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7章取鹽風波

興兒是賈璉的長隨,亦即是頭號跟班,已先於賈璉一日趕到鹽城縣的廟灣鹽場打點了,如今一切都準備就緒,就等著賈璉趕來露一露臉,便能把鹽從鹽倉提出來。

當然,以賈家如今皇親國戚的名頭,稱便賈璉不親自出面也能把事辦成,不過賈璉自己想顯擺就另當別論了。

在此值得一提的是,都轉運鹽使司在每座鹽場都派駐有衙門,簡稱鹽運司,而鹽運司內主要有三個部門,分別是鹽課司、鹽倉司和批驗所,各由一名駐場大使主管,這三名駐場大使雖然品秩不入流,但卻手握實權,批驗所大使主要負責檢驗鹽引的真偽,鹽課司大使主管收稅,鹽倉司大使負責鹽收儲和出入庫。

所以鹽商想從鹽場裡提鹽,得先過批驗所這一關,如果批驗所說你的鹽引有問題,不好意思,請回吧,等核實完了再通知你,至於幾時能核實完,也說不準,反正是一層層地往上核實,直至鹽引的簽發機構戶部,花幾個月,甚至是幾年也是有可能的,所以請您慢慢等。

好吧,老子折騰不起,給點銀子行不行?

聰明,批驗所把章一蓋,過關,請出門左拐找鹽課司。

鹽課司是專門負責收稅的,這一關想必好過了吧?有銀子不收,豈不是傻子?

嘿,你想多了,人家還真不收,不是傻,是太精了,稅銀收上來是國家的,只有私下給的好處才能揣進自己的腰包裡,所以不好意思,不給好處,同樣不蓋章,不要伱的稅銀,請回吧!

好不容易過了前面兩關,最後一關是到鹽倉司那裡提鹽,別以為這就萬事大吉了,管鹽倉的大使把臉一板,等著吧,今天的提鹽額度已經約滿了,明天再來,結果明天再來,同樣也約滿了,一天拖一天,實在耗不起,最後還是得掏腰包。

問你有不服?不服也得服啊!

所以說,賣鹽這門生意雖然獲利豐厚,但也不是一般人能夠玩得起的,沒點兒勢力,連門檻你都摸不著,而層層盤剝之下,食鹽到了老百姓手中自然價格高得離譜,譬如大晉的官鹽市價要五十文錢一斤,一些缺鹽的內陸地區甚至要一百文錢一斤,而私鹽往往只要十文錢,甚至更便宜,質量還要比官鹽好。

老百姓又不是傻子,自然爭相購買私鹽,甚至給私鹽販子打掩護,有如此群眾基礎,官府查緝私鹽的難度就可想而知。

一年賺兩千兩,這對李守忠這種小地方的小地主來說絕對是暴利了,所以興高采烈地派了兒子李鴻基,還有侄子李鴻義趕來揚州取鹽。

賈璉愕了一下,問道:“賈大使,這位是?”

言歸正傳,且說賈璉趕到了鹽城縣的屆灣場,興兒和一名鹽商已經在駐場鹽運司衙門外等候多時了,眼見賈璉到來,立即便迎上前行禮。

李鴻基本來就是個憤青,處處被刁難,自然肺都氣炸了,但是碰得頭破血流之後,終究還是不得不面對現實,花了不少銀子打點,終於過了前面那兩關,如今只要打通鹽倉司的關節便能提鹽了。

“反了反了,快拿下這個瘋子!”賈璉怒聲大叫,眾奴僕立即一擁而上。

這時,終於輪到李鴻基了,他進了鹽倉司大使的辦公室,取出鹽引,強顏作笑道:“賈大使您請過目,這是鹽引,不知在下幾時能提鹽?”

李鴻基積攢的一肚子怒火此刻終於壓抑不住,像火山一樣爆發了,他探手便揪著賈鑫的衣領罵道:“直娘賊,你算什麼東西?一個不入流的貪官汙吏,還敢威脅老子,如今當著大家的面,老子就問你,剛才為何說沒鹽,而這個來遲的傢伙卻能取鹽?憑什麼?”

李鴻基雙目盡赤,十指深深地刺進了泥土中,連指甲都在冒血,口中發出屈辱無比的悶吼。

興兒替賈璉牽馬韁,而那名鹽商竟然跪倒在地上道:“鄙人劉瀚,見過璉二爺,璉二爺萬福金安.”

賈鑫見李鴻基還柱著沒動,十分之不悅,皺眉道:“還不出去?”

話說這個李鴻基是陝西米脂縣人氏,其父李守忠是當地的一名小地主,家境還算殷實,至少不愁吃穿,但正所謂人向高處走,水往低處流,李守忠雖然沒什麼大志向,但銀子自然沒人會嫌多的,一次意外的機會,李守忠認識了一名鹽商,發現販鹽真的很賺錢,於是便把所有積蓄都拿出來買地種糧,輸送到邊軍糧倉換取鹽引。

賈璉心中十分得意,笑道:“劉員外真不愧是生意人,伶牙俐齒,能說會道啊.”

賈鑫被李鴻基在眾目睽睽之下攔路質問,臉上掛不住了,斥道:“小子,此乃鹽倉重地,敢在此撒野,仔細打你板子,快讓開!”

李鴻基還不解氣,對著賈鑫踹了兩腳,罵道:“直娘賊,你們這些貪官汙吏,權貴紈絝,沆瀣一氣,魚肉百姓,吸盡民脂民膏,活該統統打死!”說著一個箭步上前,揮拳便向賈璉打來。

賈璉擦了一下嘴角,頓時沾了一手血,不禁又驚又怒,上前便對著李鴻基的頭臉猛踩幾腳,罵道:“瘋狗賤民,你這是找死,興兒,溺他!”

在場排隊提鹽的商人眼見被插隊,自然都十分不爽,紛紛出言附和。

李鴻基眼見有人響應自己,頓時膽氣更壯了,於是更加揪著賈鑫的衣袖不放,並且怒目而視。

此時的鹽倉外已經排起了長龍,全是準備運鹽的馬車、驢車、牛車,甚至是手推車,熙熙攘攘的,十分之熱鬧。

李鴻基常年習武,拳頭上的力道驚人,這一拳當場就把賈大使的胖臉砸開了花,鼻子塌了,門牙也掉了,鮮血狂飆,慘叫倒地。

賈璉輕咳一聲斥道:“狗奴才可別亂說,娘娘從來不過問宮外的事,你倒在此替主子大包大攬起來,仔細揭了你的皮.”

李鴻基十分不情願地離開了賈鑫的辦公室,結果迎面便遇上了賈璉一行,於是惡狠狠地盯了對方一眼。

李鴻基咬咬牙,正打算把身上最後幾兩銀子取出來,一名小吏卻急急忙忙走進來,湊到賈鑫耳邊低語了幾句,後者立即道:“快請!”

劉瀚恬不知恥地諂笑道:“我朝以孝治天下,衣食父母也是父母,璉二爺您就是鄙人的衣食父母啊,孝敬父母,別說跪一跪,就是給您叩頭也是應該的.”

“小子,撒泡尿讓你照照自己,也配跟咱們二爺叫板?我呸!”興兒澆完李鴻基,還一腳踩住後者的頭,把他的臉踩得陷入滿是尿泡的泥地裡。

賈鑫外號三兩金,雁過拔毛,沒有好處你想提鹽,那是不可能的,只見他好整以暇地撿查了李鴻基的鹽引,發現上面已經有了批驗所和鹽課司的蓋章,再一看李鴻基,似乎並沒有塞好處的意思,心想,這小子定是個芻,前面知道塞好處,現在倒不會了?怕不是小看我這個管倉庫的吧,便輕咳一聲道:“今天的提鹽額已經滿了,本人先給你登記了,你過幾天再來吧.”

李鴻基忙問道:“過幾天?”

李鴻基本來就是個憤世嫉俗的憤青,當即便忍不住發作了,一個箭步衝上前攔住賈鑫,厲聲質問道:“賈大使,你剛才不是說沒鹽了嗎?為何此人來得比本人遲,卻可以馬上提鹽?”

賈鑫淡道道:“取鹽的人太多了,真不好說,快則三四天,慢則十天八天,反正你過幾天再來問吧.”

這名青年約莫二十歲上下,生得輪廓分明,雙目炯炯有神,薄薄的嘴唇抿成一條線,赫然正是那日賈環見過的憤青李鴻基。

那鹽倉大使恰好也姓賈,名叫賈鑫,生得大腹便便,臉圓肚圓,一看就是個吃得腦滿腸肥的貨色,外號三兩金。

“放開我,放開我!”李鴻基被四五個人按著動彈不得,依舊像野獸一般咆哮。

“是是是.”

劉瀚諂笑著點頭哈腰,他本只是個二級鹽商,以往只能從大鹽商手裡高價拿鹽,如今搭上了賈家這條線,一躍成為一級鹽商,能夠直接從鹽場拿鹽,自然竭盡所能奉迎賈璉了。

賈璉大吃一驚,他平時也練習過拳腳功夫,但都是花拳繡腿,如何是李鴻基的對手,臉上捱了一耳光,登時半邊臉都腫了起來。

興兒湊趣道:“老劉呀,咱們大姑娘如今封了賢德妃,只要把咱們二爺侍候好,你還怕沒有鹽引?”

興兒這小子立即解開褲腰帶,掏出東西來便對著李鴻基澆灑,嘖嘖,眾目睽睽之下,說尿就尿也是種本事,關鍵還量大尿黃,澆得李鴻基滿臉滿嘴的,差點便窒息過去。

當下,賈璉和劉瀚等人便直奔鹽倉取鹽,至於批驗所和鹽課司自然都打點過了,如今直接去鹽倉提鹽即可。

李鴻基和李鴻義兄弟懷揣著鹽引趕到揚州,本以為很快就能拿到鹽大賺一筆,結果理想很豐滿,現實卻十分殘酷,兩名初次入行的菜鳥來到揚州後處處碰壁,耗了兩個月時間還沒把鹽提出來。

興兒面色微變,連忙掌嘴道:“奴才多嘴,奴才胡說八道,奴才該死.”

李鴻基不由傻了眼,倒不是他不想給好處,實在是囊中羞澀啊,在這裡耗了兩個多月,又給了前面兩關的好處費,所帶的盤纏都花得七七八八了,連吃飯住店都成問題,實在給不起啊!

賈鑫瞥了一眼李鴻基,見這小子還不識相,那胖臉頓時拉下來道:“下一位!”

原來這個劉瀚正是從賈璉那兒接手鹽引的二道販子,跟王夫人的陪房周瑞的女婿冷子興認識,然後便透過冷子興與賈璉搭上線了。

李鴻基此刻正怒火中燒,被賈鑫淬了一臉,頓時失去了理智,也不顧後果嚴重,一記老拳便砸在賈鑫的臉上。

那名小吏雖說得小聲,但是李鴻基耳力好,分明聽到什麼榮國公府的璉二爺來了。

這時附近的衙役也聞聲趕來,李鴻基雖然武藝極高,但雙拳難敵四手,終究還是被七手八腳幹趴下了,他的堂弟李鴻義想上前施救,同樣被打得七葷八素的。

劉瀚陪笑道:“璉二爺過獎了,鄙人這張嘴即便能說出花來,還不是得靠璉二爺賞飯吃,璉二爺的手指縫裡稍微漏點就有了.”

賈璉這才對著劉瀚笑道:“劉員外,咱們也別耽擱了,且去取鹽吧.”

此言一出,剛才還嚷嚷著起鬨的鹽商都頓時鴉雀無聲了,榮國府賈家雖然前幾年出了些事,但很快又成了皇親國戚,權勢有增無減,不是什麼人都能惹得起的。

原來不出盞茶工夫,那賈鑫便親自陪著賈璉出來了,而且點頭哈腰地帶著他到鹽倉取鹽。

豈料這個賈鑫也不是善茬,竟夷然不懼,冷笑道:“憑什麼?憑人家是榮國公府的璉二爺,你小子也配跟人家比?我呸!”

賈璉翻身下馬,將劉瀚扶起來,滿臉春風地道:“劉員外客氣了,何必行此大禮.”

經過一年的努力,李守忠終於換到了三百引的鹽引,亦即是九萬斤鹽,按照大晉市面的五十文鹽價,九萬斤鹽的市值就是四千五百兩銀子,除去各項成本,利潤估計能達到兩千兩。

賈璉有點莫名其妙,但辦正事要緊,所以也沒理會,徑自進了賈鑫的辦公室,結果接下來的一幕卻讓李鴻基火冒三丈。

此刻,這位賈大使正在辦公室內休閒地喝著茶辦公,屋外還有不少人排隊等著他接見用印呢,其中一名青年已經等得一臉不耐煩了。

這時那賈大使終於爬了起來,滿嘴滿臉鮮血地厲吼:“給我打,狠狠地打!”

那些衙役立即又拳打腳踢起來,直到李鴻基和李鴻義兄弟暈死過去,賈鑫才讓人把他們關押起來,至於李鴻基身上的三百鹽引也被他沒收了,並且討好地轉交給賈璉,當作李鴻基的賠償,而賈璉也心安理得地收下了,一記耳光換幾千兩銀子,值了!

殊不知卻因此與一名了不得的人物結下死仇,為賈家日後的一場大禍埋下了伏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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