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輝沉著臉坐在院中。
眼底滿是陰鷙狠戾。
來到這個世界的一百多天，他硬生生地將自己的形象扭轉成一個陰晴不定的瘋子。
當然，僅限於對陳飛白之外的人。
他知道模仿一個人原來的樣子總是會露出馬腳，但是潛移默化地讓周圍人慢慢習慣，就很好接受。
現在他獨來獨往習慣了，也沒人敢招惹他。
更不會有人懷疑他。
樂得清閒，擁有更多的自由度。
修長的手指敲打在石桌上，他的心裡有些煩躁。
強制按捺自己焦躁不安的心。
事急則緩，他自然明白。
可是毫無頭緒。
這個副本太奇怪了。
太太太奇怪了。
他能理解每個人的任務都是一樣的，畢竟在進入遊戲的時候系統就會提示，該副本有幾個人挑戰，成功的人又有幾個。
可是沒有想過，會分配不同的角色。
也就是說，哪怕是同一個人刷到了同一個副本，在任務都是相同的情況下，也會是全新的展開。
而且也從來沒有任何一個任務，會在副本里待上一百多天還沒有任何線索。
除非，遊戲根本沒有準備好單人模式的高階副本。
它沒有預判到，有人會一開始就選擇高階副本。
不應該是膽小怕死的人類嗎？怎麼會一開始就選擇困難模式？
阿輝闔上雙眸又緩緩睜開。
也不知道楚月現在在哪裡，有沒有受到虐待？
自己得儘快鎖定目標人物才行。
他已經派人出去打探，昨天夜裡有誰出過府，又有誰的府上多了人。
希望……儘快能有結果吧……
忽然，他的余光中出現了一個熟悉的身影。
那個有些跳脫的下人——
王五。
阿輝眉頭皺起，因為突如其來的意外，讓他差點把他忘了。
看他手裡拎著的木桶……
“你今天不用做了。”
王五大吃一驚，抬頭一看：“大人，我又怎麼招惹你了。”
阿輝挑眉：“昨天不是已經說了嗎，你是我的人了，誰讓你繼續做這個的？”
王五愣住。
每個字他都聽懂了，但連在一起怎麼那麼奇怪？
他這種命，還有天上掉餡餅的時候？
“你喜歡撿屎？”
見王五不說話，阿輝質問道。
王五連忙搖頭：“不是，小的這是太驚喜了，一時沒反應過來。”
說完，他就把桶放到一邊，恭敬地站著：“那大人，今天我的活還要做完嗎？”
阿輝：“不用，放著吧。”
看看明日劉管家如廁時，發現髒兮兮的會是什麼表情。
在整個京城，哪戶人家連下人的茅廁都是每天清理的？
基本上一週清理一次就不錯了。
也只有陳家才會如此奢侈無度。
也不知道明日陳家的主子們發現沒人清理了會不會遷怒……
總之，有人責罰一下劉管家也是好事情。
畢竟自己已經親口跟他說過了，這個人我要了。
何況雪遺組不是四個人嗎，怎麼少一個就運轉不開了。
“好，好。”王五連忙點頭。
這可真是太好了，跟著柳侍衛總比拾屎強。
他特別狗腿地拎起木桶放到了院子外面，然後再屁顛屁顛地回來。
阿輝無語地看著他：“跟我進來吧。”
王五立馬跟上。
原來做狗腿是這種感覺啊。
回到屋內，阿輝特別自然地去泡茶，邊泡邊說：“坐吧，我也無聊，陪我聊聊天。”
王五眼珠子在眼眶裡打轉。
挑戰終於要來了？
以前看穿越的小說，穿越者總是會遇到許多麻煩，現在自己這算什麼？逐漸踏上正軌？
那麼……
說不定自己真是主角，只是慢慢升級的那種主角！
想著想著，王五的眼睛發光，就像夜裡捕獵的貓。
阿輝瞟了王五一眼，嘆了口氣。
虧得他是下人中的下人，沒那麼容易引人注意，也沒有朋友什麼的。
就算覺得奇怪，也會被無視。
否則像他這樣跳脫的性格，但凡換個身份，早被人發現了吧。
“你在想什麼？”阿輝輕聲問。
只是目光嚴肅，帶著審視。
王五一下子抬起頭，脫口而出：“大人，我從未喝過這麼好的茶，太興奮了。”
反應倒是很快。
“你還沒喝，怎麼知道是好茶？”阿輝淡淡地說。
王五立刻瞪大了眼睛，理所應當地說：“當然是好茶，大人什麼身份，怎麼可能喝不好的茶！？何況這茶葉剛剛過水，滿屋子就一陣飄香……這也太香了，小的從未喝過這麼好的茶。”
阿輝點點頭，隨意地拾起一個茶杯放到王五面前。
然後過濾，倒茶，再用茶海倒入茶杯。
“喝喝看，這茶倒是不貴，但確實很香，你嚐嚐。”
態度變得隨和起來。
王五裝出一副膽戰心驚地模樣，但也沒推遲，舉起杯子輕輕啜了一口。
“好茶！確實是好茶。”
他演得誇張。
語氣也誇張。
肢體動作更是誇張。
阿輝笑著，假裝被哄騙住了，開始介紹起茶：“這茶是少爺賞賜給我的，聽說是貢茶，陛下賞賜了一部分給陳家，他又拿了些給我。”
王五眼珠子瞪得更大了，滿臉都是虛假的崇拜和感慨。
眼睛中寫滿了仰慕和不可思議和驚喜若狂。
這種眼神，大部分人會很受用。
但是阿輝不會。
畢竟他總是覺得這孩子是拿‘這個古代人又被我框到了’的眼神在看自己。
阿輝笑了起來，面部表情變得柔和：“你要是喜歡，今後沒事了可以自己泡著喝。”
王五驚了：“大人，您是說我今後可以天天來這？”
阿輝奇怪地看著他：“你跟著我，不應該天天在我身邊嗎？”
王五愣住，用有限的學識想了想。
嗯……小說裡好像都是這麼寫的，就當是這樣吧。
畢竟十四歲後，他就沒上過學了。
他一點都不遺憾，真的。
在學校也要各種被使喚，被欺負，沒事就捱打。
工作後雖然也大差不差，但是有錢拿。
“我錯了大人，我總是反應不過來，真的沒想過有一天這麼好的差事會輪到我。”王五立刻開始演起來。
阿輝笑了笑：“無礙，既然是我的人了，就沒必要這麼客氣，隨便聊聊天吧，我挺無聊的。”
“大人您沒……事做嗎？”王五思索了一下，小心翼翼地問道。
阿輝搖了搖頭：“基本無事。”
王五：……
人比人，氣死人！
“大人命真好。”王五笑著說。
這句話說得誠懇，他是真心這麼想的。
不用為生計而奔波，是他能想到的最幸福的事了。
“你今後也一樣。”阿輝盯著王五臉上細枝末節的表情，突然丟出王炸。
王五愣了愣，伸出手指了指自己：“我也……一樣？”
阿輝點了點頭。
“我也一樣？”王五又反問了一次。
只是這次話說利索了。
阿輝又點了點頭。
王五立馬從椅子上跳起來，就開始磕頭。
古代的大爺應該都喜歡看磕頭吧。
這麼好的差事輪到自己，這位大人一定就是自己的貴人了。
按照小說的流程應該是怎樣？
被打壓的男主終於遇到了慧眼識珠的貴人，然後改善了自己的生活，開始朝更強大邁入。
看來，這天下有可能是我老王家的啊！
王五跪著邊感謝邊暢想未來。
阿輝扶額。
頭痛，真的頭痛。
他為什麼會有這種動不動就跪的習慣。
你是一個現代人啊喂！
“你快起來吧，我還想跟你聊聊天呢。”阿輝嘆了口氣。
王五見好就收。
立馬從地上爬起來，又規規矩矩地坐下了。
他滿臉堆笑。
在他的構思裡，連未來要娶幾個老婆，孩子叫什麼名字都想好了。
他要發財稱霸天下了！
看來這是一場穿越者推翻現代王朝的大戲啊！
“謝謝大人，感謝大人，我就是太激動了！”
“無礙。”阿輝給王五的杯子裡又添上了茶水。
“聊聊你以前的生活吧，有趣一些的。我其實挺羨慕你們在村裡生活過的，感覺一定很有趣。”
王五表情差點沒掛住。
有趣？
他這一輩子能有什麼有趣的日子。
被人摁在地上舔乾淨水漬算不算有趣？
不過是不小心水杯倒了撒了一地。
自己已經跪著舔乾淨了。
對方還不滿足非要再打一頓。
自己好心好意地解釋了。
人的口腔裡是有口水的，只能舔到這種程度了。
非不信，唉，非不信。
打人就不痛了嗎？
力的作用是相互的啊！
他這種學習半吊子都知道，這些人不知道，他要是他們爹絕對錘爆他們的腦袋。
阿輝見王五沒說話，捧著茶耐心地等待著。
他早就發現了，對面這個人……就是很跳脫的性格。
他現在的腦電波不知道跳到哪去了。
等王五回過神的時候，就看見阿輝靜靜地看著他，似乎還在期待著他說什麼。
王五一下子有點感動。
從來沒有人這麼尊重過自己呢。
他絞盡腦汁地在大腦裡收刮起來。
今天無論怎樣，他都要說一個特別有趣的事讓大人高興高興。
王五想啊想，又想了很久。
想得他已經有些焦慮了。
怎麼回事啊，為什麼啊，為什麼什麼都沒有呢……
大人對自己這麼好，就是想聽聽有趣的事，怎麼就想不出呢。
王五有些受不得別人的好。
別人對他壞，他無所謂，他已經習慣了。
但別人對他好一點點，他就想千百倍的還回去。
不然就很難受。
終於，在阿輝溫柔的注視下，他終於想到了一件特別有趣的事情。
不過這件事是他聽別人說的。
不過這個時候了，他也無所謂了。
駱駝祥子都講了，換一個故事也沒問題。
王五又喝了一口茶，清了清嗓子，然後緩緩開始講起來。
這是當時他在鄉下聽別人講的。
每年夏天，他們會去鄉間捉蟲子賣錢。
這種蟲子，夏天的時候會破殼而出，鎮上的價格賣得很高，可以換一筆錢補貼家用。
所以，他也會去。
他和別人不一樣，別人都是有說有笑的，只有他，真的是埋頭苦幹，認真捉蟲。
每多抓一個，就是多一分收入呢。
王五看著阿輝，嚥了口口水，開始代入了別人的故事……
在王五的描述中，阿輝時不時發出感慨。
“好厲害。”“好有趣！”“真有意思！”
“這也太棒了吧！”
……
在這看似聊的特別愉快的過程中。
實際上不過是阿輝地向下相容。
但王五已經逐漸放鬆了警惕。
他畢竟不是古代人，雖然有點小聰明，但確實沒讀過書。
他知道最基本的古代等級森嚴，也知道該低頭時就低頭。
但他不知道，真的古代下人，特別是像他這個位置，常年被人欺壓，根本無法抬頭的下人。
是絕對不會坐在茶桌上和主子對飲的。
就算求他們這麼做，他們也不敢。
這是刻進了血脈裡的膽顫和害怕。
深深地覺得自己不配。
可是王五，他只是單純的為了活下去而不在乎。
對，他不是屈辱，不是退讓，更沒有忍氣吞聲。
他只是不在乎。
在他的觀念裡，活著就行了，跪一下，說幾句好聽的，又不會損失什麼。
他本質上，還是一個生在和平年代長大的普通人。
他還是會把自己當作一個人看的。
所以讓他坐下喝茶，他就坐了。
他覺得這是主子的話，得聽話。
他不會去想第二層，他們這種處境的下人，到底敢不敢坐上這張桌子。
阿輝垂下眼眸。
兩個人已經聊開了。
他的餘光看了看外面的天氣。
他兩你一句，我一句的，已經聊了差不多一個時辰了。
聊天是最容易讓人放下戒備，拉近彼此關係的。
如果茶換成酒，效果會更好。
阿輝滿臉笑著看著王五，時不時還附和兩句。
是時候了。
氛圍襯托得剛剛好。
他準備不動聲色地問出最重要的那句話。
……
PS：我經歷過校園暴力。
我昨天稍微說了一下這個，然後又被和諧了，原來連這個都不能說啊。
哈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