講誠信的人,所以不能告訴你們太多……至少可以肯定的是,僱主要做的事情很危險。如果你們不想被連累,最好暫時不要接近那裡。」

說完,西格瑪沉默了片刻,說出一句不知道是玩笑還是真心的話。

「不過,無論是你們還是我,在這種時候來到這個城市,其實早已無處可逃了吧。」

昏暗的某處。

弗蘭切斯卡的工房幾乎無法接受外部的光亮,只有螢幕發出的光構成了這裡的光源。

亂糟糟的床上到處丟著零食和點心包裝袋,工房的主人弗蘭切斯卡正與她的從者弗朗索瓦面對面坐著。

「那我就以御主的身份下命令了哦哎,說起來,自己命令自己,不覺得有一種很強烈的錯位式的快感嗎被命令是什麼樣的感覺」

「有一種難以言喻的、嫉妒和受虐的快感交織在一起,沉醉其中,樂而忘我。明天要不要交換一下御主和從者的身份」

「好啊。可惜不行。在交換的那一瞬間,你會搶走我的令咒,然後反過來開始玩讓我自盡之類的遊戲吧」

「猜得真準!不愧是我!好難騙啊!」弗朗索瓦哈哈大笑靠在牆上,繼續對弗蘭切斯卡說,「那你要下什麼命令不過,我大致上能猜到啦。」

「你猜的就是正確答案!我打算從現在開始,讓從者弗朗索瓦盡全力解決掉工廠的怪獸!好厲害!感覺會很好玩!」

「如果是一般的從者,就算御主使用令咒也不願意去執行這種命令吧。」

「但是,你會去的吧」

弗蘭切斯卡對男性模樣的自己露出小惡魔般的微笑,弗朗索瓦也回以小惡魔般的笑容點了點頭。

契約成立――

弗蘭切斯卡迫不及待地用傘尖敲了一下地板。

隨著一個機械般的聲音響起,弗朗索瓦背靠的牆壁向後縮了回去。

然後,那道牆壁像電車的車門一樣滑開,解除了工房與外界的隔絕。

通透的藍色逐漸現出,數不盡的光撒入房間。

無比耀眼的太陽白光與萬里無雲的藍天一同映入弗蘭切斯卡的眼中。

這是比站在地上看,更藍更廣袤的天空。

而剛才靠在牆壁上的弗朗索瓦直接被甩到外界,如今他望見的是與弗蘭切斯卡截然不同的景色。

在無邊無際的紅色大地上,城市宛如遍佈荒野的鹽山。

如果現在是深夜,街上的燈光應該看上去會像分佈不均勻的星空。

弗朗索瓦對沒能看到這樣的一幕感到有些遺憾,然後毫不猶豫地張開雙臂,像跳舞一樣一邊旋轉一邊自由落體。

離地面二十公里的高空,平流層的最下層,就是弗蘭切斯卡「工房」的所在之處。

那是一艘美軍試驗中的高空無人飛艇。弗蘭切斯卡施加了隱形、避風等多重結界,從魔術、科學和她的個人興趣這三個方面進行了數次改造,最後建成這艘全長二百米的巨大飛艇。

不過,它並非科幻中出現的那種以全副武裝攻擊地面的移動要塞,而是使用有二百米長的氣囊,將狹小的普勒拉蒂工房提起來。

弗朗索瓦所在的高度可以俯視一切,但肉眼基本無法看清地上的情況。

可是工業園區的異變誇張到連弗朗索瓦都可以透過強化視力捕捉到的程度。

巨大的機械蜘蛛四處破壞,變質成復仇者的弓兵單槍匹馬地與其展開對抗。

周圍的工廠已被夷平,肉類加工廠也不再是原本的樣貌。不僅能看到異界化的殘渣與結界的雜質,甚至還有跑到工房外的魔獸們,無法形容的混亂景象正一點點擴散開來。

看到這一幕,弗朗索瓦只有一種反應――他愉快地笑了。

「哈哈哈哈哈!不錯!太棒了!弗蘭切斯卡簡直太棒了啊!」

就在他不斷地大笑著時,地面已經離他不遠了,能夠將一切都看得清清楚楚。

弗朗索瓦一邊欣賞工業園區的混亂場景,一邊思考接下來的事:雖然很想繼續看這場面在整個城市裡擴散……但是,還不是時候,現在還不是,我得忍耐才行。

儘管弗朗索瓦控制不住笑意,卻還是讓頭腦冷靜了下來。

然而,這也是他為了能夠體味更長久更巨大的快樂而在勉強忍耐罷了。

就算只是表面功夫,也要好好控制住才行。

御主那個叫法爾迪烏斯的朋友,一下子就能把整條街收拾乾淨。

決定好目的之後,弗朗索瓦加快了落下的速度,他張開雙臂,以頭朝下的姿勢向地上落去。

弗朗索瓦在一望無際的空中詠唱,那既像高聲歌唱,又似激情吟誦。

那是一首詩歌,讚賞他的寶具,表達他展開寶具的喜悅。

「我要向這個毀滅的世界,獻上祝福、感謝與犧牲!」

「感謝母親,我生來就是瘋狂的化身!」

「祝福全世界聖靈,是你們教會我人類的瘋狂!」

「讓我看到別樣瘋狂的聖女與騎士啊,你們都沒有錯!」

「我要向這個毀滅的世界所容許的全人類獻上祭品,那就是我!」

弗朗索瓦呼喊著自私的祝詞。與此同時,周圍的空間開始扭曲。

他迅速地向地面靠近――

一邊衝向越來越近的地面,一邊喊出寶具的大魔術之名。

「螺湮城並不存在,因此世間的瘋狂永無止境!」

地上工業園區。

「找到了!是那個女人!」

斯克拉迪奧家族的黑衣魔術師們發現哈莉後,帶著陰森森的表情緊追其後。

狂戰士正優先「破壞魔術工房」,菲莉婭也跟在它的身邊,所以現在哈莉必須靠自己了。

肉類加工廠已經被毀得看不出原樣了,但周邊的工廠似乎也是魔術工房之類的設施,將它們認定為「敵人」的狂戰士還在竭盡全力地進行破壞。

狂戰士口吐烈火,將數間工廠變成了一片火海。見狀,哈莉決定不再去思考狂戰士的行動模式。

總之,現在得甩掉那些黑衣魔術師……

「拜託你們了!」

哈莉大喝一聲,藏在她衣服裡的蜜蜂立刻現出了身形。

「攔住那些人!」

她對停在肩頭的無數蜜蜂說完,蜂群便一絲不亂地飛向後方的男人們。

「什麼蜜蜂!」

「垂死掙扎……看我捏死……嗚!」

部分蜜蜂從正面攻擊男人

們,吸引他們的注意力,其餘的蜜蜂快速繞到了男人們的身後。

男人們發現被蜂群蜇到脖子後,慌慌張張地準備釋放魔術,卻一個個翻著白眼倒在了地上。

原來這些使魔分泌的毒液含有強力的催眠效果。哈莉在心中對它們表示感謝,馬不停蹄地向工業園區外圍跑去。

還差一點……只要離開這片區域,魔術工房應該就影響不到我了……

哈莉回頭一看,魔獸們因工房被毀而失去了控制,與斯克拉迪奧家族的黑衣人們打起來了;狂戰士將工廠房頂的兩根菸囪一併揮倒;弓兵則踩著倒下的煙囪跳到高處,釋放出鐳射束般的箭矢。

箭直接命中狂戰士的後背,狂戰士頓時發出慘叫般的機械摩擦聲,在工業園區附近一帶回響。

箭矢接連而至,狂戰士揮舞著纏在身體上的電纜和鋼絲,像觸手一樣來應戰。

菲莉婭也趁機進行反擊,卻被弓兵揮弓一一化解。

在旁人看來,他們正不斷進行著一進一退的攻防戰。

哈莉深知這種戰鬥不是她能應付得了的,只好在心中給狂戰士加油:雖然我的魔力微不足道,但你也可以把魔力全部吸光。所以……所以毀了吧,把一切都毀了吧!把魔術師們創造的一切全部毀掉、毀掉、毀掉吧!

狂戰士從稀爛的地面拔出電纜,將其當作補充魔力的能量吸入身體。

神奇的事情發生了,只見狂戰士的身體吸收周圍工廠的瓦礫,變得更為巨大。

你的真實身份是什麼已經不重要了!請你……請你把這個魔術世界的一切,都毀得一乾二淨……

想到這裡,一枚子彈突然從哈莉的肩頭擦過,帶走了一絲血肉。

「啊!」

哈莉發出不成聲的痛呼,倒在地上。

原來子彈一瞬間打穿了覆蓋在她身體上的防禦結界,從而射傷了她的肩膀。

結界到底還是抵消了一部分子彈衝擊力,但即使這樣也足夠刮掉一層皮肉,把哈莉打倒在地上了。

接著,男人――巴茲迪洛特科蒂利奧在射出那枚來勢洶洶的子彈後,面不改色地問道:「哈莉波爾扎克,你究竟召喚出了什麼」

「你覺得……我會輕易告訴你……從者的情報嗎」

「想在這裡殺掉你太簡單了。可一旦殺掉你,那隻異形就等同失去了控制,不知道會做出什麼來。如果你能說出它的情報或是用令咒命它自盡,我可以讓你毫無痛苦地上路。」

哈莉按著肩膀站起身,回道:「這種時候……不是應該說‘我可以饒你一命嗎……」

巴茲迪洛特微微歪了歪頭,反問:「你是會相信這種假話的愚蠢魔術師嗎」

哈莉覺得心情很複雜,魔術師――像她這樣的半吊子也會被人叫作魔術師,她默默地做出一個決定。

假裝讓狂戰士自盡,其實命令它使用全力,把這座城市裡的所有魔術工房徹底毀掉。然後,讓它前往拉斯維加斯或洛杉磯盡情活動,直到動力耗盡。

剩下的,就隨當地族人的便吧。或許會導致他們失去自己的神秘,但我只能說一句「對不起」了。

「好吧,那我就使用令咒,讓狂戰士……」哈莉慢慢舉起雙手――

突然掉入了無底深淵。

上空的光亮越來越遠,在前方几米處舉著槍的巴茲迪洛特卻沒有任何變化。

這就表示,巴茲迪洛特也一樣正在向下墜落。

時間要往回倒幾秒鐘。

第一個察覺情況有變的是菲莉婭。

「這個魔力氣息……是寄居邁錫尼的那群傢伙嗎」

菲莉婭剛低喃出這句話,就用肉眼捕捉到那異常的變化。腳下的地面突然消失,整個人開始向下墜落。

「咦」

她慌忙地想跳上空中,卻發現原本充滿空間的魔力消失了。

「這……並不是針對我,而是欺騙世界織物的魔術啊!豈有此理!」

菲莉婭放眼望去,發現消失的並不只是她周圍的地面。

以肉類加工廠為中心,包含園區街道大部分在內的圓形大地全部消失,變成了一個深不見底、黑黢黢的巨大缺口。

不僅如此,周邊的魔力也消失得一乾二淨,無論是斯克拉迪奧家族那群不上臺面的魔術師,還是菲莉婭、阿爾喀得斯,甚至身軀龐大的狂戰士,所有人都一同向下墜落。

在所有人都只能自由落體的時候,菲莉婭看到了引發這一現象的元兇。

少年高速落向地面,對瞪著他的人造人回了一個天真無邪的笑容。不知為何,只有少年能使用魔力。他調整落下的速度,配合菲莉婭、哈莉、巴茲迪洛特和阿爾喀得斯等人,一同並肩落入無底深淵。

「哎呀,好多人都是第一次見面。不過,我在雪山見過弓兵,那大概有一天沒見了吧」

輕盈的聲音來自以頭朝下的姿勢向下墜落的少年。

他大張著雙臂,對所有正在墜落的人說道:「據說東方的阿鼻地獄可以一直墜落兩千年,也就是說兩千年之後就能落到底,從這個意義而言還算是挺溫柔的吧不過,因為到底後還要受幾百年的折磨,可能還是不斷墜落的過程比較好吧你們喜歡哪種」

伴隨著少年的話語,黑洞周圍――之前還是漆黑土牆的地方浮現出無數發著光的畫面,然後一個個消失。

畫面有的是妖怪們的酒席,有的是蕭索的樂園***,有的是餓死的小孩子,有的是無垠的星空,有的是無法用語言形容的可怕怪物,有的是美麗得宛如黃金鄉一般的都市,有的是奔跑在荒野上的聖女,有的是鋪滿大地的騎士屍體。

斯克拉迪奧家族低端魔術師覺得這些畫面都栩栩如生,其實此時他們的自我意識已經瀕臨崩潰,半數以上的人更是陷入昏厥。

儘管魔力的使用受到控制,巴茲迪洛特科蒂利奧卻依然保持著平時那副毫無表情的兇惡面孔。

但到底還是影響到了他對體內「黑泥」的控制。從他的衣服下襬可以看到,彷彿文身一樣的黑色東西在他的面板上劇烈地翻滾著。

「術士,你想做什麼」

聽到巴茲迪洛特淡然地問,被稱作術士的少年以倒立的姿勢恭敬地行了一禮,答道:「沒什麼想做的啦,只是為了讓聖盃戰爭可以順利進行。再這樣下去,法爾迪烏斯的胃會穿孔,世界會充滿悲傷,花兒綻放,小鳥歌唱,蝴蝶在世界盡頭飛舞,颱風吹來才發現那是一個裝著法爾迪烏斯屍體的聚寶盆呀」

後半是毫無意義的話。

巴茲迪洛特沒有應聲,只是死死地盯著他。見狀,術士哈哈笑著說了句「真不配合」,然後又說道:「別擔心啦,我是你的同伴,跟你們一夥的。我是人類的同伴,神明的同伴,魔獸的同伴,魔術師的同伴。所以,我來這裡只是為了不讓他們消失……為了延長愉快的時間而已啦。」

說完,少年術士「啪」地拍了一下手。

黑洞的外壁也隨之消失,幾千、幾萬、幾十萬的人突然出現,向深處繼續墜落。

「對於斯諾菲爾德的八十萬人,不知道你們是怎麼想的,反正我現在還不想動手。」

少年的身影瞬間消失――

再次出現時,他變成了全長數千米的巨人。

少年繼續和大家一起向無底深淵墜

落,同時說出了他的心願:「所以,來做個交易吧。

「交易的物件,就是過去被口無遮攔的民眾們稱為‘惡魔的……我啦。」

科爾茲曼特殊矯正中心。

「真會給我添亂,弗蘭切斯卡小姐……」

看著螢幕畫面中的景象,法爾迪烏斯罕見地皺起了眉。

事情就發生在他從弗蘭切斯卡那裡收到「沒事沒事,我很快就會解決的」的聯絡之後。

法爾迪烏斯作為陰陽道的外行人,眼前的一幕卻讓他想到一個陰陽道的詞語來形容今天――厄日。

出現在畫面中的,是讓整個工業園區消失的大黑洞。

這已經超出了用「地殼下沉」來搪塞的範圍。就算他採取「緊急措施」抹掉整個斯諾菲爾德也掩飾不了大黑洞,只會讓全美的人都看得清清楚楚。

再過幾分鐘,觀測衛星就會經過城市的上空。

那是一顆民間衛星,幾乎可以實時將情報提供給所有人,包括普通學者。如果被他們看到這麼清晰的一個大洞,就更不用談什麼隱匿神秘了。

法爾迪烏斯正打算給弗蘭切斯卡打個電話,問她究竟要怎麼負責――更誇張的事開始在畫面中上演。

那個巨大的洞突然被填上。接著,就像是時間倒流一般,倒下的煙囪和崩塌的工廠外牆開始重生,連空地上之前被燒光的草都恢復了綠油油。

「這是……」

就在法爾迪烏斯茫然的時候,弗蘭切斯卡聯絡了他。「呀!嚇到了嗎我想你那張棺材臉變柔和了一點吧,對不對」

「少說無關緊要的事……你究竟做了什麼」

弗蘭切斯卡笑得前仰後合,回答道:「就是普通的幻術啊。那可是我變成英靈後的寶具,可以做出比荒地變成雪山還要厲害很多倍的事哦!啊,對了對了,在那裡打架的人們不知為什麼好像突然間和解了。這果然是愛的力量吧真棒啊!愛!」

法爾迪烏斯將弗蘭切斯卡說的大部分話當作耳旁風,心裡分析他們應該是做了什麼交易。

但他還沒來得及提這件事,弗蘭切斯卡就叮囑了他一句:「到了最後的最後,你和我也要在這場聖盃戰爭中為敵。你可別忘了哦。」

接著,弗蘭切斯卡又順帶提了一件讓法爾迪烏斯難以置信的事。

「雖然那一帶看上去恢復了原狀,但其實也是幻術哦。可以觸碰,可以居住,也可以像之前一樣當作工廠或是工房來使用。只不過都是幻術!並非什麼時間倒流之類的,不能太天真哦。大概五天之後,世界就會意識到被騙了,然後它就會崩塌變回真實的樣子。所以在此期間,就麻煩你做隱蔽工作啦!」

弗蘭切斯卡把工作全丟給法爾迪烏斯後就切斷了通訊。

法爾迪烏斯抬頭看向上方,瞪著被天花板擋著、根本不可能看到的飛艇開口道:「如果有下一次,我會在開始之前把你剷除掉……弗蘭切斯卡小姐。」xь.

不管怎麼說,法爾迪烏斯決定先展開隱蔽工作。他考慮是否像上一次偽裝是沙漠燃氣爆炸一樣,把原因定為同一家燃氣公司因為管理疏忽導致接連發生事故。

就在此時――

「我們收到一條奇怪的報告,說二十八怪物利用驅人結界等手段,帶領民眾避難。」

阿爾朵拉給法爾迪烏斯送來了一份報告,卻沒什麼太大的價值。

內容是「居住在工業園區周邊的大量市民一齊前往中央地區和住宅區進行避難」。在法爾迪烏斯看來,聽到那樣的爆炸聲和崩塌聲,任誰都會自覺找地方避難,根本不用考慮。

正因為如此,他才沒能立即察覺到不對勁。

在工業園區的騷動平息之後,一個更為棘手的東西不慎覺醒了。

夢中。

「工廠那邊的人沒事吧」

「嗯,一定沒事的……啊,你看!大家都到這裡來了!他們來街上避難了!」

順著少年指示的方向,椿看到大量的市民烏泱泱地向這邊走來,於是放心地鬆了口氣。

就在剛才,工廠方向傳來了打雷一樣的聲音。這時的捷斯塔已經成為了椿的朋友,並告訴她「工廠那邊著火了」。

「啊啊,會著火就表示那裡一定有人。沒事吧,大家都能平安地避難吧。」

聽到捷斯塔如此擔心道,椿也開始不安地向「黑先生」說起了話:「希望工廠周圍的人可以順利逃出來啊。」

但椿沒有看到,自稱「捷斯塔」的少年在她身後露出了邪惡的笑容。

於是,居住在工業園區周邊的十二萬居民,全部感染上了不為人知的「疾病」。

只有披著少年外表的吸血種準確地理解了這件事的意義。

城市正緩慢又真實地開始朝著悲劇的方向邁進。

殊不知僅僅在半天之後,試圖力挽狂瀾的人就會出現。

時間回到西格瑪和劍士等人相遇的時候。

在西格瑪表明「我也是參加聖盃戰爭的御主」時,名為綾香的東方少女似乎稍微提高了警惕,劍士卻沒怎麼在意,只是用爽朗的語氣問道:「再怎麼說你也不會連英靈都介紹給我們認識吧」

「……那畢竟是我的王牌,不能告訴別人。」

西格瑪搖搖頭。一直在一旁觀察他的女潛行者開口道:「他剛才喊從者卓別林。」

綾香驚訝地睜大眼睛,看向沉默不語的西格瑪,說:「啊,那個人我還是聽說過的……」

「昨天在livehouse看的電影裡,就有那個演員演的電影!」

劍士的眼睛也明顯地亮了起來。

雖然西格瑪因為感情淡薄並不會冒什麼冷汗,但還是覺得事情有些麻煩。

如果告訴綾香一行人,他被名為「守望者」的從者附身了,而非締結契約這麼簡單,那會有什麼後果呢

倘若對方相信,那他或許能透過妥當的應對求得自保。

剛才在「影子」們的指點下,西格瑪從潛行者的手中逃過一劫,可見他的「提取情報」能力確實很強。

西格瑪的頭腦中閃過一個疑問:如果純粹地把我看作補給物資,大概所有人都會認為與其殺了我,還不如利用我吧

不過,這並未能改變他的決心。

因為他要以西格瑪的身份參加這場戰爭,而不是士兵甲。西格瑪是在「影子」們的慫恿下才做出了決定,所以他的決心還不夠堅定,不足以改變人生。但至少他已經沒有理由對僱主弗蘭切斯卡維持情面,說:「我只要當一個士兵甲就好!」

雖然西格瑪也覺得,僅憑「不想死」就決定生存方式有些草率,但他起碼知道一點,貿然和眼前的英靈們為敵等同縮短壽命。因此,他決定暫時隱瞞英靈的能力,友好地與綾香一行人進行交流。

「既然讓我們知道了名字,那就介紹給我們認識認識吧我想對舞臺上的演員表示敬意。」

「……他說過,演員的職責是在電影中展示自己,不能讓觀眾看到平時的樣子。」

西格瑪隨便編了個理由來應付劍士,但就連他本人都覺得這個理由實在是太站不住腳了。

就在他這麼想的時候,劍士用力地點頭回道:「原來如此,我能理解。」

「居然可以理解……」

綾香默默地看了劍士一眼,但沒有繼續追問下去。

總之,眾人姑且簽訂了一份簡單的休戰協議。西格瑪獨自回到房間後,才鬆了一口氣。

西格瑪提議,要對彼此的立場最大限度地保密,他不會打探綾香的隱私,綾香他們也不要詢問他的立場與所屬的陣營。

沒想到劍士二話不說就答應了。

對此,西格瑪不禁想:難道那個劍士總是以直覺和感情為優先,基本上什麼都不思考嗎

他反而覺得,劍士這樣很可怕。儘管劍士這個人以感情為優先,但他依然成為了世界上赫赫有名的英雄,這就表示他的身上藏著極其強大的力量。

就在這時,一個騎士模樣的「影子」突然出現在他身邊,開口道:「你的直覺很準。他就是那種型別的王,以當時的感情為重的激情家。真名叫理查德,說獅心王……你有聽說過嗎說起來,你應該知道亞瑟王和尋找聖盃的故事吧」

「這種大眾的故事還是知道的,是蒙提派森的喜劇電影。」

不知為何,騎士沉默了。沉默之後便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船長接過了對話:「不管怎麼說,那個叫理查德的小子是一個受感情驅動的人,他能把戰場當作自家庭院大步前行。完全就是一隻披著人皮的獅子,卻深受民眾的喜愛。說不定他其實知道很多操縱人心的權謀術,你要小心。」

船長的意思是「別大意」。

的確,劍士如此輕易地相信他人,也有可能是障眼法。

西格瑪一邊覺得必須小心,以防對方從背後捅一刀,一邊在想休戰協議能撐到什麼時候。

雖然今晚算是安全了,但今後我要怎麼應對呢

對西格瑪來說,最重要的是「活下去」。

在與潛行者戰鬥過後,這個想法變得更加強烈。

西格瑪切身體會到,這一次撲向他的死亡陰影比以往的任務都要深邃。

他明明身處美國的都市裡,卻有一種懷念的感覺,彷彿身在小時候居住過的「那個國家」似的。

如果是一般人,會不會更加害怕更加焦躁呢

西格瑪回憶起他在出任務的時候遇到的人。如果他們身處同樣的環境裡,應該會更加拼命地想活下去。

像我這種連頭腦都被改造過的人,會拿別人和自己相比,本身就是件奇怪的事吧。

西格瑪輕輕嘆了口氣,他明白當前的自己只要有安穩的睡眠和穩定的食物就足夠了。

在這個國家的普通家庭裡,哪怕什麼都不做也能享受到這兩樣事物。可西格瑪十分清楚沒有這條件的國家――比如他的故鄉,生活是怎麼樣的。因此他認為,安眠與食物是很有價值的東西。

從這個意義而言,最穩妥的選擇果然還是與法爾迪烏斯合作啊,畢竟他有國家當後盾……可是我有這種預感,這場聖盃戰爭,恐怕不是依靠他就能活下來的。

西格瑪思來想去,直到天亮。就在這時,法爾迪烏斯聯絡上他。

「‘家畜向‘匱乏提問,有什麼動靜嗎」

「……一個疑似潛行者的女人出現在宅子裡,襲擊了我。」

「啊,是那個襲擊警署的英靈吧……你能活下來很了不起。或者說,你召喚出來的英靈很優秀。那個女潛行者現在是什麼情況」

西格瑪能感受到法爾迪烏斯的驚訝。大概是因為法爾迪烏斯對他這名魔術師的評價太低,未曾想過能在聖盃戰爭的首戰中活下來吧。

「後來,劍士和他的御主來了,向我提出休戰的要求,我答應了。

「……什麼」

聽到西格瑪的彙報,法爾迪烏斯反覆思考了好幾遍,最後對西格瑪下達最基本的命令。

也就是在打探對方情報的同時提出結盟的建議,共同對抗吉爾伽美什和與他同樣強大的槍兵。

西格瑪覺得這個要求太難了。

因為當他聽到這個命令的瞬間,揹著機械翅膀的「影子」說:「啊,劍士他們早就與那個槍兵――和英雄王同樣強大的恩奇都結盟了。」

西格瑪琢磨著要不要把這件事彙報給法爾迪烏斯,就聽對方先問道:「說起來,你知道自己英靈的真實身份了嗎」

「嗯,我的英靈……」

他正想,至少應該把這件事正確地告訴法爾迪烏斯。船長卻在他身後嘿嘿笑道:「當心啊,潛行者在你身後監視著你。」

西格瑪向梳妝檯的鏡子瞥了一眼,發現房間角落的陰影比平時還要黑。

雖然「影子」會故意隱瞞重要的情報,但從來沒有說過謊。

西格瑪認為首先要避免與潛行者為敵。於是他裝作沒發現,淡淡地答道:「是卓別林,槍兵查理卓別林。這就是我召喚出來的英靈。」

「……不好意思,你能再說一遍嗎」

「槍兵查理卓別林。關於他寶具之類的情報我稍後再詢問,我認為用令咒強迫他回答絕非上策。那麼,我先掛了。」

西格瑪剛切斷耳機型魔術通訊器的通訊,嘆了一口氣,就聽身後傳來一個聲音。

「剛才的……是你信任的同盟者嗎」

「……潛行者小姐,你在這裡啊。」

「我還沒有完全信任你。回答我的問題。」潛行者透過兜帽的縫隙,目光凌厲地瞪著西格瑪。

西格瑪答道:「我誰也不信。無論是僱主還是我自己,無論是神還是惡魔,就連我用的魔術,我也不相信。」

聞言,女潛行者茫然地問道:「你沒有奉獻祈禱的神嗎」

「沒有,我還從來不知道……神的恩惠是什麼樣的。」

被潛行者那麼一問,西格瑪開始思考該如何才能簡單明瞭地向別人解釋為什麼他不信神。

他一邊思考一邊組織語言:「人們都說,出生在這個世上就是神的恩惠,但活著這件事對我來說沒有任何意義。我出生不久,剛會睜開眼睛就看到許多死掉的同鄉孩子。養大我們的那群人,將還沒出生的我們從母親肚子裡拽出來,進行魔術實驗。他們養育我們的目的,就是為了把我們改造成殺人的魔術兵器。」

這個開頭會讓人覺得西格瑪的過去很沉重,但他的語氣非常平淡,以列舉事實的方式繼續向潛行者說:「把我養大的那群人說……推動國家的人才是神。可是,國家滅亡了,被一群自稱魔術師的傢伙毀滅的。所以,我根本就不知道神到底是個什麼東西。在一無所知的情況下,相信一個不知道是什麼的東西,被相信的一方也會覺得困擾吧。」

我到底在說什麼。我這麼說她是不會明白的。而且我下意識就說出了實話。一個不相信任何人的人,要怎麼讓別人相信他啊。

看來從一開始就回答錯了,西格瑪感到非常後悔。

然而――

「是嗎……抱歉,讓你想起了痛苦的回憶。」

女潛行者的聲音隱隱透著慈愛,此前的敵意也消失得一乾二淨。

「你不必放在心上,這種事很常見。和現在仍身處戰場的同鄉僱傭兵相比,我應該算是被眷顧的那部分人,只是我似乎無法切實地感受到。」

被弗蘭切斯卡僱傭期間,一年裡的大部分時間西格瑪都在與魔獸和低端魔術師進行戰鬥。即便如此,當西

格瑪從市內的電視上看到戰地的情景時,依然會想他本來也應該在那裡,小小年紀就橫死街頭。

他無法把如今的生活當作是「神的恩惠」。

女潛行者對西格瑪輕輕搖頭道:「世上不缺悲傷與痛苦之人。無論痛苦還是悲傷,在人世中都與喜悅、快樂是平等的。話雖如此,也不應該把悲傷和痛苦當成是普通的事一笑了之。」

女潛行者眯起眼睛,看著西格瑪說:「你和我之前遇見的魔術師們不一樣。你真的什麼也不相信……你的眼睛是這麼告訴我的。但是,你的不信並非對世間萬物的否定,而是還沒有遇到值得相信的事物。」

西格瑪覺得內心都快被看穿了,想移開視線。可他就像是被潛行者那深邃的眼眸牢牢吸住一般,無法移動目光。

「現在的我不僅不夠成熟,還被魔物的魔力玷汙。原本我應該對你講一講有關信仰的事,可惜連這個資格也沒了。」

潛行者自責完,送了西格瑪一句話:「可是,我希望你將來遇到值得相信的事物,至少那是善良之物。」

「希望」而非祈禱――說罷,潛行者離開了房間。

西格瑪在原地呆呆地愣了片刻,身後卻響起一個聲音:「怎麼了難不成你對她一見鍾情了喂。」

聽到身材魁偉的「影子」這麼說,西格瑪靜靜地搖了搖頭。「沒有隻是,除了弗蘭切斯卡的‘索求之外,我還是第一次從別人那裡聽到,希望我做什麼事。」西格瑪想了想,對影子問道,「安眠與食物,是善良之物嗎」

「安眠這種事,本身就不是信仰吧」

幾個小時後,坐在椅子上打盹的西格瑪被船長叫醒。

「喂,小子,你醒著嗎」

為了以防萬一,西格瑪使用了淺眠自我調節,因此立即反應道:「怎麼了」

「雖然除了危急情況之外,我不會主動向你說什麼,但是你的同伴……被稱作‘荊棘的小隊在四周散開了。」

「荊棘」是法爾迪烏斯手下其中一支執行部隊的代號。法爾迪烏斯是「家畜」,西格瑪是「匱乏」,而「荊棘」是攜帶重型武裝對抗魔術師的強襲部隊。之前西格瑪也透過使魔的眼睛看到了他們用子彈把名叫蘭加爾的人偶師身體打成粉碎。

「呵呵,看來人家不信任你啊,小子。那個叫法爾迪烏斯的傢伙命令他們監視你。只是守望者不會讀心術,所以法爾迪烏斯到底想怎麼處置你,我就不知道了。」

西格瑪很清楚,以他的身手,想和那支部隊為敵根本是天方夜譚。

如果法爾迪烏斯命令部隊「解決」掉他,除非從者有實質性的戰鬥力,否則他壓根不是對手。

就算能用守望者的能力掌握所有人的行動也沒用。對方不是街上的流氓集團,而是專門應對魔術師、訓練有素的部隊,他沒有足夠的火力突圍而出。

原來如此,既然我不相信,那對方也不相信是自然的事。說不定他已經發現卓別林是假的,不過我覺得不太可能。

看出西格瑪是真的以為騙過了法爾迪烏斯,「影子」正想說些什麼。可在他們有所行動之前,西格瑪離開了房間。

為了獲得火力,他想在賣人情的同時回收人情。

他假裝與人通訊的樣子,對首先遇到的潛行者說:「我原本的僱主發來了聯絡,這個宅子似乎被國家的特種部隊包圍了。」

西格瑪將原本的僱主――弗蘭切斯卡當作工具,繼續思考今後的路。

不再像之前那樣按照別人的命令而行動――

而是純粹為了活下去,憑

自身的意志走下去。

同時西格瑪也在心底許願,希望他自己和「守望者」可以擁有照亮道路的力量,哪怕只是照亮前方的一小步。

艾斯卡爾德斯家在地中海一帶的魔術師家族中,也算是非常古老的家族。

有一個說法稱,在時鐘塔成立之前,他們就與那位魔法使――基修亞澤爾裡奇修拜因奧古等從紀元前後活躍了幾個世紀的魔術師們共同行動過。但在時鐘塔,根本沒人相信這件事。最重要的是,就連艾斯卡爾德斯家的繼承人們也不相信。

畢竟,他們一族作為如此古老的魔術師,卻沒做出過什麼實際成績。魔術刻印也只是徒有年歲,刻印裡半數以上的術式是「繼承者本人都無法理解的魔術」。子孫後代甚至懷疑,那會不會只是術式模樣的假貨,單純用來嚇唬人的。

即便如此,魔術刻印依舊留有高階的維持生命功能,勉勉強強保住了古老家族的威嚴。

雖然艾斯卡爾德斯家代代依靠創造各種瑣碎的魔術專利來維持著血統,卻還是遭到時鐘塔的冷嘲熱諷――「是那個徒有虛名的艾斯卡爾德斯家啊」。

要是魔術迴路足夠發達就好了。幾百年來,每一任當家都在煩惱這件事。不可思議的是,艾斯卡爾德斯家的各代祖先們魔術迴路的數量都很少。不管吸收何等優秀的魔術師血脈,不管傳了多少代,魔術迴路都只會進步那麼一點點。

縱然如此,也比衰敗要好。

魔術迴路和魔術刻印都沒有停止成長。

他們明明是如此古老的家族,可魔術刻印至今仍未出現壽命將近的先兆。從某種意義上而言,這算得上是一種威脅,也經常被時鐘塔拿來當研究物件進行討論。怎麼說也比瑪奇裡家族要好。刻印迎來極限、迴路也漸漸沒落、最終被魔術師消亡的洪流吞沒――為了不步瑪奇裡的後塵,艾斯卡爾德斯家拼命努力,夯實魔術師的基礎。

哪怕被周圍的魔術師笑話,說他們是在做無謂的掙扎。

在努力了幾百年之後,一個「異常」降生在艾斯卡爾德斯家中。這個孩子的魔術迴路數量與祖先有著「懸殊的差距」,體內魔力像是藉助了毛細血管,迴圈至身體的每個角落。

在控制魔術上有著天才般的技術,能將過去的魔術加以組合開發出獨立魔術的獨創性,再加上在一族之中無可比擬的魔術迴路――堪稱理想的繼承人誕生了。

然而,無能卻又安穩的艾斯卡爾德斯家面臨著衰亡的結局。儘管這名後代擁有祖先們期望的能力,但在他的才能嶄露頭角的同時――也暴露了他最大的缺陷,那就是他完全缺乏身為「魔術師」最重要的「心態」。

少年從小就能看見「那個東西」。

因此,少年一直把「那個東西」當作是正常的事物,以為其他人也能看見它。

然而,他很快便發現自己錯了。

在他還不滿十歲的時候,他得知自己是魔術師這個特殊家族中的一員。知道這件事後,他想或許因為自己是魔術師,所以才會看見「那個東西」。可是,他在與父母以及和父母有所交流的魔術師對話的過程中,才發現他又錯了。

父母與他看到的世界似乎是不同的。

憑直覺瞭解到這一點的少年感到恐懼,可他無法透過具體的語言來向他人表達這種恐懼的本質是什麼。父母第一次注意到兒子不正常的時候,還以為自家的孩子得了某種妄想症――但經過幾次的驗證後,他們發現兒子說的好像是真話。

艾斯卡爾德斯家的兒子肯定擁有強大的魔眼――這個訊息造成了一時的轟動,但少年的眼睛只是普通的眼睛。於是,他能夠看到「那個東西」的事讓身邊的魔術師

們百思不得其解。

對身為話題人物的少年來說,那只是一件普通的事,可週圍的人總用一種「為什麼你一個人類用鰓呼吸」的目光看著他。漸漸地,少年也開始厭惡那個「能看見的東西」。

原因在於,他因為那個「能看見的東西」,好幾次差點被父母殺死。但也多虧了那個「能看見的東西」他才能活到現在,所以他無法完全否認它。

明明喜歡魔術,明明也喜歡人類,要是討厭了與這兩者密切相關的「那個東西」,會發生什麼事呢

直到某一天,年幼的少年在前往船宴的路上遇到了一名魔術師,或者說身份近似魔術師的女子。女子拜託少年帶她去港口,在交談中她似乎察覺到了少年的煩惱。

「如果你對魔術感到煩惱,首先要做的事就是學習。要是家裡人靠不住,可以去時鐘塔看看。」女子用輕鬆的語氣說完,便登上了豪華客船。

少年把女魔術師的話記在心裡,想著「若能在時鐘塔裡學習,說不定就可以解開自身的謎團」,於是去找父母商量。事實上,他的父母才剛實行了第五次殺害計劃,依舊沒有成功。

未滿十歲的少年表示,他要離開家,去時鐘塔就學。

最終,父母像是送瘟神那般把少年趕了出去。對外則表示將難得一遇的神童送到時鐘塔學習,順便介紹給大家認識。事實上,看到這名魔術迴路異常之多的少年可以熟練地使用與他年齡不符的高深魔術,許多教授都激動地想,或許他們迎來了一位足以留名時鐘塔歷史的人才。

不過,事情沒有這麼簡單。

少年因擁有前所未有的魔術迴路與控制迴路的才能而備受期待,但他身為魔術師不足的那部分――雖然魔術迴路與魔術直覺一流,卻完全不具備身為魔術師的心態――怎麼都無法矯正,這讓講師們開始漸漸對他產生了反感之情。

就好比面前有一顆原石卻無法加以打磨,而這顆原石維持著原石的模樣,散發出比打磨好的寶石更加耀眼的光芒。每一名講師都想把少年拉攏到己方的陣營中,可大部分人都被少年刺傷了自尊,最終的結果就是將他趕走。

在被當成皮球踢來踢去的生活中,一位名叫洛克貝爾費邦的教授曾經耐心地矯正少年。可不久,老教授對少年性格之外的另一部分感到不解,於是在某天提出了一個建議。

老教授說,有一個與眾不同的男人新開了一個教室。他是時鐘塔的君主之一,但感受性與普通的魔術師有些不一樣。如果在那個男人的門下學習,少年或許可以學到他渴望的內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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