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大鬧酒館街事罷,白鳳與慕容嫣回到御夷書院一連按兵不動幾日。這既是為了打理書院事務,接見各方聞名到來的俠士門生,也是為了休養生息,等候趙家的下一步行動。

他們一邊婉拒著各方貴人的獻金,一邊在為御夷書院容納不下如此多的門生而焦急。

現今御夷書院確實頗具威名,但是它本身始建於破落道觀,規模不大,加之方才建立不久,並不具備擴建的條件。眼見越來越多的求學者因此被拒之門外,他們之中有富人、窮人、商賈、牧民,多得是天賦異稟者,為此白鳳和慕容嫣皆頗覺惋惜。

御夷書院從不向門生討要一分一厘的費用,卻仍要維持日常運營,但是書院的資金來源除了有各方貴人的捐助外,只有遊醫館裡還有一些微薄的收入。這本就是一筆算不清的糊塗賬。

妄想擴建是天方夜譚,於是,白鳳只能從完善書院內的規章制度入手。

在御夷書院主人徹夜不眠地擬定相應的門生淘汰規則時,遊醫陶勿用終於和徒兒何忠在次日天甫黎明之際來到書院門前。

當時前去應門者正是在前一天因為偷聽師兄與趙家小姐對話被抓現形的嶽青菱,她與蘇青師出同門,自然與陶勿用相識,現在多年不見,更是高興得熱淚盈眶。

只見她拉著陶勿用的手,左右奔走,絲毫沒搭理一直隨行的何忠,四下叫喊,說著:“師兄,師兄!陶伯伯來了!”

豈料不過須臾,白鳳便從旁走了出來訓了嶽青菱一頓,只道:“嶽師妹,你在這裡大喊大叫著作甚?如此擾人清夢,下一回,我可絕不會饒你。”

“白師兄,我見到了十多年沒見的伯伯,心底高興啊。”嶽青菱辯駁道:“你跟慕容師姐天天都待在一起,根本就不理解我的感受!”

“你!”白鳳話音未落,嶽青菱便似驚弓之鳥般逃到陶勿用背後,生怕又因犯錯而遭懲罰,她還趁隙向那位少年劍客頑皮地吐了吐舌頭。

蘇青懶洋洋地從房門走出來,見到嶽青菱又在外面闖禍,不禁哀嘆一聲,旋即走過去將那個小姑娘揪到白鳳面前,逼迫她低頭認錯。

“小青菱,昨日我罰你看了一夜的大門,你還不長記性,竟敢對待師長如此不敬!可是要白兄再罰你去打掃茅房?”

白鳳知道他們師兄妹在玩鬧,揮了揮手,示意蘇青不必較真,然後從懷中掏出一張紙,遞了過去,道:“蘇兄,你把這份‘賞罰懲惡令’交予小妹過目,若是她也沒有反對的意見,今日便張貼出去,好讓大家都清楚。”

“第一條,敬師愛友,違者,杖責十下,記過一次;第二條,嚴禁私鬥,違者,杖責十下,記過一次;第三條,門生設月考以省其業,不透過者,記過一次……每月記過多於三次者,予以逐出御夷書院的懲罰。”蘇青將賞罰令的三大條款朗聲讀出,同時將最嚴厲的懲罰告訴嶽青菱,頓時嚇得對方連連鞠躬致歉。

“白師兄,你不要趕我走嘛!我不想回到爹爹那裡,他整天就只想釣得乘龍快婿,把我嫁給有錢有勢的人。所以我才會來找蘇師兄要絕世輕功秘籍,只要學會大盜的身法,我就不用怕被抓回去了!”

陶勿用見當年的小女孩長得這般亭亭玉立,性格還如此乖張,覺得甚是合意,哈哈大笑道:“哈哈哈,白少俠,你大人有大量,可不會跟青菱計較的吧?”

“陶先生,還有何公子,這一次,我自然不會跟她計較,只不過,如果她再這般胡鬧下去,就不要怪我無情了。”白鳳回敬一番,便即聲稱身體抱恙,回到屋內歇息。

嶽青菱方才一直沒注意,居然有一個表情木訥的少年跟在陶勿用身邊,她竊笑著湊過身去,瞪大了眼睛,問道:“你是誰啊,怎的跟在陶伯伯身邊?”

“我……我叫何忠,在跟隨陶先生學醫。”何忠低眉迴避著對方的目光,看上去羞澀至極。

幾人傾談問候俄頃,紛紛散訖。蘇青將“賞罰懲惡令”送到趙小妹手中;陶勿用與何忠、嶽青菱則是來到遊醫館,開始主導醫館的所有工作,讓阿鵑和慕容嫣終於得以鬆下一口氣。

原本嶽青菱該是要到校場去練功的,只因為有了陶勿用的包庇,她才能借臨時幫手之名,光明正大地躺在遊醫館裡睡懶覺。

趙小妹拿過“賞罰懲惡令”,稍加修訂,便即張貼在書院公告處。小女婢紫釵如今與她簡直如影隨形,小妹愈發覺得自己應該有一個心腹,而紫釵似乎是那個最完美的人選。

那夜在野外營地裡的傾訴交談,是紫釵讓小妹知道了蘇青的過往。她們之間能夠互相吐露心聲而無須任何藉口,而且紫釵識文字,會禮儀,這是再好不過的了。

她們二人一起走到書院外,一起將“賞罰懲惡令”貼好。沒過多久,便有一個小乞兒突然找來,他與小妹和紫釵說道:“姑娘,姑娘!待會趙家就有人來了,你們記得,要讓白少俠小心行事!”

“好,好。”小妹不知對方所謂何事,只能先應承下去,隨後差紫釵等在門前,自己則先去與阿鵑和慕容嫣告知一聲。

小妹故意不說小乞兒找上門的事情,與阿鵑、慕容嫣相約會客廳,豈料她們二人聽罷,回應截然相反。

“是不是趙公子要來了?好好好,奴家現在終於能出去了!待會兒一定要讓他帶著奴家到處走走。”

“趙公子要來?那……我便先去讓鳳哥哥起身梳洗一番吧。”

趙小妹見他們對自己哥哥的感情皆如此複雜,噤聲少時,無語凝噎。特別是面對慕容嫣時,小妹總以為她有心事故意避而不談,她心裡默默嘀咕著:“此事莫不會與御夷鎮中的地下幫會‘金錢鼠’相關?”

坐候片刻,紫釵便領著來客進到會客廳。只見趙家家主趙葦攜趙括、阿扁兩人同行,忽然造訪。

小妹知道爹爹親自前來,必定是有重要的事情發生,當即上前躬身相迎,問道:“爹爹既然來到,何不提前知會一聲,讓我命人備好酒席。”

“奴家杜鵑,見過趙老爺、趙公子。”阿鵑隨之聲調迤邐,姿態風情地問候了一聲,話語間,還不忘對躲在父親背後的趙括拋去眉眼。

“額?”趙葦疑惑地應和道:“杜鵑姑娘,你可還好啊?”

趙括未免言多必失,忙搶言道:“爹,正事要緊,不如,我們先把白兄叫來?”

“好。”趙葦微微頷首。

“爹,白公子他近日身體不適,昨夜又徹夜不眠,是以怠慢了諸位。”趙小妹不緊不慢地為白鳳解釋。

“那,我們便冒昧登門拜訪一下罷?哈哈哈……”趙葦笑罷,不管旁人相阻撓,徑直走出廳門,路過校場,與趙括一同進入白鳳和慕容嫣的宅邸詳談半刻。

最後,他們父子二人亦是笑嘻嘻地走出來,帶上阿扁打道回府。

趙小妹擔心那個小乞兒的話會成真,馬上欺身至白鳳跟前打算問清楚發生了何事。然而那位少年劍客也只是樂呵呵地手拿一紙文書,說著:“小妹,你哥哥下月便要過生辰,行成人之禮的事情,你怎的不跟我說道?你瞧,這是酒宴的請柬。”

“請柬?”小妹深知,不過是請柬,差阿扁來到即可,何必如此大費周章?

然而眼前人拒不詳談,她自己也毫無繼續追問的理由,之後只好再次作罷,掃興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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