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8章 如此，也好
“我……我會去往一個很遠很遠的地方，為了你我的安全，你不要找我，我……”
雷古勒斯咬緊了牙關，不能，絕不能讓她發現端倪。
他知道他的小姑娘有多麼聰明啊，但如果可以，他還是希望能把自己的死訊瞞到地老天荒，瞞到她有了新朋友，有了自己愛人和兒女，瞞到他慢慢淡出了她的記憶……
“沒關係啊，雷爾，你要相信，我們終究會勝利，等到一切結束，我們都會有一個美好的新生活。
為了你的安全，我不方便找你，但你要答應我，一旦他被打敗，你一定要第一時間來找我，好嗎？”
雷古勒斯咬著唇，輕輕應了一聲，不敢再開口，生怕會洩露自己凝噎的語氣。
我相信的，我都相信，我相信你們會勝利，我相信你會有一個美好的未來，只是那個未來裡，不會有我了……
對不起啊，這是我唯一一次騙你……
他用大腦封閉術遮蔽著自己翻江倒海的情緒，模仿著小巴蒂的模樣，豎起天衣無縫的偽裝。
正是因為大家都對未來有著希冀，雷古勒斯才更要捨生忘死去完成那件事啊……
黑魔王從不敬畏生命，他恐懼死亡，卻對其他所有生物的生命毫不吝惜。
那個虔誠的、卑微的、唯命是從的家養小精靈做錯了什麼？那些被無辜殘殺的麻瓜和巫師又做錯了什麼？我們的本意是統治麻瓜，而不是滅絕麻瓜啊！
那個以剝奪他人的生命來分裂靈魂獲取永生的方法，又是多麼邪惡，多麼的卑劣！
可以想見，當人們付出極為慘烈的代價打倒黑魔王時，發現他已經靠謀殺他人飛離死亡，又將捲土重來時有多麼絕望。
雷古勒斯的眼底仍帶著沉痛，眸色卻逐漸決絕起來。
我甘願赴死，只為黑魔王在遇到自己命定的對手時，是以肉體凡胎的血肉之軀，而非堅不可摧的銅牆鐵壁。
他遺憾地摩挲著藏在手心裡的玉釵，最終只拿出了一個包裝精緻的禮盒。
“抱歉，你的生日禮物送的有些遲，”雷古勒斯把小盒子放在海倫斯手心，“是一瓶魔法墨水，可以根據你的心意改變顏色，方便你記筆記。”
海倫斯眉眼彎彎，看樣子很是喜歡這個禮物。她沒想到自己記筆記喜歡用多色墨水分別標註的小習慣都被注意到了，被人重視的感覺，真好啊。
“海倫斯，該走了，我們還要去挑你下個學期舞會的禮服呢。”
西弗看了看腕上的手錶，催促著。現在外面不太平，還是早點回家，省得媽媽擔心。
“加油！我相信你，一定會順利的！等到塵埃落定，我等你約我出來玩啊～”
海倫斯朝他比了個鼓氣的手勢，跟在哥哥身後朝外走去。
雷古勒斯目送著小姑娘融入街口的人流，又回頭朝他熱情地招了招手，才蹦蹦跳跳朝摩金夫人長袍店走去。
一晃他們已經認識七年了啊，這是……他們見的最後一面了啊……
少女的背影漸行漸遠，彷彿心裡最重要的一角也跟著遠去，他終於按耐不住，那個默唸了無數遍的名字，那個鐫刻在心頭的名字脫口而出。
“海倫斯——”
他永遠也忘不掉，在午後燦爛的陽光下，那個少女回眸朝他嫣然一笑。她突然轉過身來，逆著熙熙攘攘的人潮朝他奔來，撲了他滿懷。
“好吧，還是沒有忍住，這是你畢業送別時欠你的擁抱。”小姑娘撅著嘴，
“本來你刻意疏遠我，我生氣了，要把這個擁抱扣下的。但看在你心情不好的份上，我就大人大量，不和你計較啦！”
“嗯，是，我們海倫斯最大度了，是我的錯，都是我的錯，是我惹海倫斯不開心了……”
雷古勒斯的聲音喑啞著，極力地隱忍難以抑制的淚光。他的手臂微微抬起，卻剋制地握成了拳，無力地落下，沒有敢回抱他可觸不可及的白月光。
他只是收斂地，紳士地半蹲下，牽起她的手，印下一個虔誠的吻手禮。
他粘稠的目光，追著他心底唯一的念念不忘。在萬頭攢動裡，他唯獨只看見了那一抹顏色，那是他心頭化不開的牽掛，是黑暗裡唯一的一抹光，也是人生熄不滅的信仰。
願她像日月一樣，永懸不落，同夏花一般，永開不敗。
只是一個擁抱，雷古勒斯突然覺得自己圓滿了。
這輩子，見過光，也該知足了，誰又能，把光握在手裡呢？
如此，也好。
一滴淚水劃過他的臉頰，像流星劃過長空。
又是一年舞會啊……她的人生仍然一片光明，她會去挑選漂亮的衣裙，會在舞會上玩得盡興……
等到聖誕節的時候，她大概會有一個新的舞伴，會有人像自己當年一樣牽起她的手，同她翩翩起舞，與她談笑風生。
那時候自己大概已經不在了吧？也就沒有機會再為這些而黯然神傷了……
如此，也好！
他的臉上淌下兩行清淚來。
他心頭的姑娘那麼優秀，那麼完美，未來會有無數的人愛她護她，視之若珍寶。
她會有很多很多的新朋友，甚至……愛人。她會平安無恙，長命百歲，會時時歡愉，萬事遂意，會覓得良人，子孫滿堂……
或許她會把自己遺忘在記憶裡的角落，不再為他的失蹤而疑惑，不再為他的死亡而難過。
如此，也好呀……
冰涼的淚水義無反顧地打在炙熱的地面，很快就在驕陽的蒸騰下，消失殆盡。
就像少年一往無前的決心，就像少年湮滅無聞的壯舉。
盛夏的風拂過臉頰，裹挾著洶湧的滾燙的熱浪，卻無聲無息，了無痕跡。猶如少年深藏心底，從未宣之於口的愛意。
一句緘默的我愛你，連同一聲幾不可察的嘆息，一同塵封在歲月的年輪裡，成為此生最大的秘密。
終究是我配不上你，原來相遇裡早已暗含別離。雷古勒斯的心裡下起了雨，終於，他們還是走向了這樣的結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