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澄淨的春風洋溢著平和的氣息,遠方的野坡與天際相連處已然是一片魆黑,屍山血海早已不見了蹤跡,它們好像不曾存在過,在這座因宵禁而被層層保護起來的城鎮裡,人們感覺不到絲毫血腥。

即便就在不足半日路程外有一個牧民村落適才覆滅不久,這裡只有一派祥和春色。

作為突如其來的訪客,白鳳等人本該因宵禁之故被拒之城外,幸得段心剛從前積累下一定人緣,不過稍加三言兩語進行疏通,加以牧民通商的特別需求,便成功讓城中守衛放行。最後,段心剛帶著自己的牧民兄弟們來到熟識的客店住了下來。

接連趕路兩日兩夜沒有休息的白鳳終於找到一處有瓦之屋,一進門,那位少年便徑直找到床褥撲了上去,一閉眼後就陷入了沉睡。而慕容嫣的睡榻僅在一廊之外,只有三步遠,她方才背過身說了幾句話,眨眼間,便聽到了白鳳的打鼾聲。

荊棘與段心剛收拾好馬匹行李後也來造訪問候了幾句,見白鳳勞累至此,相繼不再叨擾。然而慕容嫣卻表現得分外不安,只見她轉身為白鳳褪去外衣、蓋上被褥,將一切料理得整齊,隨後邀餘下二位到隔間去商討要事。

在那狹小的房間裡,只燃著一盞油燈,燈芯因為快用完了,而使得光線倏忽不定,土牆上綽綽搖曳著三個人影。

“段大哥,我們要尋找的良平,你當真認識?”慕容嫣坐在方桌的北方,眉間皺起憂慮的條紋,這讓她在陰暗光線下老成了許多。

段心剛非常肯定地回答說:“良平,這樣少見的名姓,我一定不會記錯。當時段某經商貿易時,總有人提起過這個人,似乎是懷荒、柔玄地域裡頗有名氣的掮客。”

“段大哥。”荊棘道:“你願意再三相助,可真是太好了!”

“雖說段某並不知道你們要尋這人作甚,但是我相信你們的為人,這個人一定對你們有非常重要的意義。”段心剛將右手放在胸口,對慕容嫣和荊棘先後點頭行禮,續道:“明日尹始,段某便傾盡所有,直到為你們找到良平為止。”

有了這番保證,慕容嫣終於安下心回房歇息。

到了隔天清晨,段心剛果然提前備齊了水糧,看似做好了和荊棘在外走訪一整天的心理準備。荊棘問他要從何找起,段心剛便說:“酒肆集市,大都是些流言四起之地,我們大可先去走訪一番。”

荊棘旋即回道:“那不如和白師兄、慕容師姐他們通報一聲,兩撥人分頭行事,也好不誤時機。”段心剛沒有拒絕的理由,便先走到客店外稍候片刻。

少頃,荊棘攜白鳳、慕容嫣這對俠侶走下臥房,見客店內儘管只有零星數人,卻有嚷聲震天。

“段兄啊,你可真是孤陋寡聞,太久沒到鎮子上了,居然連良平的事情都不曉得?這些日子,可是整個懷荒鎮都在討論呢!”

“唉!不就是老婆偷漢子,有何大驚小怪的。”

“若只是這麼簡單的事情,緣何要鬧上公堂?甚至,連女子的性命都丟了!”

段心剛肩上挎著包袱,聽得入神,一時還沒理清是非,問道:“話說這良平,可是出了名的精明能幹?想不到還有能讓他吃虧的事情。”

“這你就不懂了,段兄,此次良平得罪的是鎮上的蕭家的大公子。且不說蕭家跟官家勾結已久的事情,就算良平再精明百倍千倍,他也辯不過蕭家人門下宴請的訟棍啊!”

掌櫃模樣的人話音剛落,一位睡眼惺忪的少年劍客便欺身而至,問候說:“叨擾幾位了,關於那位良平的訊息,可否說得更詳細些。”

“這……”掌櫃突然叫了段心剛一聲,道:“段兄,這幾位,可是你帶來的朋友?”

“額?”段心剛倏地從沉思中回過神來,看了看來者三人,回道:“啊,是白公子,你們終於來了!”

“段兄,良平,他現在在哪?”白鳳繼續追問道。

段心剛似乎失去了昨夜的自信,撓了撓鬢角的金色髮絲,頗難為情地回道:“白公子,此事,似乎發展到我難以想象的地步了。良平得罪了官家貴人,說不準,會有殺身之禍。”

“見幾位,很是在乎良平的生死啊?”掌櫃的在旁相和道:“看看時辰,也該到升堂判案的時候了,不如,大夥一起去瞧瞧?”

“好!”左右小廝隨即輕聲笑道:“今兒早也不用做活咯!”

掌櫃笑著大罵了幾聲,道:“臭小子,要不是全鎮的人都要擠破頭地去看戲,我罰你們把店裡的桌子再擦十遍!”

俄頃,諸位來到鎮府衙前,見此地果然早已人滿為患,甚至還有說書人站在群眾中間支起小攤站在高處,聲情並茂地演繹著府衙內的情景。

“堂下何人吶?”

“草民良平,拜見父母官!”

“你要狀告何人?”

“我要告蕭嗣古,我要告他草菅人命,我要告他欺侮良家婦女,我要告他目無王法、橫行鄉里!”

“好啦好啦,傳蕭嗣古!”

說書人話音未落,便有差役舉著水火棍分開人群,從府衙內跑了出來,險些將站在高處的說書者撞倒在地。

“哎喲,誰走路不長眼啊!”

“是小爺我!”一個滿面虯髯,面板粗糙卻生著丹眉鳳眼的人身著漢服,盛裝出席。

“是,是蕭爺!”說書人霎時從高架上走了下來,拜倒在地,道:“是小人不長眼,讓蕭爺受驚了。”

蕭嗣古若無其事地從衽間掏出幾兩碎銀丟在地上,揚長而去:“拿去,來日修個穩健的架子,可別再摔著身子。”

說書人狼狽地在人堆裡撿起銀子,同時回道:“是,是,謝謝蕭爺!”

於府衙外觀望之民眾頓時把目光聚集在蕭嗣古,以及他身後的小廝身上。

“又是他。”白鳳稍顯憤懣地說了一句:“看來,我們當真是冤家路窄啊。”

身邊的荊棘不知所謂何事,便多嘴問了一句:“白師兄,你認得這位蕭爺?”

“蕭爺?”白鳳聽到這個的稱謂,不禁冷笑道:“呵,若是你蘇青師兄在此,那個蕭嗣古連站著走進府衙去的膽子都沒有。”

“鳳哥哥,別瞎說了,這裡是別人的地盤!”慕容嫣趕忙示意制止,拉上段心剛一起勸白鳳靜觀其變:“白公子,這話你在我們面前說說就行了,可不能讓第四人聽見。”

話畢,府衙內響起一聲驚堂木,那說書人再次爬上高架子,清清嗓子,似是又要開始演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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