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嫂子,杜哥還在手術室搶救,你先彆著急,他吉人天相,一定不會有事的。”杜叔的同事輕嘆著勸慰。

但從他的表情來看,連我都覺得情況不容樂觀。

張嬸這會兒已經有氣無力了,哽咽著喃喃自語,“我家老杜喲,一輩子沒做過虧心事,怎麼就出這檔子事……”

“張嬸,我扶你去手術室外面坐著吧,杜叔肯定沒事的,你先別急壞了身子。”看她這幅悲傷的樣子,我的眼眶也忍不住漲的發酸,只想流淚。

我經歷的生離死別的事情不多,但小時候,有個從小一起長大的玩伴,因為重病去世,曾有一段時間,我甚至經常夢到他……

這讓我對死亡有了一種特別大的恐懼,它帶給親人和朋友,無法言喻的悲痛。

所以我真的挺害怕杜叔會出什麼事,只是,我心裡一邊擔憂,一邊又強忍著別往最壞的情況去想。

他一定沒事的,一定沒事,那麼好的人,不應該是這樣的結局!

我帶著張嬸在手術室外等著,她連椅子都坐不住,就那麼癱坐在地上,背靠著牆壁,雙手緊緊的拽在一起,雙眼直盯著手術室上方的紅燈。

那紅燈一直亮著。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讓我有一種度日如年般的焦灼。

我知道此刻張嬸肯定比我難受一百倍一千倍,可我知道,此時此刻,他人的安慰勸慰,對她不會起到一丁點左右。

過了將近一個小時,蕭南和杜娟到了,是我通知的蕭南,張嬸沒顧得上把杜叔出事的訊息,通知他們。

我覺得這事,作為女兒女婿的兩人,應該在場,有點自作主張的打了他們電話。

他倆來得匆忙,兩人雖然各自套了雨衣,但身上全溼透了,溼噠噠的往下滴水,估計大半夜,又颳風下雨打不到車,所以騎電動車來的。

蕭南跟我一樣考了駕照,可也跟我一樣,還沒有買車。

兩人快步跑進來,娟子直撲向張嬸,帶著哭腔,“媽……”

剛喊了一聲,人已泣不成聲,蕭南看了她們一眼,長嘆了口氣,面色凝重的對我點頭示意。

“杜子達的家屬到了嗎?”一個護士從手術室出來。

“我是。”蕭南連忙迎上去,“護士,我爸情況怎麼樣了?”

他已經改口喊杜叔“爸”,前些天,蕭南跟娟子領了證,請我吃過頓飯,不過還沒辦酒宴,日子已經定了,說是回杜叔的老家辦,按日子推算,也就不到半個月了,沒想到杜叔卻發生這種事。

“病人情況很危急,劇烈的撞擊,導致身體多處骨折、脊椎嚴重錯位,內臟器官有大出血症狀,這是病危通知書,需要家屬簽字……”護士面色沉重的說。

她的話如同一道判決,擊中了在場人的心。

我感到全身一陣發冷。

張嬸和杜娟都停止了哭泣,呆呆的看著護士,滿臉灰敗,眼神裡透著一種絕望。

蕭南拿著病危通知書,右手攥著筆,不停的發抖,筆尖觸及到病危通知書上,又收了回來,帶著哭腔,“護士,求求你們,一定要救活我爸……他才五十歲不到……“

他捏著額頭,像個孩子似的蹲了下來,肩膀劇烈聳動,眼淚大顆大顆的落在地上,“真的要救救他……沒了他,我們該怎麼辦……”

我走上前去,用力的捏住他肩膀,讓他能有點依靠。

蕭南父母均已經過世,一個人過得很不容易,跟杜叔解開嫌隙之後,一家人還一起出去旅遊過,其樂融融。

現如今,他終於跟娟子結了婚,在他心目中,杜叔,已經是他的親生父親一般了。

可這種有了家庭依靠的日子還沒過幾天,杜叔卻躺進了手術室,連病危通知書都下了下來,生存的機會渺茫。

“醫院不會放棄搶救,現在只是讓你們瞭解情況。”護士也有些於心不忍,“如果病人的求生意志很強,一定可以化險為夷,不過,事先我要告訴你們,等搶救完成之後,餘下還有一系列手術,費用可能會很高,你們需要提前做好準備。”

“小南,這個字,應當我來籤。”張嬸摸著臉上的淚水走過來,從蕭南手裡拿過了通知書,在上面一筆一劃的寫下了自己的名字。

“陳旭,麻煩你幫忙照顧下我媽還有娟子……我先去想辦法籌錢。”蕭南對我說。

我點點頭,知道這種事,他肯定會去做,“好,我這也有點錢,回頭轉給你。”

“謝謝。”蕭南看向我,用力的點點頭。

我拍了拍他的肩膀,“咱們兄弟一場,用不著說這些。”

蕭南轉身往外走,邊走邊打電話。

這時,林虹和於招娣也匆匆的從走廊盡頭跑了過來,看到我後,林虹拉我到一旁,輕聲問道,“杜叔怎麼樣?”

“剛下了病危通知書,不過,護士說是還要看杜叔的求生意志……”我說,“蕭南去籌錢了。”

“需要多少錢?”林虹問。

“我不知道,說是很高。”我說。但心裡其實清楚,這種生死攸關的手術,費用絕非一個普通家庭承擔得起。

“我去繳費處問問。”林虹說著,轉身走了。

我知道林虹估計也想幫幫杜叔,畢竟作為鄰居,對門對戶的住了那麼久,而林虹,又是個很講感情,也很熱心腸的人。

總之,這一夜,過得特別漫長,我有種天都不會再亮了的感覺。

幾個人沉默的或坐或站,在手術室外等待著,每個人臉上都沒有半點表情,沒有人哭泣了,也沒有人顯示出焦急,反而一個個的,都麻木了一般,一切情緒都陷入了死寂。

我剛到手術室外的時候,其實很希望手術上面的紅燈快點熄滅,醫生出來宣佈杜叔已經沒事了。

可越到後面,我越害怕那盞燈熄滅,手術室門開啟……

只要燈還亮著,就意味著杜叔,好歹還有一線機會。

就這樣,手術一直進行著,直到窗外亮起了光,手術室門口的那盞紅燈,猛然啪嗒一聲熄滅。

所有人齊齊整整的下意識站起來,朝手術室大門湊了過去。

一個身穿白大褂,戴著口罩,雙眼佈滿了血絲的醫生,走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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