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氏還不知自己被大房兩口子惦記上了。

自從丈夫離開,她就儘量不摻和家裡的事情,只維護自己和孩子的利益。

那五兩銀子被她藏得很隱蔽,到現在都一點沒花。

她須得多存錢,日後留著給兩個兒子娶媳婦。

丈夫不知道何時回來,更不知曉能不能回來,她未來的仰仗可都在兩個兒子身上。

好在公婆對孫子都不錯,丈夫的死訊沒有傳回來,她都不用擔心落得個秦氏的下場。

曾經她是欺辱秦氏的一員,現在丈夫不在,高氏莫名生出了一股兔死狐悲的錯覺。

“娘,明年我也去私塾讀書。”韓永安竄到高氏面前興奮說道。

高氏寵溺笑道:“去,肯定能去。”

老大家的去了,她的兩個兒子也必須得去。

小兒子還有點小,高氏不捨得,想等兩年。

安哥兒過年就八歲了,到時候去私塾正合適。

韓永安倒不是說想讀書,他就是不想呆在家裡,聽說私塾人多,定然是比家裡熱鬧的。

**

不管韓家如何在私下裡嫉妒眼紅,到底是不敢真的跑到秦鹿面前討打。

主要也是里正等人盯得緊,縣裡還有韓博文守著,務必不讓韓水生一家去給秦氏母子添堵。

族裡好不容易出了個有天賦的,萬一被煩的改嫁,他們哭都找不到地方。

秦氏此時被縣令夫人請到了家中做客,其目的不言而喻。

縣令夫人姓劉,是京都小官府中的庶女,當時縣令高中後,嫁了過來。

按理說躍家那邊使使勁,怎麼著也不至於做十幾年的七品官。

也是劉氏倒黴,出嫁沒幾年,親爹就死了,嫡兄繼承家中產業,再加上嫡母厭惡庶子庶女,壓根就不管他們了。

她一個出嫁的庶女,在府中就不得寵,更別說現在。

京都那邊恐怕早就不記得她這個人了。

就算如此,她也能讓縣令的後宅裡,沒有一個庶出。

也是仗著如今縣令只有一個嫡子,不願與她鬧大,再加上十幾年的夫妻情分,也便如此過下去了。

“秦夫人,當日可是讓你受了委屈,我家老爺心中過意不去,招呼我向你賠個不是。”

秦鹿笑道:“夫人說笑了,這是大人的職責,我也並未損失什麼,無需如此。”

“秦夫人心寬。”劉氏打心底裡瞧不上秦鹿,哪怕再落魄,她也是京都出身,豈是一個鄉野村婦能比得了的。

但是,夫妻之間一榮俱榮一損俱損,為了丈夫的升遷,她也得裝一裝。

只是繼續閒聊下去,她發現秦氏是個圓滑的,不會得罪她,也不會輕易讓她得逞,總能勾的劉氏心癢難耐。

秦鹿也見好就收,比起縣令多少還要點臉面,女人的陰私手段卻更疼。

她不怕疼,劉氏真的敢對她動手,她就敢收走這婆娘的狗命。

只是謀殺朝廷命官,就算這是個早已被朝廷遺忘的七品官,到底是會惹來朝廷的不滿。

畢竟打狗還要看主人,謀殺朝廷命官就等於打了皇帝的臉。

“大人升遷,我倒是可以幫一幫,至於能否讓大人得償所願,我卻無法給予肯定的答覆。”

劉氏面露喜色,“妹妹何須如此,只要妹妹肯幫幫我家老爺,姐姐我便感激不盡了。”

瞧瞧,先前還秦夫人秦夫人的,轉眼就開始妹妹了。

“大人和夫人在縣裡口碑很好,到底是和我們有著十幾年的情分,真要離開,難免讓人心生不捨。”

劉氏抿唇,壓抑著眼底的高傲和笑意,“妹妹當真是會說話。”

“聽聞府中的大小姐去了京都,是否有喜訊傳來?”

秦鹿狀似不經意的說了一句。

劉氏態度倒是極好,“前幾日送來書信,說是被留在了宮中。”

她心氣傲,當年為了丈夫能夠升遷,愣是拖著孕體,遠赴京城求助兄長。

奈何連劉家的門都進不去,被主母攔在門外。

門房當時看她的眼神,讓劉氏永遠都忘不了,那種恥辱猶如跗骨之蛆,徹夜難眠。

後來因此動了胎氣,小女兒落得個早產,身子骨自小羸弱多病。

從懂事起,便被婆婆帶在身邊,這些年更是跟著婆婆吃齋唸佛,母子倆極少見面。

她有兒子,身邊也有長女陪伴,倒是不覺得孤單,對小女兒更是沒多少情分。

可她仍舊恨極了劉家。

如今長女被留在宮裡,她的好日子也不遠了。

劉氏絲毫沒有想到,宮裡有那位聖心獨寵的宸貴妃,她女兒姿色平平,又該如何出頭。

“如此倒是恭喜夫人了。”

之後,秦鹿沒有多待,趁著午膳前告辭離去。

**

“娘,縣令夫人叫您去做什麼?”韓鏡問道。

秦鹿撐著額角,吃飯的動作有些漫不經心,“升遷之事。”

韓鏡斂眉,道:“既然那邊提了,若娘沒有盡心,日後在華陽縣,恐會寸步難行。”

“嗯!”秦鹿自然知曉,“陳家那位任職的縣城如何?”

“想來是不差的,寧鳳章說他的這位舅父頗有遠見,這幾年的政績很不錯。”

秦鹿沒有懷疑,畢竟這小子經常和寧鳳章互通訊件。

“既如此,你便問問吧。”

“好!”

當晚,韓鏡寫好了信,於次日送了出去。

數日後,遠在禹州府讀書的寧鳳章收到了韓鏡的信,並未急著拆看,一直到晚上課業結束,回到自己房中,才瀏覽起來。

看到信中的內容,寧鳳章思慮片刻,抽出一張信紙,提筆點墨。

官場的事,老師偶爾會給他講解一些,他只懂得個大概。

說的再多,也比不上身處其中領悟的快。

韓鏡信中提及的事,他倒是樂見其成,如若舅父真的去華陽縣任職,日後他去了那邊,倒是有了安寢之所,還能多留些日子。

這位舅父陳思然,是陳家二房嫡出,寧鳳章正兒八經的親表舅。

因二房人丁單薄,只有陳思然這一老來子,所以和陳景卓的感情極好。

寫完信,他叮囑書童送了出去,便開始等待訊息。

在寧鳳章看來,此事並不難。

陳思然的岳父在京中吏部任職,聽陳景卓提過,他這位小叔的岳父為人還算正派,對這位女婿很是看重。

此事如若陳思然同意,他的岳父自然不會拒絕。

只是平級調任,而非升遷,就是不知陳思然是否願意。

原本寧鳳章聽其外公的意思,這位表舅在任上表現極好,不意外這兩年會被調任到府城任職。

秦鹿這邊,縣令夫人又宴請了她幾次。

得知她已經給那邊去信,甚至還差家中僕人送來了好些禮品。

秦鹿和韓鏡包括胡言,都沒動這些禮品,日後萬一沒辦成,還得給人退回去。

若是辦好了,那邊恐怕會送上不少東西。

東西不東西的,秦鹿還真不在乎,劉氏的霸道強勢倒是領教到了。

一直到臨近九月底,天氣驟然變得冷起來,寧鳳章的信才姍姍來遲。

信中說事情已經定下來了,明年年初,陳思然便會來這邊任職。

至於華陽縣令,則會調派到隔壁擔任同知一職,官職聽著很唬人,奈何此官職一般沒有定員,可以一名兩名,也可以三名四名,看似是知府的副職,輕易便能架空你。

可好歹是正五品,對於連跳三級,縣令和劉氏都對秦鹿表示了感謝。

一頓飯賓主盡歡,劉氏親自送秦鹿出府,臨行前還塞給了她一個紅封。

“呵,一千兩?好大的手筆。”胡言看到秦鹿取出來的銀票,也是吃了一驚。

秦鹿抖了抖銀票,笑道:“三年清知府,十萬雪花銀。”

“這般諷刺?”胡言笑。

“一個縣的灰色賺錢渠道,都掌握在縣令手中,十萬兩都只算小數目。遇到哪些昏官,不知得翻多少倍。”

秦鹿眉眼間染上冷意。

倒不是說她痛恨這群人,反正又不是自己的下屬,沒必要。

可日後她兒子登基稱帝,下邊的人還如此大肆斂財,恐怕註定要血流成河。

她尊重生命,奈何有些時候,生命就是如此的輕賤。

將銀票遞給胡言,“放著,等新任縣令上任,送回去。”

“是!”

秦鹿只賺該賺的錢,這張銀票是多少華陽縣百姓的民脂民膏,她還真沒那麼貪婪。

**

自劉氏那邊得到確切的訊息,並未急著和秦鹿撇清干係。

大概是覺得秦鹿好用,日後說不得還能有用得上的時候,斷的太早,生怕看走了眼。

好在秦鹿此時能夠拒絕對方的邀約,也不怕劉氏在背後搞小動作。

非必要,她並不想殺人。

一場暴雨沖刷大地,順著屋簷垂落,愣是變成了雨幕。

奔雷嘶鳴幾聲,胡言撐傘小跑過去,本打算給它新增糧草,卻發現角落處在漏水,已經溼了一半。

抬手在馬背上拍了兩下,“等著,我換蓑衣給你重新遮一下。”

回到房中麻利的換好蓑衣,抱著一捆稻草,踩著木梯上去,在棚頂加蓋了幾層,下邊還墊了好幾層油紙,防止滲漏。

天氣愈發冷了,馬棚三面無遮擋,之後還得重新搭建,省的冬天來臨被折騰垮掉。

這傢伙可是家裡最值錢的了,全華陽縣,只有這麼一匹馬。

修整好馬棚,胡言下來給它重新新增了草料,裡面還加入了豆渣。

“吃吧,吃的壯壯的。”

伺候好奔雷,又去廚房檢查了窗戶,廚房裡間放的可都是各種曬乾的蔬菜,冬季裡還能看到的新鮮蔬菜,只剩下大白菜和菠菜等有限的抗凍菜品,因此秦鹿特意在蔬菜比較多的時候,晾曬成了菜乾,冬天只需要溫水泡發後就可以吃到。

味道肯定不如新鮮時的好,總比沒有強。

作為秦府的管家,胡言剛開始有些笨拙,如今是越來越稱職了。

管理家中賬目,外出採購也學會了砍價挑選,曾經只提筆握劍的手,也學會了燒火揉麵,餃子甚至也能包的特別漂亮。

檢查好家裡的一切,回到房中一頭倒在床上,聽著窗外的雨聲,腦子裡卻始終都安靜不下來。

下雨天,於他來說可不是個讓人開心的日子。

他所有的一切,都終結在一個大雨滂沱的黃昏。

“篤篤篤——”

外邊一陣敲門聲。

起身去開門,韓鏡撐傘站在門口。

側身把人讓進來,“小公子找我有事?”

韓鏡笑道:“胡管家不知道今天是什麼日子?”

“……”胡言一時之間沒反應過來,愣了片刻,笑了,“倒是險些忘記了,多謝小公子。”

是了,今兒是他的生辰,賣身契上寫著呢。

“難為小公子記著。”

“晚上娘說給你好好慶祝一下,我也送你一份生辰賀禮。”

胡言倒是不免好奇了,興味盎然的看著眼前的小男娃。

韓鏡清了清嗓子,道:“我許你一個條件,只要在合理範圍內,我都能應你。”

“那我須得好好想想。”胡言頓時來了興趣。

韓鏡勾唇,因年紀小,顯得頗為天真,“謹慎些,免得後悔莫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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