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喬看著謝兗,譏笑著道:“我還當你又是一走了之,再不回來了。”

謝兗耷拉著眼皮,咳嗽了好一陣,唇邊溢位一絲淡紅。

“往事如煙,不可追憶。過去的事,你還執著什麼。”

容喬輕輕重複了一遍,“往事如煙,不可追憶?”

話音剛落,她猛地從腰後拔出一把匕首,動作迅疾如雷,橫亙在了謝兗的喉嚨上。

“你讓我別執著?謝兗,你毀了我的一生,有什麼臉面,讓我別再執著!”

謝燕青心中一驚,往前走了兩步。

花滿蹊騰出一隻手拉住她,朝她使了個眼色。

“放心吧,打不起來的。師叔的事,叫他自己解決便是了,咱們不要插手。”

謝清黎焦急地說:“阿爹的身子……”

花滿蹊打斷她的話,朝她擠了擠眼:“師叔身子弱歸弱,真想要他的命,哪裡是那麼容易的事?你忘了,你爹可是醫毒雙絕啊!”

當年的閻羅妙手,一手毒術冠絕天下。

他若是不願意,哪裡有別人近身的機會?

謝清黎回過神,咬了咬唇,還是退了回來。

另一頭的謝兗不為所動,連手指頭都沒動一下。

他抬起眼皮,渾濁的眼珠微微動了一下,“是我負了你,你要報仇,只管動手把。”

容喬的眼中佈滿血絲,死死盯著他蒼老的容顏。

這二十多年的苦楚和思念,一朝化為滔天恨意。

她恨不得將謝兗千刀萬剮!

報仇的機會就在眼前,只要手中匕首再用點力,就能隔斷他的喉嚨。

可無論她如何說服自己,那把匕首就是動彈不了分毫。

過了許久許久。

容喬的手腕一鬆,悽然一笑。

“你寧願死,也不肯給我一個解釋?謝兗,你的心到底是不是肉做的!”

謝清黎頓時鬆了一口氣。

她輕輕扯了扯花滿蹊的袖子,想和她一起去後院,給謝兗和容喬留出獨處的空間。

門口走進一道人影,打斷了她的計劃。

林梵境看到眼前一幕,躊躇著不知該不該繼續往裡走。

謝清黎蹙起眉,不知道她來做什麼。

倒是容喬聽到腳步聲,後退了一步,重新坐到凳子上。

手中的匕首,也插回了後腰。

林梵境這才進門,朝謝清黎抿出一個尷尬的笑容。

“聽說你回來了,便貿然上門打擾了。”

伸手不打笑臉人,謝清黎客套地請她坐到另一張桌子上。

“我昨日才回京,夫人就得了訊息,也是有心了。”

林梵境苦澀地垂下眼簾,“我此次來,只是想同你說一聲抱歉。”

來道歉的?

這倒是稀奇了。

謝清黎眼中浮上一絲詫異,“夫人說什麼?”

林梵境深吸一口氣,“我錯將陸若檀認成了丟失的女兒,做了許多對你不住的錯事。我不求你能原諒,只是若不能當面與你道歉,我心中總不能安。”

錯認?

謝清黎驚訝極了,“陸若檀不是夫人的女兒嗎?”

林梵境搖搖頭,“她當年入了趙王府做側妃,我去探望時無意中聽見她和趙王爭執……總之她不是我的阿韻,只是無意中撿了阿韻的玉佩,陰差陽錯之下,冒認了阿韻的身份罷了。”

林梵境說得簡略,但其實當初的事情,遠沒有這樣簡單。

三皇子被封趙王后,便娶了樂勸為王妃,陸若檀則為側妃。

因著當初被蕭珩所傷,趙王徹底失了男人雄風,性格便扭曲陰沉了許多。

陸若檀沒少被虐打記恨。

她熬不住了,便和趙王大吵一架。

林梵境就是在那時,聽到了他們的對話。

趙王恨陸若檀沒能勸服林相投靠自己,陸若檀則稱自己本就是冒認的,與林家根本不親近。

事發之後,林梵境與陸若檀徹底撕破臉皮,林相更是在朝堂之上,屢屢對趙王發難。

蕭珩和九皇子,更是藉此機會,一舉扳倒了趙王,讓竺琰將他貶去林州了。

這些都是後話。

謝清黎倒是不知道,陸若檀身上還發生了這麼多事。

她點點頭,不甚在意地道:“原來如此。本以為夫人至少找到了女兒,卻不想竟出了這麼多波折。”

林梵境嘆了口氣,眼中滿是澀然。

她從懷中掏出那枚翡翠,不自覺地落下一串熱淚。

“今生不知還能不能再見到我的孩子了。”

謝清黎淡淡掃了一眼,眸光突然頓住。

她蹙起眉,輕聲問道:“夫人的玉佩,可否讓我看看?”

林梵境將玉佩遞給她,“這有什麼不能的?”

謝清黎拿起來,越看越覺得眼熟。

她倏地起身,快步走到謝兗跟前。

“阿爹,您當年為我準備的嫁妝裡,是不是有這樣一枚玉佩?”

她和林梵境坐在另一頭,說話的聲音又不大,謝兗並不知道兩人談了什麼。

他看了一眼那枚玉佩,又垂下了眼簾。

“這是你娘為你準備的,我便一併塞到你嫁妝裡了。”

容喬的手猛地握緊,指甲狠狠刺破了掌心。

謝清黎怔住,茫然地眨了眨眼,“這是我的?”

她本對珠寶之物並不上心。

只是那些嫁妝,是謝兗為她填的,所以當年謝清黎檢視過一次。

這枚翡翠水頭、顏色都極佳,猶如一汪翠葉化作了水,所以謝清黎特別多看過兩眼。

林梵境見她神情有異,便跟在了身後。

此時聽到謝兗的話,不敢置信地愣在原地。

謝兗咳了好幾聲,喘了好一會兒才繼續開口。

“你的嫁妝裡有單子,自己去查驗。”

謝清黎顧不得其他,握著這枚玉佩就往後院庫房走。

林梵境腦中一片空白,只有一雙腳如同有自己的意識,緊緊跟在了她身後。

謝清黎找到裝嫁妝的箱子,翻出了記錄的冊子。

在第三頁,看到了“蓮雕翡翠”的字樣,還有一個紅泥拓印。

是顧沉淵做的冊子。

每一件首飾,不僅寫了名稱,還蘸了印泥,拓上了拓印。

謝清黎屏住呼吸,顫抖手,拿翡翠玉佩和上面的拓印對比。

拓印不甚清晰,卻還能辨認出來。

與這枚翡翠一模一樣。

這玉佩,真的是她的嫁妝。

林梵境口中發乾,一點聲音都發不出來。

她一把搶過謝清黎手中的東西,快步走到院子裡,藉著日光,仔細對比。

大小、蓮花的樣式都毫不相差。

她怔怔地抬起頭,看著同樣茫然的謝清黎。

“阿……阿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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