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門好細腰正文卷第370章暗藏玄機淳于焰去堂屋的時候,見馮蘊房裡幾個僕女都在院子外面,連小滿都在樹蔭下,拿著肉乾逗那隻“大貓”,心下微微一動。

“你們為何都不在主子跟前侍候?”

幾個僕女對視一眼。

馮蘊和裴獗在榻上鬧騰那麼久,僕女早就退出來了,哪裡能在房裡礙眼……

她們心下明白,卻不便跟雲川世子多說。

“主子小睡,不讓我等叨擾。”

淳于焰淡淡勾唇。

“這個點,馮十二倒是睡得著?”

回來的路上,他已經得到裴獗在莊子裡養傷的訊息。

聽說這傢伙傷得極重,他便緊趕慢趕地往安渡走。

風雨兼程,不肯耽擱半分。

誰知,馮十二倒有閒心睡大覺?

淳于焰道:“去給本世子煮一碗麵片湯來。”

餓著肚子趕路,因心下著急,他渾然不覺得餓,如今回到安渡,坐在馮十二的家裡,整個人鬆懈下來,他頓時覺得腹中空空,難以忍受……

尤其,馮十二在睡覺。

定是跟裴妄之睡在一起。

想想他就更餓了。

僕女當即應聲,剛要下去,馮蘊掀簾子進來了。

還在庭院裡,馮蘊就聽到世子君大發淫威,要吃的要喝的,走進來眼風一掃,就看到這個不拿自己當外人的傢伙,躺在她平常喜歡的軟椅上。

一襲月銀色蠶絲輕袍,頭佩玉冠,腰懸金玉之物,就連腳下錦靴都繡著精緻的雲紋,從上到下就透著一個字——貴。

富貴閒人。

唇角是掛著笑的,眼睛卻是陰涼涼的,鎖定在徐徐進門的馮蘊身上,像個討債的。

馮蘊視線從他身上滑過去,盈盈一福。

“見過世子。”

淳于焰微微起身,抖袖拱手。

“見過王妃。”

這酸溜溜的語氣。

馮蘊莞爾,淡淡地問:“世子家就在隔壁,卻到我家討吃的,隨意指使我家的僕人,是何道理?”

兩人見面就掐,這是常態。

不掐幾句,淳于焰反倒是不習慣的。

馮蘊不冷不熱地一問,他精神了起來,感覺混身的毛孔都在徐徐張開,像看到滿園盛開的花兒,整個人舒坦得什麼似的,往躺椅上一仰,目光慵懶地注視著馮蘊。

“小氣!吃你一點怎麼了,我帶來的是大生意。”

馮蘊微微一笑,“生意是生意,人情是人情。本想著招待世子也就招待了,既然是來談生意的,那這頓飯,就得收錢。”

淳于焰勾唇,“狠還是你狠。收!馮十二,一碗麵片湯而已,我看你能弄出個什麼珍餚面片,能不能把我吃窮。”

“那不會。”馮蘊坐在他對面,輕輕一笑。

“世子富甲天下,用一碗有筋道有嚼頭,口感如絲般順滑,兼具色香味,從和麵、下鍋,到端上桌案,要四個廚娘兩個僕女精心烹飪而成的面片湯,緩解旅途飢餓,只需花五百錢,哪裡能把你吃窮?”

一碗麵片湯,五百個大錢?

馮十二真會搶錢。

淳于焰冷笑,“看來楚州的生意,你是不想做了。”

馮蘊一驚。

“你去楚州了?”

淳于焰懶洋洋斜視著他,“不是你說的嗎?楚州刺史鄭壽山,似乎跟李宗訓有些不和?你很想挖一挖李宗訓的牆角。”

頓了一下,他抬眼。

“別這麼看我,也別誤會,我正好要去楚州辦事,順路拜訪了一下這位刺史君。人很隨和,善談,只可惜……”

馮蘊問:“可惜什麼?”

淳于焰道:“沒有你以為的,和鄴城朝廷不和。”

馮蘊沉默了。

她的猜測只是基於上輩子的經驗。

楚州刺史鄭壽山,後來聯合兩個軍閥反晉,投靠了蕭呈,交了投名狀,很得蕭呈重用。

淳于焰老神在在,輕描淡寫地道:

“我早就說過,鄭壽山是第一個投靠鄴城的,就我所知,他和李宗訓那個堂姐夫葛培,關係親厚著呢。為賀新朝,葛培升任大將軍,這人還特地將自己的小妾送了兩個過去,你說說,這是什麼情分?”

馮蘊看他一眼。

有些事情,不便多說。

她換個話題。

“世子在楚州,做什麼生意去了?”

淳于焰意態閒閒,修長的指尖從果盆裡挑一顆當季的葡萄,放入嘴裡,細細地品嚐著。

“那就得求著我了。”

馮蘊覺得這人十分可笑。

“世子找上門來,不是為談此事?”

淳于焰喉頭像被卡了似的。

馮十二太鬆弛了。

輕輕鬆鬆地笑著,又像是一分笑意都沒有,卻可以將他的情緒牢牢掌控,還不以為然……

這不是淳于焰喜歡的感覺。

但比起在他面前要麼諂媚討好,要麼小意緊張的女子,馮蘊這種獨一無二的鬆弛感,十分合他的心意。

“告訴你也無妨。”

淳于焰淡笑一聲,輕易就說服了自己。

他大人大量。

無須跟馮十二這種小人計較。

“我這樁生意,恰恰與鄭壽山有關……”

馮蘊:“願聞其詳。”

淳于焰身子微微前傾,盯住馮蘊的眼睛道:“這幾年的冬季,愈發嚴寒,楚州積雪一年比一年厚,刺史君想跟我雲川,做一點石炭生意……”

馮蘊點頭,“那不是正中世子下懷?”

淳于焰預設,淡笑道:“這個鄭壽山,為人不錯,但做生意嘛,不甚精明,給出的底價遠遠高出如今的石墨價格,指派他的二弟鄭硯山負責買賣,此人比其兄,更為愚鈍。除了吃喝玩樂,一應不知,這不就是活生生送錢上門的冤大頭嗎?”

“那這一樁買賣,世子豈不是要賺大了?”

她語氣平穩,不喜不怒。

可這話,意味深長。

淳于焰從中聽出一點嘲弄的意味。

他眼一斜,“無須陰陽怪氣。我這人做生意,最講誠信,當初說好了石墨一旦出雲川,你就是唯一合夥人,凡有售賣,須得經你之手。我不會撕毀協議,該分你的,一錢不少。”

“世子。”馮蘊微微低頭,像是在思考什麼似的,半晌才抬起眼來,臉上掛著的一層寒霜,並未因淳于焰帶來的巨大好處,而消褪半分。

“有一句話,我不知當說不當說?”

淳于焰抬抬下巴,“你我之間,何事不可說?”

只要得到機會,他就要套近乎。

馮蘊懶得理會他話裡暗含的“鉤子”,淡淡抿唇,輕聲道:

“我阿母曾告訴我一句話,我始終牢記。今日也想送給世子。”

“哦?”淳于焰擱下茶盞,“令堂說什麼了?”

“阿母說,若有一個人,恰好適合你,什麼缺點都沒有,他一定是來騙你的。若有一樁買賣,好處全在你方,對方如同送財童子,那他也是來騙你的。”

馮蘊眼皮抬起,定定地看著淳于焰。

“世子覺得,像不像此時的境況?”

淳于焰眯起眼審視著她。

半晌,一聲冷笑。

“本世子走南闖北,什麼人沒見過?想騙我?笑話!再說了,鄭壽山給我好處,再把石墨高價賣出,賺錢的人,還是他,怎麼說半點好處都沒有?”

馮蘊眉頭淺皺一下。

“依我之見,這筆買賣暫時不做。”

淳于焰看她如臨大敵的樣子,愣了愣,嗤笑起來。

“馮十二,是不是裴妄之重傷把你嚇傻了?有錢不賺,把財神爺推出去,你跟錢有仇?”

馮蘊搖頭,淡淡地道:

“此事要是在昨年,我不會攔世子。可眼下,世子也說鄭壽山和鄴城朝廷打得火熱,又是歸順又送小妾,證明此人本就是趨炎附勢,極重利益的人。他把好處給世子?你說存的是什麼心……”

淳于焰慢慢地湊過頭去。

雙眼微眯,神態帶笑……

那模樣,就像是要親她似的。

馮蘊脖子後仰,盯住他不動聲色。

淳于焰道:“不做生意的理由是假,你想借機敲打鄭壽山,隨便給鄴城朝廷一點顏色看看,才是真吧?”

馮蘊靜默不語。

淳于焰:“馮十二,你不純粹,話裡話外暗藏玄機。生意人只講利益。比如我,不管是鄴城朝廷,還是西京朝廷,又或是南齊朝廷,只要有得賺,我都可以,而你的心……是偏的。”

馮蘊不否認,點點頭。

“世子英明,我確有此意。”

淳于焰垮下臉。

“為裴妄之,何至於此?”

馮蘊掃眼看過去,又低笑一聲,“怕世子深陷其中,為時局所累,也是另一個方面的考量。”

淳于焰的臉色,稍稍好看了一些。

“本世子不在意時局。天下越亂,利潤越大。”

發戰爭財,他一直都是這樣。

馮蘊淡淡一笑,慎而又慎地提醒他。

“世子可以不在乎跟鄴城做生意,還是跟西京做生意。但有一點,我跟世子也算朋友,不得不提醒一句……”

她停頓一下,勾起嘴角。

“鄴城朝廷,撐不過三年。”

淳于焰笑了聲,拿起茶盞。

馮蘊道:“李宗訓敗於西京是早晚的事。到時候,幫鄴城解了‘燃煤之急’,救李宗訓於水火之中的雲川世子你,會不會得罪西京,下不來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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