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小僧在晉陽城外客居多日,苦於城中守衛森嚴而久久不能進城,沒想到居然因禍得福,遇上了舊人。”和尚端起手掌過去向白鳳一行人敬道:“白少俠如今身在朝堂之上,依然在暗中對抗太平道眾嗎?”

見其一身行者裝束,後背掛著斗笠,布鞋的鞋面打了好幾個補丁,風塵僕僕,顯然是長途跋涉而來。

白鳳回敬道:“覺心和尚?你何故畏懼城中守衛,晉陽地界可有佛寺百餘座,理應對其他來訪的僧眾竭誠歡迎才是。”

“自從清涼山一別,我接受了玄清大師的‘伏魔杖’,決意要雲遊四方,走訪各處聚集的太平道眾,讓有違法度人倫的邪魔接受天誅!久而久之,自然就被太平道視作眼中釘。”

阿鬱和符文濤滿是震撼,一前一後附和說道。

“覺心你怎麼不跟我們倆說?原來你還做過這麼多事情!”

“可見,大家都是志同道合之人。”

白鳳招手相邀,把眾人引領至遠離河水的地方隱蔽起來,路上繼續問道:“不知覺心可有意加入我等,共討邪道!”

俞珂和蘇青二人則像兩個毫不起眼的馬倌一樣在最後面牽著馬,每想問一句話都會立刻被別人用更富有情緒的話語搪塞過去。

“有一件私事,不知當講不當講?”覺心說道。

“有話直說,白公子不比看上去那樣嚴肅。”符文濤話音未落,阿鬱又饒有趣味地拍了拍白鳳身上的將軍甲冑,豪邁地講道:“這身衣服可真氣派!”

覺心禮貌地回以一個微笑,隨即問道:“夢蝶怎麼樣了?那日,跟在我左右的苗女,當時走得太匆忙,還有很多話忘記要說。”

“夢蝶姑娘在清涼山下的醫館安頓得很好,當地百姓聽聞那裡多了一個苗醫,搶破頭都要去看病。”白鳳道:“時人都說,清涼山下有醜娘,面若蛇蠍,心似菩薩。”

“那就好,那就好……”覺心鬆了一口氣,本該值得高興的事情,他卻忽然變得嚴肅起來,問道:“敢問白少俠,不,白鳳將軍,你認為太平道真的無藥可救了嗎?”

白鳳聽罷,臉色也變得陰鬱起來,說:“你這是什麼話?”

“就在這裡停下吧。”覺心把眾人叫住:“這些話小僧不怕當著眾人的面說。我遊歷四方,見過太多悲歡離合。緣起緣滅,皆系因果迴圈,我佛慈悲,教導世人今生向善以得來世厚報,而太平道呢?相傳,他們師承自大漢末年為平民百姓高舉義旗的‘黃巾軍’,一句蒼天已死,黃天當立,引得無數信徒捨命追隨,然而折戟沉沙過後,都成過眼雲煙,司馬荼一行人吸取了前輩的教訓,選擇走向完全相反的道路。”

覺心放好佛杖坐在地上,撿起一根樹枝在土裡畫了一個圓,續道:“太平道眾放下了兵器,篡改了教義,選擇捨棄善惡、摒除你我之分,在太平道眾之間,再沒有世俗中的利益、從屬關係。換句話說,他們在記憶中抹掉了因果,就像一個人自剜雙目後,便以為再也看不見令自己痛苦的事情了。”

“這不就是逃避現實嗎?”俞珂頗不自信地問了一句:“其實,我不太清楚太平道是什麼東西,不過這樣做真的有意義嗎?”

覺心道:“忘記了過去,對未來不再有期待,只活在能看見的當下之中,至少對於當今許多人而言,都是藥到病除的良藥。他們或許是家中妻子紅杏出牆的丈夫、慘遭滅門的孤兒、孩子全被髮配充軍的老母親,只消遇見太平道,根本難以抵擋誘惑。”

“太平道眾或以‘仙藥’惑之,或以‘神功’誘之,讓人放下世俗的一切,全身心投入到‘成仙’的偉業當中。”覺心繼而又在地上那個圓圈的左下方和右下方,分別畫出兩個一樣大小的圓。

“對於常人而言,這三個圓分別代表了過去、現在、未來,三者結合一體,便是我們的人生。”覺心道:“可是對於太平道眾而言,仙藥、神功、成仙才是他們的當下,太平道眾堅信只要人人成仙,太平盛世就會來到。”

白鳳不懷好意地質問道:“依你之說,太平道是在做好事不成?”

“並非如此,在短時間內這樣做,興許可以讓人獲得暫時的極樂之感。”覺心提出了自己的見解:“若是曠日持久,並且發展至信徒眾多的地步,時人終日沉溺於藥物與肉慾,以及‘永恆的當下’之中,總有一日,他們會發現自己的身體每況愈下,求仙問道,終成寂寞空談,從而陷入更加深邃的絕望之中,此生此世不得翻身。”

“那你,為何還要問我太平道是否可救?”白鳳話音未落,蘇青突然砰的一聲跪倒在地,有氣無力地講道:“沒想到,能夠把我這些年來的心路歷程講清楚的人,居然是一個和尚?”

“蘇兄弟?”

蘇青悲慼著看向白鳳,這與他一路走來時那種故作姿態的慘相截然不同,他渾身戰慄,兩撇鬍子抖個不停:“白兄,這世上大部分人都不比你這般堅強,無論遭到多少挫折都能想辦法重新站起來……你自然可以嘲笑他們的懦弱、無能,可是你也不得不接受,這才是現實!太平道眾,就是看準了這個時機趁虛而入,告訴我們‘永恆的當下’才是真正的人生……”

“你說得不錯,是我太過傲慢。”白鳳前去攙扶對方站起來,神態五味雜陳:“然太平道為禍世間已久,不除之,我難以面對九泉之下的摯友和師父。”

覺心拿起佛杖站了起來,說道:“我能理解白鳳將軍的心情,所以我只有一個請求,留下司馬荼一條性命,我要把他帶回清涼山面稟方丈大師。小僧堅信,真正的‘道’,越辯越明;虛妄之道,只會使人徒增迷茫。”

“哼,隨你的意,只要你不會插手阻撓我,我不會有任何意見。”白鳳講罷,便即作勢上馬回程,吩咐俞珂道:“讓我的這幾位朋友跟隨行伍一起走,誰要阻攔,報上我的名字。”

“是,義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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