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趙雲王凌為盧龍解圍後,河北的形勢開始出現急劇變化。信都大軍一朝壓境,各地塢堡主紛紛偃旗息鼓,不到一旬時間,冀、滄二州間路無行人,野無虎狼,若非塢堡門閂高鎖,儼然如太平時節。一月前聲勢如鼎沸的河北叛亂,此時只剩下約數千人不願投降,但也不敢與大軍抗衡,轉而紛紛北上投靠曹真。

而曹真在已有漢軍插入的情況下,竟依然不動如山。反過來從居庸高覽所部調來三千副漢軍衣甲,運到看守盧龍的路招所部。然後令一支騎兵假扮漢騎,突入到路招軍陣中,向城上守軍射出箭書,告知漢軍已經進至無垠的訊息,並詐稱遼軍主力不日即到,望城中守軍突圍與其匯合。

王機被圍多日,並不知河北情形,也早已是心急如焚,如今見已有援兵遠來,城下路招又做出解圍移師之狀,自然是深信不疑,得信之後,也不管信上沒有落名,次日便率軍突圍。路招所部因防守不嚴緣故,還頗有傷亡,但王機所部終究留下了盧龍塞。這座幽州重鎮反落入遼軍之手,就代表著劉燮試圖斷其歸路的謀劃已經失敗了。

趙雲得知訊息後,對此也頗為無奈,盧龍即失,再堅守土垠也無意義,只能與王機合眾返回泉州,並向劉燮通報軍情。不過兩日,信都就派司馬懿帶來書信,令王機就地解職回京,聽候發落,又令趙雲兼併王機所部,以司馬懿為副將,威脅牽制遼軍,令其不得妄動。

趙雲對此議大為不解,畢竟遼軍擺明了困圍涿縣,怎會輕易移師?要自己率眾牽制,莫非是要強攻遼營?在敵人有防備的前提下,攻營傷亡最是慘重,何況是以寡敵眾,稍有不慎,便會令強兵摧折,士氣喪盡。

見趙雲迷惑,司馬懿便為他解釋劉燮用意。原來在天子看來,既然不能阻斷遼軍歸路,那便只能退而求其次,先殲滅井陘的夏侯淵所部。夏侯淵乃東朝宿將,只要能將其擒殺,必然能令遼人軍心大沮,也能振奮漢軍士氣,一掃此前數戰不利的頹唐。但如今遼軍紮營愈固,在圍困北府之餘,還有餘力援助井陘,只要能把這個意外打掉,東朝大軍設伏井陘,定讓夏侯淵必死無疑。

打聽清楚漢軍在井陘的佈置後,趙雲不禁撫須笑道:“既是如此安排,那我心中就有底了。”又不禁感嘆說:“可憐夏侯淵一代豪傑,縱橫數十載,竟要殞命他鄉,可悲可嘆。”

夏侯淵部此時身在井陘,對河北的動向不是沒有發覺。他在奪取關城後,就不斷向周遭分派斥候打探訊息,也很快就明白自己身處東西包夾的險境之中。麾下諸將都勸他早日北撤,夏侯淵卻執意固守,他對部眾說道:“如今我在井陘堅城之中,以區區一萬之中,調動西賊數萬大軍,豈非如世祖昆陽之陣?此正非常之時,欲建非常之功,必懷非常之勇,我當死戰,必不退卻!”

眾人見主帥壯懷激烈,亦敢傾慕,便商議如何在關城中佈防。不料夏侯淵又道:“如今敵重兵而來,必小覷我等,不做佈防,何不出兵奇襲,必有斬獲。”

當夜,夏侯淵率三千輕騎往西進入太原郡內,縱使是身處敵境腹地,他亦是心緒淡然。天上的月亮如吳鉤含芒,投射下冷漠的光暈,在大地上若有若無,遼人的騎兵奔行在黑暗與冷芒摻雜的月色裡,彷彿穿梭過一個又一個斑駁的世界。夏侯淵平素最自以為傲的,就是他的行軍速度,屬下們私下裡都說他“三日五百,六日一千”,他引以為傲,每夜都讀《項羽傳》,以霸王鉅鹿之勝來自勉。

此時自領一軍無人掣肘,夏侯淵更是撒開性子策馬狂奔,哪怕是在深山密林之中,他也無所顧忌。群馬就彷彿洪流奔湧。他出發之前已打探好訊息,劉豹所部此時正在臥牛山駐防,距離井陘不下百里,他打算一夜抵達,於清晨發起襲營。

在距離臥牛山還有數里的時候,夏侯淵攜眾翻過一座小丘,而後就地歇息,他看了看天空,發現月色依稀,大概還有半個時辰就要破曉了,於是就帶著親信往前去偵探敵情,好選擇進攻的方向。很快就看見了漢軍軍營,不過眼前的佈置卻大大出乎他的景象。

遠方山地的漢營裡,到處都是巡邏的火光,來回穿梭彷彿繁星,令夏侯淵看花了眼。原來是劉燮將王機調回雒陽後,向各部嚴令軍紀,不管有無遇敵,但有懈怠,一律追究主將職責。而後又派了不少近衛作為督軍,漢軍各部都知道天子勢如風火、殺伐剛絕的性子,無不心中畏懼,故而的零後都嚴格按軍令行事,即使深夜也不敢放鬆。

夏侯淵在臥牛山南面找不到破綻,心中大急,便又想到北面觀察漢營。結果在行走的時候,竟然在初冬之際遇到了一群寒鴉,寒鴉們見樹下有馬匹馳過,立馬一群群飛起來,向著天空吶喊,聲音聽起來就像是幽魂索命一般。這下驚動了不遠處的漢軍暗哨,立馬就向漢營的劉豹彙報說:“不遠處的山坳中好像有異動。是否要派兵探一探?”

劉豹不敢耽擱,立刻就點了五千人出來偵察,正好撞見了在南面歇息的遼軍。遼軍一時愕然,不知所措,急忙去找主帥夏侯淵,孰料夏侯淵此時被漢軍攔在半路,根本無法與大眾匯合。繼而謠言四起,有人說主帥已先被人殺了,還有人說主帥已經背叛朝廷,去晉陽投敵去了。於是該帶的東西也顧不上帶,爭先恐後地往井陘跑。

因為過於慌張,有的拿了弓忘了箭,或者拿了箭忘了弓;有的騎了別人的馬,自己的馬又讓別人騎走了;更可笑的是有的人騎上了馬卻忘了解開韁繩,只是圍著拴馬樁打轉。大家一窩蜂地往來時的路跑,但因為時局太亂,忘記了上山來的路,只好摸著黑往下跑,結果很多人都踩空跌落,有的被撞破了頭,有的被踩折了腰,哀號哭叫,亂作一團。

不遠處的夏侯淵對此聽得清清楚楚,但又無可奈何,他被親信架著另尋道路東走,一時萬年俱灰,但心中還儲存著一絲僥倖,希望能在漢軍反應過來前返回井陘。但等他回到井陘之時,漢軍確實還未到,可大部分士卒都聽聞了失敗的訊息,已經四散而逃了,留在城中等他的僅僅只有四百餘人。

夏侯淵試圖派人把逃兵們帶回來,但事情往往是這樣,一旦你想彌補,就顯得有些太晚了。逃卒們如飛蛾般撲出去,結果卻被四面而來的漢軍所包圍,這些漢軍就像是錯落疏漏的大網,但層層疊疊間,卻沒有獵物能從中逃出,大部分都為魏延所捕殺。

到了這個時候,夏侯淵縱然有再多不甘,也只能想辦法北上去找曹真匯合。箭羽通往東西的路都被堵死,夏侯淵只能走北面的南陘鄉逃亡,為了避免為人發現,他特意緣山而行,挑一些沒人走過的山道,雖然速度慢了一些,但確實也無人發覺。只是飲食都非常辛苦,一路上他們路上把火鐮用光了,無法在冬日裡燒水,也無法去炙烤獵物,幾乎是飲血茹毛一般的生活。

等到走出短短六十里群山的時候,已經是四天之後了。夏侯淵帶著的這四百餘人,已僅剩不到百人。他們路遇一個鄉亭,彷彿久旱逢甘霖般,立刻拔出刀劍到亭中去搶食。結果方進亭道,就撞見一隊人馬,原來剛好有數十名漢軍在亭中休息。兩軍相逢,都嚇了一跳,但相隔如此之近,再想離開也來不及了,於是乾脆在道中肉搏廝殺。

夏侯淵此時還有一匹馬,他見前面殺了起來,便想上馬射箭援護。他拽住坐騎的轡頭,左腳踩上馬鐙,蹬地要待翻身上馬,卻突然感覺頭頂上一陣眩暈,眼前驟黑。雖然憑著習慣已然坐了上去,但卻不得不扶著馬鞍喘氣,好一會兒平靜下來了,也感到眼前景物搖晃。他這時才想起來,自己雖自比項羽,但畢竟已經有六十歲了,在體力上也不再是年輕人。

即使如此,他仍舊策馬向前,想要為前面計程車卒解圍,可漢軍士卒看突兀一個騎士跑過來,都覺得這就是這個小隊的隊主,紛紛向他抬弓射箭,前面幾支箭飛來,夏侯淵俯身躲閃,竟全躲了開來,這讓他感覺好了些,正要起身回射之際,不意前面又飛來一箭,正中夏侯淵眉心。

周圍計程車卒見主帥在馬上呆呆發愣,一時都有些茫然,但很快,夏侯淵在馬上晃了一晃,轟然向下倒下。主帥已死,餘部也只能棄兵投降,直到這時,交戰的漢軍們才知道,原來眼前這個眉心中間的老人,竟是在河北縱橫十餘載的夏侯妙才。他們連忙割了首級,又清洗了一番,往信都去報功,至此,井陘一地的戰事也就告一段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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