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下的形勢是,漢軍雖然仍有十五萬兵馬,保持著兵力上的優勢,但因為種種原因,大部仍不得不駐留在燕子磯到湯山一帶的二十里狹窄區域內,而吳軍則分為兩部,石頭城步騭所部與張昭合軍後,已出城至覆舟山上,監視燕子磯。周瑜主力則在江北安營紮寨,作勢要攻打歷陽。顯然,吳人的意圖已非常明顯:只要能長時間駐留江北,令歷陽與南岸間就不得溝通,朝廷對漢軍就不得援助,時間一長,等到糧秣箭矢耗盡,再多的兵士,也不過是無力待宰的羔羊罷了。

與之對應的,對於南岸漢軍而言,當務之急是要設法將吳軍逼出北岸。漢軍不怕與吳人在陸上接戰,只是無路可走的困境是絕不能接受的。故而周不疑催促溫恢迅速派人與北岸漢軍聯絡,尤其是要弄清黃權殘部的動向。

於是在軍議的當天夜裡,溫恢遣其子溫恭出發。當天濃雲低垂,沒有月亮也沒有星星,江水緩緩地東流,寒冷的江風輕輕搖動河洲的蘆葦,間或聽見一兩聲野鳥的怪叫。除此之外,是一片水茫茫的冰冷和寂寞。

而在北岸靈巖山的南沿,有一艘打魚的小舟正在蘆葦蕩邊緣悄悄地划行。舟上一戰一坐兩個人,船尾站著的船伕輕巧地搖動槳櫓,以非常輕微的划水聲,噝噝的穿行在蘆葦叢中;而船頭默默坐著溫恭,他頭上是漁民常戴的斗笠,身上披著禦寒的袍子,背對船頭一言不發地坐著。黑暗中他默默摸著腰間的刀柄,儘量把緊張收斂住。

船兒慢慢穿越河洲的蘆葦叢,漸漸下游江面露了出來。搖槳的水手突然停下,船頭的人抬頭,順著船家指向的下游方向掉頭觀看。只見遠處天邊一片紅騰騰的火光,將下游江面反射出搖曳不止波光粼粼的反光。船頭人大驚,輕聲問船家:“可是歷陽城方向?”船家輕輕點頭。“難道城已經被攻破了?”溫恭自言自語道。

“咳”,船家輕輕咳嗽了幾下,衝他說道:“不能再走了,前面打起來了!”

溫恭急忙說:“我多付你錢,你不是說水道枝杈可以直通靈巖山下嗎?”

“那是昨日才紮營一日夜,料想他今天都要睡了,才拼了命載您過來的。如今他們若又打起來,過去就是死,小人實在不能再走了!”船家說罷,撲在船上向船頭的溫恭叩頭請求。

溫恭一隻手按住刀柄,就待要發作,想想卻又忍住。哪知船家自己立起身來,竟操起槳就朝南岸倒去。溫恭忍無可忍,半跪在搖搖晃晃的船頭,拔出寒光閃閃的斫刀,壓低嗓子衝船家喝道:“你不朝前走,現在就得死!”

他性子軟弱,斫刀握了片刻,很快就開始顫抖,乾脆轉了態度也跪在船上,對著船家哀求道:“這事關南岸十數萬將士性命,老人家,求求你幫幫忙吧!莫非您就甘願看著這麼多人去死嗎?”

船家看溫恭這般模樣,苦笑了片刻,終於又把槳正回來,一邊搖一邊說:“我們江東幾十年沒見過朝廷了,死不死的與我們小民也沒什麼相干。將軍,我最多把您送到對岸,到岸我就走,這裡的船家不是個個都像我一般的。”

兩人心驚膽戰地往北岸靠,一直折騰到天色微微發白,船兒才依稀看到河岸。遠處歷陽城火光早已熄滅,似乎隨黑夜一起沉入了江中。“到底發生了什麼?”溫恭心急如焚。等到終於靠近了,才發現沿岸到處是燒成黑炭的殘骸,這些是船隻的殘骸。從沙灘上的殘破旗幟上可以看出,這便是漢軍水師最後的結局了。

溫恭心亂如麻之際,船家已經搖櫓離去,只剩下他一人在江灘上。但他很快又發覺,若是發生了一場大戰,四周怎麼沒有屍體呢?這讓他又振奮了起來,一個人接著往歷陽方向走。一路上確實沒有什麼吳人,走了一個時辰,他很順利地趕到城下。

此時杜畿正在城中休整,聽聞有南岸的使者過來,立馬到城下去迎接。見面立刻問道:“大都督在南岸還好嗎?軍中有無變化?”

原來,就在昨日下午,有吳人乘船來向杜畿所部挑釁。杜畿自知此時水師難以匹敵,一旦吳人來襲,船隻必然不保,就在當夜將剩下船隻盡數燒燬,所以才有了溫恭看到的那一幕。

得知歷陽城池無恙,溫恭又是欣慰又是擔憂。欣慰的是北岸尚還有生力軍,擔憂的是沒了船隻,北岸該如何聲援南岸呢?

杜畿見他為難,就主動說:“這樣吧,雖然沒了船隻,但我也可在夜裡去斫殺敵營,即使不能成功,也要讓他等不能立足。”

溫恭思考了一會,也緩緩點頭。這確實是一個法子,吳人水戰雖然強,但陸戰到底比不上我軍來去如風,既然已經到了北岸,就可以發揮漢軍的機動優勢了。只是北岸軍隊到底不多,馬匹更少,能否成功,實在是一個未知數。

為了配合南岸的渡河,兩人又敲定細節,約定在丁卯、壬申、己卯這三日的破曉時分進行斫營。不管成與不成,北岸的吳軍大概都無暇顧及其他,南岸大軍就可趁此時機進行渡江。其實杜畿一度與溫恭討論過,是否能約定一日,直接列陣與周瑜所部展開大決戰,北軍不計損失,拖到南軍盡數上岸,再進行包夾圍攻。但考慮到江面寬闊,往來通訊不暢,漢軍也不及吳人熟悉水文,斟酌再三後,還是放棄了這一想法。

商量已定,溫恭不再多言,與杜畿道一聲告別後,就再次踏上渡江之路。這一次渡江,是由杜畿派人給他找的船家,時間仍然安排在深夜。但令人沒有料到的是,溫恭剛剛上船,還沒有闖出蘆葦蕩。突然就有一前一後兩艘船隻從前面的洲頭冒了出來,他們顯然看見了溫恭乘坐的孤舟。他們迅速地朝他逼近過來。船頭立起軍士,頭戴皮帽身穿皮球,拉弓喝道:“什麼人?這時竟膽敢渡江?”

這船家早有準備,也不等溫恭和對面的人反應,突然一個扭身,從船側撲入江水之中,遠遠地冒出頭來,飛快地向不遠處的岸邊游去。而溫恭則手足無措,只能茫然地站在船中,被吳人先是抓到船上搜查了一遍,而後直接綁送到了北岸吳人的大本營。

溫恭被蒙著眼睛扭送到吳帳中的時候,仍然還在深夜中。他先是被按在地上,然後解了眼睛上的黑布,很快就覺得眼前的光亮刺眼,好一會才反應過來,自己已經被送到敵軍重要將領前了。他強忍著不適,眯著眼睛打量帳內。只見火盆旁放有一個床榻,上面躺有一個削瘦的中年人,他胳臂上綁著紗布,玉山般俊秀的面孔也略顯蒼白,身側還有兩名侍女服侍,顯然是受了傷。但此人的神色仍然十分淡定,有一種不為外物所動的沉穩,溫恭被押送進來的全程中,他都只看著手中的書卷,並無半點神態變化。

那中年人等親衛退出去後,放下手中書卷,對著溫恭緩緩問道:“你可認識我?”

溫恭見他舉止儒雅,兩目咄咄逼人,操一口吳語,舉手投足卻一副貴胄做派。知道他大概是吳人極為重要的將領,但他對吳將並不熟悉,所以就搖搖頭。

一旁的侍女見狀就說:“這是屢敗爾等的周大都督!要想活命,就趕緊磕頭!”

中年人微微舉手,制止侍女。他輕聲說:“什麼大都督?不過是些虛名罷了。我就是周瑜,三十多年前,在東京揚名的周氏雙龍,就是我的從祖和堂叔。後來天下大亂,擔任丹陽太守的,是我的從父。”

溫恭這下明白了,知道他就是大敗漢軍的周瑜,心中恨恨然,表面則默不作聲。

周瑜讓解開溫恭手腕上的鎖鏈,叫人給他端來一碗米粥。而後從榻上坐起來,才對溫恭接著說:“按理說,我世受皇恩,應該為大漢盡忠才是。但眼下這個天子,偏狹陰險,殘忍好殺,又無情無義。你們侍奉他,有什麼好處?早晚不死於外敵,也要死於廷獄!為他去死不值得。”而後他又指著江東南岸說:“孫氏雖然根基淺薄,但因此也需人鼎力支援,封賞權勢遠多於北廷。神器當令有德者持之,揚州牧正是這樣的有德之人,你好好考慮一下吧。”

說罷,他也不等溫恭回話,就又躺回到榻上,手指僅是輕輕一抬,帳外就又進來兩個侍衛,把溫恭從帳中拖了出去。溫恭還未站定,就聽到背後響起一個聲音說:“這不是溫兄嗎?”

溫恭回頭一看,赫然發現來人是牽招之子牽嘉,他面帶著窘迫的笑意,對著溫恭說:“溫兄,大都督可為你準備了一個大功勞啊!”

而溫恭也如夢初醒,這才明白為什麼周瑜不問一句,卻好似完全知曉了自己的身份,原來都是牽嘉在背後搗鬼。但他不敢多言,只是低著頭等待牽嘉繼續說。

牽嘉果然說道:“明天一早,會有人把你帶到燕子磯前,你只需在船上大喊說‘歷陽城破,水師也全軍覆沒,周瑜已經直逼合肥了!淮南四郡群起響應,大勢已去了!我冒死前來送信,請諸位同吳人講和吧!’大家都認識你,必然相信。如此一來,你的命,你父親的命,都保住了,還有數不盡的榮華富貴呢!”

牽嘉見溫恭眼前一亮,頻頻點頭,不僅大喜,拍拍溫恭的肩頭說:“孺子可教也!”

又轉頭對侍衛說:“把他押到船上,小心看住,不要讓他亂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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