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生告訴我們,杜叔已經做完手術,暫時撿回來一條命。
不過目前還陷入昏迷,能不能活下來,接下來的幾天才是關鍵時期,還要進一步觀察。
這對我們來說,好歹稍稍的鬆了口氣,也重新燃起了希望。
在杜叔被送進重症病房後,我讓林虹和於招娣先回去,她們再守在醫院也幫不上什麼忙,而且又都是女孩子,昨天晚上已經熬了半夜,都挺累的,繼續熬在醫院沒必要。
再說了,杜叔住的是重症病房,不準陪護,哪怕是張嬸和杜娟,都只能在醫院自己找地待著。
當然,我留了下來,蕭南出去籌錢後,只剩下張嬸和杜娟兩個柔弱的女人,萬一有什麼突發情況,我在這裡,好歹能讓她們沒那麼六神無主。
畢竟在這種事上,男人更能扛得住事,也更理智一些。
頭一天,杜叔的病情沒發生什麼變化,醫生說這是個好現象。
我趁著給張嬸和杜娟買飯的時間,在外面的銀行,把卡里五千塊錢取了四千五出來,就留了五百塊生活費,打算等在外面籌錢的蕭南迴來,把錢給他。
張嬸和杜娟,都吃不下飯,我好說歹說,勸了好大一陣,說杜叔已經是這個情況,她倆要是還病了,可不得了。
杜娟畢竟年輕些,精神狀態稍微好點,我讓她幫著勸,總算讓張嬸喝了幾口湯,連白米粥都死活吃不下一口。
而杜娟雖然幫著勸了,自己則連湯也沒喝,也就是說,大概一整天,滴水未進。
我實在沒辦法,只好在旁陪著。
蕭南到了晚上八點鐘才回來,之前他一直都是透過跟我打電話,瞭解杜叔的情況,回來時,一副強打精神的樣子,顯然也是從得知杜叔出事,到此時為止,還沒合過眼。
“我買了飯菜,還有白粥,你吃點,勸娟子也吃點,這樣不吃東西,熬不住的。”我拉著蕭南到一旁說。
蕭南點點頭。
“我取了點錢,你先拿著。”我把兜裡的錢塞給他。
“我已經想辦法湊了點,你自己也要生活……”蕭南知道我的經濟情況,看到那一疊錢,沒接。
“別廢話了,人命重要。”我直接塞到他兜裡,又把一張繳費單遞給他,“另外,林虹告訴我說,已經墊付了杜叔前期的手術費,你彆著急上火,這事也別一個人扛。”
蕭南眼眶不由得一紅,咬著牙又點點頭,“先替我謝謝林姐,我一定會還給她的。”
“先不說這些,杜叔雖然跟我們沒有血緣關係,但對我們都很照顧,我們都希望他扛過這一關。”我說。
其實林虹臨走前告訴我這事的時候,我也有點不相信,她會拿出二十萬給杜叔墊了救命的這筆手術費。
二十萬,不是一筆小數目。
哪怕林虹不缺錢,可畢竟杜叔之於她,只是關係稍好的鄰居而已,能拿出這麼多錢來,只能說明林虹為人,真的沒話說。
蕭南去勸杜娟吃東西,自己也是大口大口的吃,看得出他的胃口很不好,吃的時候一口飯一口水的強行往下嚥,臉上的青筋都顯現了出來。
他比誰都清楚,現在杜叔的這個家,要靠他來扛,他絕對不能倒下。
杜叔也算福大命大,三天後,他終於渡過危險期,從昏迷狀態醒來了。
不過因為身上傷殘嚴重,暫時仍然待在重症病房,蕭南每天要給醫院交五千多塊維持著……
也就是說,我給蕭南的那四千五,還不夠杜叔在重症病房待一天。
我從來沒見過這麼快的花錢速度,聽到這種訊息,身上忍不住冒涼氣。
我不知道杜叔這些年開計程車,以及蕭南和杜娟這些年打工,到底存了多少錢,我能確定的是,不管他們存了多少錢,都承擔不起這樣的消耗。
而且,這很明顯就是個無底洞,誰知道要花錢花到什麼時候。
我很替蕭南著急,但這種事,我沒辦法四處去找人借錢,替他填這個窟窿。
因為我自己沒有這個經濟實力,無論我找誰借,都是把別人捲進來,再則,我也沒有什麼有錢的真朋友,可以開口去借就能拿到錢的那種。
我只能更加努力的去做業績,想著等蕭南向我開口的時候,我好歹能拿出點錢來,再幫他一幫。
過了些天,蕭南親自到了我的出租房,我沒想到的是,他不是來借錢,而是找林虹還錢。
“蕭南,你不必急著還,現在你正是用錢的時候。”當聽到來意,林虹說道。
“林姐,我知道,您是看著陳旭的面子上,才給我墊付了那筆錢。”蕭南看了我一眼,對林虹說,“您跟我們,非親非故,這一大筆錢,我借在手裡,於心不安,但這個恩情,我和娟子,會永遠記在心裡。不瞞你說,我跟娟子之前存了些錢準備結婚,加上我把理髮店盤出去了,錢還能撐一段時間。”
他拿出一張銀行卡,遞給林虹。
我心裡咯噔一下。
他跟娟子之前存的錢,是為了結婚在城裡買婚房的,我之前聽他說起過,杜叔會給娟子陪嫁一輛婚車,然後婚房則他們自己買。
我當時還恭喜他,結婚、買房、買車一步到位,終於可以正兒八百的成為城裡人。
誰知道,杜叔的一場車禍,把這一切都變成了水中月,霧裡花。
“還有,我今天過來,是娟子爸媽跟你們道別的,對門的房子,我已經跟房東退了,過兩天,我跟娟子,就帶著兩位老人回鄉下去。媽說鄉鎮醫院條件差點,但沒那麼花錢……”蕭南說著,硬裝出來的堅強崩潰了,眼淚在他臉上流淌,不停的流著,他用手背擦了一把眼淚,聲音裡充滿了無奈和痛苦,“我也確實沒辦法,醫生說爸爸很可能癱瘓,身上的傷還得靠藥物維持才能養好,城裡的醫院,我們承擔不起……”
看著他這樣,我不知道該說點什麼,喉嚨好似被什麼扼住了。
從杜叔出事到現在,他看上去憔悴了很多,彷彿蒼老了十歲,作為理髮師,一貫以來他最注意自己形象,而此刻眼前的他,鬍子拉碴,頭髮也亂糟糟的,雙眼更是佈滿血絲。
“蕭南,一定會好起來的。”最終,我用力的捏著他毫無溫度的手,說了一句毫無依據的話。
我真的不知道,他以後的情況會不會好起來。
一場災難,輕而易舉就能擊潰一個普通的家庭,讓這一大家子彷彿沒有一點還手之力。
“陳旭,你的錢,我就不還給你了。”臨走前,蕭南衝我擠出一絲笑,“當你送給我跟娟子結婚的份子錢,等你結婚的時候,我加倍給你。”
他的話,讓我聽得鼻子泛酸,我忍著眼淚,勉強的笑,“恩,等我結婚,你可不許耍賴不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