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金錢鼠於酒館街中敗退,看似是白鳳一方先聲奪人,至少在場的親歷者們皆是如此認為。

不過一日之內,白鳳的美名便響譽酒館街——他孤身一人挑翻鼠駝子,然後又大發善心,義釋對方,如此佳話,正好對上市井小兒的口味。是以來到御夷書院求見白鳳者,一下子又多了許多。

代管書院日常事宜的趙小妹不禁為此發愁,因為就算是她自己,也不知道白鳳與慕容嫣為何整日帶著荊棘師弟在外四處遊蕩。

小妹閒來無事之際,便會獨自來到白鳳的私邸等候主人家歸來,順勢在那處搜尋一番。無論如何,她心裡都想知道:慕容嫣是否業已捷足先登?其實,她早便知曉關於趙家的機要之事。

白鳳和慕容嫣向來不會緊閉門戶,就算是偶爾出一趟遠門,他們也不會為屋門上鎖。

趙小妹由此得以輕而易舉地來到私邸內,她只是隨意走走看看,很快便知道為何這戶人家會如此寬心大意。只因宅子裡實在清幽素雅得緊,除卻一些生活用具,只有一琴、一簫、一書簍而已。

前來光顧的小賊看見這番景象,只會在心裡抱怨說:“唉,又白來了一趟!”

如今,趙小妹就是這個“小賊”。

那屋子裡確實什麼都沒有,但裡面留下了許多生活的痕跡。

爐子裡仍在揮發熱氣的灰炭,香爐裡還在散發清香的香薰,祭臺前剛換上的新燭。趙小妹學著慕容嫣的模樣,把爐子點燃、把香薰放在身邊、清理祭臺前的灰塵,然後推開屋門,坐於琴前,輕撫出幾個聲音。

恍惚間,她覺得自己便是慕容嫣,而那位少年劍客正坐在不遠處,輕輕地以簫聲應和,一時候,竟久久不能自拔。

有門生以為當真是白鳳與慕容嫣回來了,就突然跑到門前問候了一句:“白師兄、慕容師姐!”

趙小妹由此一怔,從座上趕緊起身,回道:“不,是我……”

“是趙小姐?你怎的到這裡來了,可是想瞧瞧我們練功練得如何?”

“是,是啊!”小妹說罷,那門生便回到校場上與蘇青通報一聲,旋即意氣風發地走上梅花樁練習身法。

蘇青見趙小妹神色憂愁地獨自一人坐在那,笑嘻嘻地走了過去,問道:“敢問趙小姐,你是何時領會無上輕功,居然連我都覺察不出你到這裡面來了?”

“哪有什麼輕功!不過是在你們來到校場之前,我……先幾刻鐘到達罷了。”小妹如是答道。

蘇青以為,對方是少女懷春,想要與白鳳見上一面,於是捻起鬍鬚,擺出一副知根知底的模樣,戲謔道:“趙小姐莫不是在睹物思人?畢竟已經半月不見,而他前幾日一出關,便天天不知所蹤。就連我,也只是跟他說上了兩句話而已。”

“你!”趙小妹忽地回憶起從前蘇青就曾經調侃過自己對白鳳的非分之想,索性也不反駁,只好順著他的意思,繼續咄咄逼人道:“是又如何?蘇青,我奉勸你不要在眾人面前說三道四,不然,我隨時可以把你趕出去!”

蘇青道:“哈哈哈……果然被我猜中了!”

“你只不過猜中了一半,神氣什麼?”趙小妹繼續解釋說:“你不知道,慕容姐姐半月前曾在夜裡找我,求我在暗中調查趙家現正在密謀的事情……我推斷,白公子和慕容姐姐現今日日行蹤不定,便是與那件事相關!所以,我才想到他們的居處碰碰運氣,看看有無特別的線索……”

“額。”蘇青思量少頃,回道:“白兄他們昨日徹夜不歸,又未提前將行跡相告,確實很可疑。既然是趙小姐的顧慮,我蘇青,自當為你排憂解難。”

小妹疑懼一聲,說:“你,你要做甚?”

“趙小姐這便不必管了!”蘇青話音未落,某個窗戶背後也有人應和了一聲,說:“趙小姐,就把這件事交給我們吧!”

只見一個與蘇青同樣衣著青衣裙絝的俏麗少女翻越窗戶,輕而易舉地落在地上。

“趙小姐,初次見面,我叫嶽青菱!”嶽青菱現已褪去乞兒裝束,頭上編好了一根粗辮子,辮子末尾還繫有蝴蝶狀的裝飾物,徑自垂至腰間。

但見嶽青菱話語間絲毫不忌諱尊卑,與趙小妹愈走愈近,睜大雙眸,似是想要認清楚對方的模樣。

“青菱,你怎麼又偷聽我講話!去去去,還沒讓你出來呢!”蘇青在嶽青菱將要撲到小妹跟前時一手揪住了她,一直拖著她走回校場上。

小妹見這對師兄妹打打鬧鬧,覺得甚是有趣,笑著目送他們出去。不過須臾,正苦於身邊無任何幫手的阿鵑找到校場來,對各位師兄弟問道:“你們,可是見到小妹了?只剩下奴家自己一個人在遊醫館,奴家都快累死了!”

眾人紛紛指向身後的居所,阿鵑便火急火燎地走了過去,碰見小妹,立刻哭喪著撲了過去,抱怨道:“怎的慕容姑娘會突然不見了呢?還有你也是,奴家這麼個不學無術的傻姑娘,怎能應付恁多門生和病人?那個陶勿用,在路上耽擱了那麼多天也不見人,是不是中途又跑去什麼地方玩了呀……奴家也想出去玩!”

“阿鵑姐姐,我這便去幫幫忙,不要哭鼻子嘛,還有很多人看著呢。”小妹邊說邊牽著阿鵑走出私邸,順便與校場上的各位賠個不是,隨即取道離開。

豈料剛踏出門庭,便與適才歸來的白鳳等人狹路相逢。

小妹見白鳳和慕容嫣安然無恙,頗覺喜出望外,忙欺身而去問候道:“白公子,慕容姐姐,你們這是到哪裡去了?”

“小妹,我們只是外出辦些事情,並無大礙。”慕容嫣笑盈盈挽著趙小妹的手,回道。

白鳳從旁相和,說:“趙小姐,書院內沒有發生何事吧?”

“沒,沒有。”小妹道:“只是有一些奇怪的傳聞……”

話音剛落,白鳳身後便躥出來一個小師弟向趙小妹拱手行禮,道:“白師兄,趙小姐,若是沒有其他要事,那我便回去繼續練功了。”

“荊棘師弟?”小妹看見荊棘臉上青一片,紫一片,身上的衣服也破了,不住憂心地問道:“你們是在哪裡跟別人起的衝突?”

“不,已經沒事了。”在荊棘的話語中,彷彿昨日之經歷皆是雲淡風輕、過眼雲煙:“只是些小傷小痛,不足掛齒。”

慕容嫣見荊棘才回來便要去練功,心生同情,也提出要送對方去遊醫館休養一天。阿鵑知道慕容嫣的藥學知識比自己厲害得多,心底只想要她趕緊回去遊醫館主事,於是也跟著說道:“慕容姑娘說得是,阿荊,你瞧你路都走不穩,還練個甚子的武功!”

荊棘猶猶豫豫地看向白鳳,問道:“師兄,那我先去療傷了?”

“呵,你去吧!就算我不讓你去,在下定然也辯不過她們。至於你那套自成一派的‘劍法’,我們日後再討教討教。”白鳳說罷,便即告辭回屋。

趙小妹本想留下白鳳問個清楚,只是見他身心疲憊,加之不肯多言的態度,就算她有多偉大的決心,也再難有勇氣去道清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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