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面包車上，於招娣近乎癱軟的坐在副駕駛裡，渾身沒了半點力氣。
陳旭看了她蒼白的面色，很心疼，“招娣，你睡會兒，到家了我叫你。”
於招娣晃了晃腦袋，扯起一絲笑，“哪裡睡得著，壓在心上的那塊石頭已經沒有了，卻變成了空空的，好像缺了一塊。”
“招娣，我們雖然沒有血緣關係，但我跟林虹，早已經把你當成家人。”陳旭明白，於招娣還是很渴望親情的，人活一世，誰不希望親情、友情、愛情圓滿？但凡有可能，誰會希望跟自己的父母，鬧到這樣的地步。
然而在這個世上，做父母是不需要考試的，所以，就會出現那麼多不合格的父母，且不說給不了子女疼愛，反而把子女當仇人一樣對待。
“恩。”於招娣點點頭，隨後又問，“陳旭，你爸媽是怎樣的人呢？”
陳旭猶豫了下，以前，他一直覺得自己爸媽也就平平無奇，普普通通，但見多了別人家的父母，才知道，自己這輩子能擁有那樣對自己好的父母，簡直是幾輩子修來的福分。
他怕自己說出來，兩相比較，會對於招娣造成二次傷害。
“你這樣顧慮幹什麼。”於招娣輕嘆口氣，有點不高興了，“你是不是這會兒覺得我好可憐，一顆心臟是千瘡百孔的，不能再進行任何打擊了？”
“是有點擔心。”陳旭被看穿心思，只能無奈的笑。
“不會，我剛說心裡空空的，只是因為把一顆毒瘤挖走了，需要用些美好的去填充。”於招娣說，“所以我才會問你爸媽，因為我知道他們對你很好，以前，我特別喜歡聽你跟你媽媽打電話。每次雖然聽不到話筒裡你媽媽在說什麼，但大概也猜得到，心裡就很甜。”
“你竟然偷聽我打電話！這可不是什麼好習慣！”陳旭見她這麼說，也感覺沒那麼壓抑了，恢復了平時相處的輕鬆模式。
“沒偷聽好吧，你自己站陽臺上那麼大聲打電話，我想不聽都沒辦法，再說了，也不是偷聽，我是光明正大的聽。”於招娣嘴硬道。
陳旭不禁搖搖頭，好傢伙，於招娣這會兒說話越來越有薛子晴厚臉皮的耍賴架勢，恐怕再假以時日，就能到林虹的段位——能夠讓無理變有理，黑的變成白的，類似如果偷聽被抓，她會反過來質問，“怎麼回事，陳旭，你跟媽打電話，為什麼不讓我聽？”
撇開亂七八糟的思緒，陳旭說，“行，那我說了啊，我爸呢，是家裡的長子，從小就肩負起養育弟弟妹妹的家庭責任，十多歲的時候，就開始跟著木匠師傅當學徒，對我倒是也嚴厲，打罵是常有的事，不過我讀高中之後，他就再沒對我動過手，我上大專的那天，他還跟主動跟我喝了杯酒，說我長大了，以後他不會管我了，讓我自己管好自己。至於我媽，挺溫柔的一個人，外柔內剛吧，家裡大大小小的事，她操心得比較多，考慮得比我爸周全。”
“你爸在什麼情況下會打你？”於招娣又好奇的問。
“要不還是說我媽怎麼對我好吧。”陳旭歪了歪嘴角，就喜歡聽他捱打的事？
“先說你爸。”於招娣堅持道。
“也就是在學校裡調皮搗蛋，跟同學打架唄。”陳旭說。
“具體點，譬如你跟同學因為什麼打架，然後你爸是怎麼打的你。”於招娣說。
“小孩嘛，一言不合就打了，我爸比較喜歡用竹枝，就我們那竹林特別多，然後村裡每戶人家，基本都會準備一根竹枝，編成麻花辮式樣，對著屁股或者背上就是幾下，淤青能留一個星期以上。”陳旭說。
“聽上去好有意思。”於招娣笑道。
“因為捱打的是我，你當然覺得有意思。”陳旭白了她一眼。
“除了竹枝，你爸還有沒有用別的打過你？”於招娣完全不在意他的白眼，繼續問。
“你聽上癮了是吧。”陳旭無語。
“我只是找找心理平衡。”於招娣說。
“掃把，還有就棍子，有一回我爬樹，從樹上掉下去了，雖然沒受傷，但褲子扯了一道口子，我爸知道了後，他找不到打我的東西，就用了自己的皮帶，把我抽得哭爹喊娘。”陳旭說，“你喜歡聽不，喜歡我再給你編幾個。”
“肯定都是真的。”於招娣咯咯的笑起來，笑完之後又問，“好了，除了你爸，家裡還有沒有長輩，因為你調皮打你？”
“……”
“好吧，不願意說就不說了唄。”於招娣頓了頓，過了一陣，語氣變得很認真，“你說，如果我想當你家乾女兒，你爸媽會同意不？”
“應該會同意。”陳旭說，“白撿個這麼能幹的女兒，怎麼可能不同意。”
“那如果哪天你爸媽來湘南，或者我有機會去你家，你幫我提提這事。”於招娣說。
陳旭點點頭，沒再說什麼。
他隱約能猜到招娣的想法，她對他的喜歡，已經擺在了明面上，認了這門乾親，就算是一種形式上的斬斷了。
在他老家，結乾親挺常見的，幾乎成了一種習俗。結了乾親的幹父母，乾子女，有些跟親生的沒什麼兩樣，除了沒血緣，子女之間也當兄弟姐們處了，哪怕一般的乾親，逢年過節，子輩也會上門送禮。
於招娣看到陳旭的反應，笑了。
在知道陳旭和林虹談戀愛之後，她就把對陳旭的喜歡完全的藏在心底，從未期待過要有一個結果，或者說她早就知道了結果。
如果要追究喜歡他的根源，可以追溯到他們第一次見面時，他在街邊請她吃的那碗蛋炒飯。
她獨自一人走了那麼長的路，與那麼多人擦肩而過，只有他，停在了她面前，耐心的跟她說話，還問她餓不餓，吃完飯之後，卻又對她無所求。
她那時候就在想，這是一個好人。
在那以前，她的整個生命當中對她無條件對好的人，除了奶奶再沒有別人，他是第二個。
她也應該對他好。
她很高興陳旭跟林虹能在一起談戀愛，她更希望他倆能擁有完美的幸福。
因為林虹是第三個對她好的人。
更重要的是，如果有了孩子，他倆會是一對好父母。
所以她方才突然明白，對他的喜歡，或許更像親情，付出無關得不得到回應，也無關能不能跟他在一起。
她只是想對他好，僅此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