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中地藏前世曾聽說過一句話。

“道德是用來約束自己的,而不是用來要求別人的。”

所以素食主義者自己可以不吃肉,但最好不要強求他人也不吃肉。

所以女權人士自己可以展現出女性力量,但最好不要強迫他人為女性權益讓路。

所以戰爭年代我們喊出的是“跟我衝”,而不是“給我衝”。

關於這一點,割肉喂鷹的佛祖早已做出了闡述,並且也以實際行動踐行了自己的理念。

佛祖割肉,而不是勸他人割肉,既是其慈悲之心的表現,也是說明了其有踐行慈悲的堅定決心,以及展現了包容眾生的胸懷。

能發善心,亦能善行,且不自上而下,以高高在上的姿態規訓眾生,而是將自身低到泥土裡,以一言一行來啟迪眾生,引導眾人,這便是知行合一,可稱聖人矣。

大筒木羽衣當初也曾發下善心,但未能徹底踐行善舉,同時也懷有僥倖心理,最終選擇了明哲保身,給自己留下了退路,該當有此一劫。

而今山中地藏以身演道,面對同樣的困境,親自演示了求道之人該如何行事,頓時就讓其為之動容,同時也讓其明白了,當初的事,並非沒有解法,只是他和他的弟弟根本就沒曾往那方面去想。

“是弟子愚鈍!”

大筒木羽衣在佛法的澆灌下,清明的眼神中顯現恍然之色,回顧過往行事,想到自己犯下的過錯,不禁落下淚來。

“多謝上師開悟,弟子今日方知自己罪孽之深重,萬幸佛法廣大,慈悲無量,還請上師助我!”

他雙手合十,衝著面前的山中地藏,真心實意地躬身一禮,然後屈膝跪下。

這一跪,非是跪山中地藏,而是跪其善心善心,是跪佛陀慈悲,跪佛法無量,跪這極樂淨土中因為自己的錯誤行事而飽受苦難折磨的眾多魂靈。

山中地藏見到大筒木羽衣如此行事,微微頷首,【佛問迦藍】自然也不再施展,而是換成了一式【佛動山河】,抬手就按向了對方的顱頂。

他這一掌,威勢依舊,瑩白如玉的手掌上,細密且熾熱的藍白色電光如龍蛇竄動,尋常人光是看上一眼,只怕就得因為眼眸刺痛而流下淚來。

然而當這一掌落到大筒木羽衣的頭頂之上時,雖然電光依舊大盛,但卻並未對這位老人家造成絲毫的傷害。

不!也不能說是未造成絲毫傷害。

至少當這一掌落穩後,大筒木羽衣頭頂上的灰白短髮,卻是如雨一般,紛紛灑落。

“盡形壽,不偷盜,汝今能持否”

“能持!”

“盡形壽,不妄語,汝今能持否?”

“能持!”

“盡形壽,不濫殺,汝今能持否?”

“能持!”

……

山中地藏與大筒木羽衣兩人一立一跪,一問一答,數息之間,等到叩問結束,虔誠跪地的大筒木羽衣已經三千煩惱絲盡去,成功剃度出家。

“阿彌陀佛,煩惱皆斷,天地由心,今日貧僧代師收徒,為汝剃度,賜爾法號——六道!”

山中地藏伸手摩挲著大筒木羽衣已經變得光滑明亮的顱頂,眉眼低垂,如那佛堂殿中俯視一切眾生的佛陀神像,面容一片肅穆。

大筒木羽衣,不,是六道和尚雙手合十,抬起頭來,眼眸中也是一片寧靜,似是解開了多年心結,放下了種種過往,只餘智慧明光。

“謝上師傳度,小僧去矣。”

兩人對視一眼,似是完成了某種無聲的交流。

山中地藏微微頷首,陡然間又是一掌抬起拍下,直擊六道和尚的頭頂百匯。

這一掌與之前那一掌又不相同。

傳說當初世尊在紅塵俗世歷經八十年苦修後,自知功行圓滿,圓寂在即,將要脫離肉身枷鎖,前往西天極樂。

然而有佛陀之影日夜陪伴佛陀,早已開智,竟自問其身,曰:

“地獄未空,焉能成佛?怎可捨身而去?”

佛陀聞言,苦思難辯,不得解脫,一時之間,天地都為之失色,彷彿喪失了光彩。

也就在此時,天空驟現一線曙光,有那九天之上的大神見佛祖無法歸位,親身下凡來迎。

可佛陀心結未解,竟不願前往。

大神見狀,忍不住搖頭嘆息,感念佛陀慈悲之心廣大無邊,竟願意為了眾生長留人間,於是拿出自家最為珍貴的神器【諸天輪】,以此點化佛陀之影。

佛陀之影得神器點化,與此神器相合,由虛轉實,形成雙手朝天,兩足併合立地之狀,作為護法佛兵【涅盤經輪】,代替佛祖,繼續拱衛天地。

由此佛陀才得以飛昇靈山佛境,證道成聖。

山中地藏這一掌內蘊慈悲之意,外顯普渡之心,正是《如來神掌》中,化用了當初這則佛門典故,代表心之【解脫】的第五式掌法——【迎佛西天】。

《如來神掌》一共九式,九為數之極,而這【迎佛西天】是其中第五式,處於中間,正是承上啟下、超凡入聖的一式,也是以山中地藏如今修為來說,所能施展的最強一招。

西天者,非是地理方位,而是代指的極樂世界、菩提淨土,同時亦是有情眾生靈魂之歸宿。

【迎佛西天】,首重在迎,佛是什麼?是西天之主,主人回到自己家中,乃是理所當然、順理成章的事情。

故而山中地藏這一掌拍下時,粗看是其右手在動,實際上卻是那剃度之後的大筒木羽衣自己主動迎了上來。

而當那手掌與頭顱接觸之時,這位新鮮出爐的六道和尚也忍不住露出了微笑,就連那眼眉之間的皺紋,都全部舒展了開來。

佛入西天,入西天者,即成佛矣。

大筒木羽衣捱了山中地藏這一掌,不僅沒有感到絲毫難受,反而是渾身舒爽,彷彿在勞累了一天之後,按了個摩,再洗了個滾燙的熱水澡,從肉體到靈魂的疲憊,都被一掃而空,面容表情,也都凝固在那一個笑容之上。

然後,便是從內到外,從上到下,身體的每一處都化為了齏粉,消散在這天空之中。

大筒木羽衣,終是圓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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