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節前的安渡郡,集市上琳琅滿目的年貨,街巷裡人山人海的擁擠。

時不時傳出幾道唱喏人,賣這賣那。

小販吆喝,孩童嬉戲,這一番熱鬧景象,一年一度,無可替代。

元尚乙永遠能從煙火味十足的市井裡,感受到快樂。

“娘子,要是我每日都能跟你在一起就好了.”

馮蘊忍俊不禁,“等阿元長大了,就不會這麼樣了.”

元尚乙問:“那娘子不喜歡嗎?”

“當然喜歡。

我也很感謝阿元相陪呢.”

馮蘊細心地收藏著一個小小孩兒赤子般的心,帶著元尚乙在外面瘋玩瘋跑,又哪裡是不喜歡呢?

元尚乙聽她這麼說,又快活起來。

“那我們去吃茶吧.”

小孩子當然不喜歡吃茶,但他喜歡在茶寮裡聽書,聽那些說書匠講三教九流,三山五嶽,四海八荒的故事。

“老弟多慮了,我可是剛聽人說,李宗訓把本家的一個小侄女,嫁給了鄭壽山的堂侄。

這兩家都聯姻了,關係能差到哪裡去?”

“鄴城爛成什麼樣了?”

阿元性情良善,一聽這話,小臉變了變,重重點頭。

小二將他們邀請入內,馮蘊要了個二樓的雅間,一道簾子與大堂裡的眾人分隔開來。

“西京和鄴城早晚會有一戰.”

僕從都守在外面。

“怎麼了?阿元不高興了?”馮蘊問。

“嘿,這你就有所不知了。

迫不及待的聯姻,才是有貓膩。

總之……你等著瞧吧,鄴城朝廷就如那朽木,難耐風雨.”

她小聲道:“阿元,你相不相信我?”

馮蘊自是滿足他,“走.”

什麼話都有人說。

“嘿小子,世事難料。

興許不等鄴城內鬨,西京朝廷先打起來……”

說話聲,沸沸揚揚,很是嘈雜。

她停頓一下,又叮囑道:“你無心之言,一個不慎,不知會有多少人頭落地.”

“北邊有辦法的人家,要麼南渡去了,要麼都搬了家。

別看安渡這欣欣向榮的,一旦開戰,這房子鋪子莊子,砰,灰飛煙滅……”

“這又從何說起?”

“看來老兄是沒聽明白,這山匪,正是鄴城軍喬裝……別看鄭壽山嘴上不說什麼,心裡肯定在罵娘。

咱們花溪長門那位,多仁義啊,大冬天的,直接補足了被劫的貨物,又發往了楚州,這份胸襟,高下立見。

鄭壽山稍一對比,心下便明鏡兒似的,那鄴城要打西京,你說楚州會不會借道?”

“額?兄臺是說……”

“前陣子的事情,你們是沒有耳聞嗎?節度使鄭壽山買的煤球,讓山匪劫了,山匪出沒的地方,正是李宗訓的鄴城軍駐地……李鄭之間的樑子啊,結大了.”

“娘子.”

元尚乙抬頭看著她,慢慢靠在他身上,卻不繼續往下說。

馮蘊低頭,看著孩子的眼睛,又下意識看了看簾子。

這就是市井。

她要讓元尚乙自己去體會。

“兩軍前沿,戰火一起,哪裡避得開?”

元尚乙搖搖頭。

“何以見得?”

“娘子,我知道了,往後不說了……”

馮蘊道:“那這種話不可往外說……”

“雍懷王豈能讓鄴城打到安渡來?我看老兄是杞人憂天了。

你們也不看看,鄴城朝廷都爛成什麼樣子了,哪來的本事衝擊安渡……”

能讓他這麼問,肯定不是因為市井裡的三言兩語。

馮蘊心裡驚了一下。

停頓片刻,他才問:“雍懷王想當皇帝嗎?”

沒有人知道,雅間裡坐了位小皇帝。

總有那麼一些喜歡高談國事的人,討論起天下局勢,分分合合,也說起搖搖欲墜的大晉江山。

“山匪劫煤,他們結甚樑子?”

元尚乙點點頭。

元尚乙道:“他想做皇帝,我便讓給他.”

她反問:“阿元怎麼想?”

“雍懷王何等樣人?豈能允許小皇帝長大親政……”

方才的吃驚是意料之中,這句話卻在意料外。

聲音隱隱約約傳來,馮蘊看元尚乙小眉頭蹙起,知道他聽見了,但沒有說話,只是微笑著看他。

茶肆裡不時的有人來去。

馮蘊被一個孩子信任著,內心很是感動,“好孩子.”

其實這樣的流言,從裴獗被加九錫那天,就層出不窮了,堵是堵不住的。

反倒是煤球被劫的事,馮蘊沒想到,民間都傳遍了,直指山匪是李宗訓的人……

那李宗訓和鄭壽山,能不知道嗎?

這個節骨眼上鄭李兩家聯姻,不得不說,李宗訓還是捨得孩子的……

“娘子,阿元不想聽故事了……”

元尚乙拉了拉馮蘊,馮蘊朝他一笑,剛想說走,門外大街上,便傳來一聲吆喝。

“官兵來了,官兵來了——”

安渡城裡,茶寮酒肆素來熱鬧,有官差經過,當然不是什麼稀罕事。

馬蹄嘚嘚,正是在這間茶寮門口停下。

大家都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伸長脖子往外看。

緊接著,幾個身著差服計程車兵走過來,手拿武器,凶神惡煞。

“本官剛得到訊息,有細作在坊間編排雍懷王的是非,引導百姓妄議朝政……是誰,自己站出來.”

茶寮裡當即安靜下來。

沒有人說話。

方才還說得眉飛色舞,口沫橫飛的幾個人,都嚇白了臉。

“不肯站出來認罪是嗎?”那官兵頭目重重一哼,又環視著寮中眾人,“細作不肯承認,那便由你們來指認,是誰?!”

他吼得很大聲。

茶寮裡眾人跟著一抖。

就連雅間裡的元尚乙都繃緊了身子。

馮蘊攬住他,輕撫一下,搖搖頭,沒有吭聲。

這時,外間終於傳來弱弱的回應。

不是指認,而是店家在試圖申辯。

“官爺,我大晉民風自由,從來沒有因言獲罪的道理啊.”

“哼!何時輪到你來指手畫腳,指揮我做事了?怪就怪你們這些人窩藏奸人,容留細作,汙言穢語詆譭雍懷王。

不說是吧,行,你們都不肯說,那本官就把整個茶寮的人都帶回官衙,好好審問……”

看他動了真格。

茶寮裡再無法平靜。

嘈雜聲,此起彼伏,有大膽的,直接罵官差不仁。

這還了得?官差當即上前捉人……

眼看這情形,那幾個高談闊論的人,倒也血性,不肯讓旁人代自己受過,推開椅子站到人前。

“我等閒談國事,各抒己見,卻不曾詆譭雍懷王……我們是安渡百姓,而非哪裡來的細作……敢問官爺,是何人指認?可有證據?”

“證據?你們都承認閒談國事了,還要什麼證據?來人,把這幾個不敬大王的奸細帶回去審訊!”

“喏.”

“還有這間茶寮,我看也乾淨不了。

給我搜,一定要找出他們私通鄴城的罪證來.”

“喏.”

茶寮裡都是瓷器瓦罐,乒乒乓乓一陣打砸,碎裂聲和尖叫聲,不絕於耳。

馮蘊眉頭蹙起,握住元尚乙緊張的小手,她低低喚了聲。

“葉闖.”

因為帶皇帝出行,她除了帶梅令部曲,葉闖和林卓也一路隨行著。

方才的事情,他們都聽見了,看見了。

葉闖撩簾進去,抱拳道:“娘子請吩咐.”

馮蘊道:“看看是誰帶頭抓人,給我帶到跟前來……”

葉闖愣了下,抿嘴道:“也是那些人放肆,嘴巴太乖張了些,聽到些謠言就給大王潑髒水,讓他們吃點苦頭也是好的,殺一儆百,往後看誰還敢胡說八道。

娘子還是不要插手了……”

馮蘊抬頭,冷冷盯住他。

“聽你之言,難道是大王授意抓人?”

“這……”葉闖現在雖然跟著馮蘊,可他在裴獗身邊那麼多年,非常清楚裴獗的為人。

他要是在意別人說什麼,就不會留下那麼多難聽的名聲,早就清理乾淨了……

但身為下屬,他也是希望這些人受點教訓的。

不過馮蘊有令,葉闖不得不從,遲疑一下便拱手下去。

“屬下明白了.”

不消片刻,葉闖回來了。

他道:“是安渡郡都尉,梁煥章.”

都尉是邊郡的常設武官,專掌軍事,麾下有兩千至五千人不等的兵備,歸地方管轄,用以維護地方日常。

大晉分裂後,安渡郡也算是邊郡,安渡裡外都有重兵。

這個梁煥章,是新調派來的。

說起來,跟裴獗還有點姻親關係。

他的妻子是敖政的堂妹,也算是跟著敖政雞犬升天,才得了安渡郡都尉這個肥差。

馮蘊平靜地看著他,沒有說話。

世家大族裡的人和事,最為複雜,姻親關係更是盤根錯節,認真論起,在一個圈子裡跟誰都能扯得上姻親,她早就不看重這些了。

她只看,這個人行事的動機,到底是什麼……

打砸聲越來越近,那些人上樓來了。

馮蘊朝葉闖使個眼神。

葉闖會意,走出去。

不知他說了什麼,打砸聲很快就停了下來,腳步也越去越遠。

葉闖回來,拱手道:“他們走了,帶走了六七個人,說是鄴城細作.”

馮蘊微微一笑,牽著元尚乙的小手。

“大王今日在何處?”

葉闖愣了一下,搖搖頭。

他們才是兩口子,王妃不是最應該清楚大王的去向嗎,怎麼來問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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