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清黎滿臉疑惑,“施大人這是何意?”

她和這位施太醫,打交道的次數不多。

除去在梁州治疫的時候,和他有過分歧。

再就是為陳婆婆治人面瘡的時候,正好和他家的回春堂打了一個賭。

但施太醫雖然賴皮,好歹也送來一塊八百年份的龍涎香做賠償。

謝兗的清心丹能及時續上,就多虧了那塊龍涎香。

謝清黎是記他這個人情的。

所以方才特意把所有太醫都叫來,讓他們觀摩。

施太醫哼了一聲,左看右看,就是不看她。

“這個人情,我記下了。”

謝清黎莞爾一笑,隨即斂下眼眸。

“世道艱難,百姓生存亦屬艱難。諸位久居京城,不見布衣艱辛。”

所以看到路邊的婦人分明患了病,也不放在心上。

施太醫蹙眉,“謝大人一人,又如何能救天下萬民?”

坐其位,謀其職。

他家中世代都是太醫,自然專為達官貴人看診。

施太醫對謝清黎說的話嗤之以鼻。

可是眼前倏地又閃過,那婦人感激涕零,跪下磕頭的模樣。

謝清黎抬起頭。

她認真地看著施太醫,“我救不了萬民。可施大人又如何知道,這世上沒有千千萬萬個我?”

施太醫怔住。

白淨的面龐,冰肌玉骨,明眸皓齒,眉目如畫。

無論在哪朝哪代,都是絕世傾城的容顏。

可他在這張臉上,只看出了菩薩的慈悲。

謝清黎沒再說什麼,點點頭上了馬車。

施太醫恍惚地回了自己的馬車。

程續之見他神思不屬,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

“怎麼,一個笑症把你的魂都笑沒了?”

施太醫回過神,若有所思地問:“你覺得,你我還存有醫者之心嗎?”

程續之莫名其妙。

他的醫者仁心可強了!

不然謝清黎怎麼會收他為徒?

“你有沒有不清楚,我肯定是有的。”

施太醫沉默不語。

一路顛簸。

謝清黎懷著身子,本就吃不下什麼。

這麼一勞累,整個人愈發清瘦了。

偏偏為了擋肚子,她在馬車裡也要穿著厚重的衣裳。

爐子一燻,整個人就昏沉難受。

又到了一個驛館。

謝清黎回屋之後,脫下大氅和外衣,不好意思地望向花滿蹊。

“師姐,我……我想沐浴,你能不能幫我提些熱水來?”

為了不讓別人發現她的小腹隆起,這樣的事只能麻煩自家師姐。

花滿蹊理所當然地點頭,“那是當然了。你等我一會兒,我去伙房裡要熱水。”

說罷便拎著浴桶下去洗涮。

不多時就回來了,又回去提了兩桶熱水上來。

好容易湊夠了大半桶的熱水,花滿蹊擦擦汗。

“師妹你先洗,熱水正在燒呢,我再下去提。”

謝清黎應好。

冬日裡柴火昂貴,要燒夠沐浴的熱水,要費不少功夫。

脫了衣裳,將自己淹沒在熱水中。

通身的疲乏,都消散了不少。

在京中隨時可得的熱水澡,現在都變成了奢求。

謝清黎突然就覺得,這個郡主她當得一點都不心虛了。

樓下花滿蹊正等著伙房的人燒熱水。

一道身影悄無聲息地靠近。

猛地一抬手,拍在了花滿蹊的左肩上。

隨後身影閃身,躲到了她的身後右側。

花滿蹊翻了個白眼,“你很無聊啊?”

竺郗低笑一聲,“我從附近的村子裡買了些冬梨,還捉了幾條蛇,不知道有沒有你能用上的。”

一聽到蛇,花滿蹊頓時來了興趣。

“走,帶我去瞅瞅!”

大殷的蛇類與南越不同,她正缺幾種少見的。

兩人一起往院子裡走去。

沒多久,蕭珩也來了伙房。

他看了一眼燒著的水壺,問驛卒:“這熱水有人定了嗎?”

驛卒想了想,“是樓上那位姑娘要來沐浴的。”

蕭珩問了樣貌,便知道了是哪間房。

等熱水燒好了,他提著兩桶水上了樓。

敲響了謝清黎的房門。

屋內的謝清黎,正坐在浴桶裡昏昏欲睡。

聽到聲音,緩緩睜眼。

以為是花滿蹊回來了,脆聲道:“進來就是了,還敲什麼門?”

房門被開啟。

蕭珩看了一眼屋內,床上散落著衣裳。

屏風後有水聲響動,想來謝清黎就在那裡。

他邁步走過去。

沉重的腳步聲,讓謝清黎警覺起來。

她悄悄蜷縮起身子,將浴巾展開,披在肩上。

身影逐漸靠近,映照在屏風上。

謝清黎的心,都快要跳出胸膛了。

看到那熟悉的剪影,突然愣住。

“阿珩?是你嗎?”

蕭珩嗯了一聲。

謝清黎慶幸地鬆了口氣,滿心後怕,“怎麼是你呀!師姐去哪兒了?”

蕭珩停下腳步,嗓音染上了不易察覺的沙啞。

“聽驛卒說你要熱水,我就給你送來了。我幫你加水?”

謝清黎猶豫了一會兒,“你、你放著吧。”

蕭珩低笑一聲,“兌好了的溫度,放一會兒就涼了。我不會對你做什麼的,你放心。”

說著就繞過屏風,走了進來。

謝清黎突然想到了什麼,聲音陡然提高,“蕭珩!你放下就行了,別過來!”

她的肚子!

要是讓蕭珩發現了,她前面做的那些努力,就都付諸東流了!

興許是她的態度太過激烈,蕭珩的腳步一頓。

他眯了眯眼,將手中的水桶放下。

“清黎,你……”

話剛到嘴邊,花滿蹊就風風火火地從外面闖進來。

她看到蕭珩的身影,頓時如臨大敵。

“你怎麼進來了?趕緊出去,別平白汙了我師妹的清白名聲!”

蕭珩眸光微閃,深深地看了謝清黎一眼,轉身出去。

看著他離開,花滿蹊才鬆了口氣,緊張地問:“怎麼樣,他沒發現吧?”

謝清黎搖搖頭,不是很肯定,“應該沒有?他沒靠近,我就讓他止步了。”

花滿蹊後怕地拍拍胸脯,“都怪竺郗,非要用新找到的蛇引誘我!”

兩人絲毫沒有察覺到,蕭珩並沒走遠。

他的雙眉蹙起又展開,眸中有淺淡的疑惑。

謝清黎有什麼事瞞著他,還是不能讓他知道的。

沉思片刻,他去了程續之的屋子。

問了一圈,一無所獲。

只能把這份疑慮,暫時按捺下去。

時間還長,他會找到機會,讓她敞開心扉的。

有禁軍護送,這一路倒是走得很安穩。

接下來的日子,謝清黎都刻意迴避與蕭珩的接觸。

避嫌得太過刻意,連領頭的大使都察覺了。

他還以為是蕭珩得罪了謝清黎,特意讓竺郗過來打探。

找了個休息用飯的機會,竺郗靠近了謝清黎的馬車。

花滿蹊去了南越使團的隊伍,找花蒙要下飯的醬菜去了。

正好只有竺郗和謝清黎兩人。

“看你這幾天胃口不怎麼好,是不是不適應?”

謝清黎淺笑著搖頭,“是有一點,主要還是每日坐著,晃得難受。”

竺郗算了算日子,還有差不多半個月的行程。

“你和蕭珩,為何要和離?”

這個問題憋了許久,今天終於藉著機會,問了出來。

謝清黎微微睜大眼睛,心口猛地一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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