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5章薑還是老的辣

午後的陽光灑落在窗欞上,庭樹上有一隻蟬在孤獨地鳴唱,夏將去,秋漸近,連鳴蟬都漸漸銷聲匿跡了。

薛寶釵坐在書案後嫻靜地翻閱著賬本,頭上只散挽著纂兒(髮髻),身上穿著半新不舊的夏衫,樸素而大方,唇不點而紅,眉不畫而翠,肌膚凝潤,目若水杏。

也許正是這種天生麗質,薛寶釵不喜化妝,也不薰香,正如薛姨媽所講,寶丫頭她是最不喜這些花呀粉呀的。

墨雪書局如今經營得不錯,已經扭虧為營了,也多虧了賈環的《長生殿》,還有那種別出心裁的經營模式,成功把奄奄一息的墨雪書局盤活了,如今五十出《長生殿》還沒完全出完,已經賣出去數千冊,除了各種成本,純利也有數百兩,等五十出《長生殿》全部刊發完,利潤過千兩也是有可能的。

當然,這只是其次,最重要的是《長生殿》給墨雪書局帶來了超高的人氣,劇迷們翹首以盼,每天到墨雪書局逛一圈,就為了看看《長生殿》出新冊了沒,如此一來,自然也帶旺了墨雪書局其他書籍的銷量。

這時,薛姨媽從外面走了進來,一邊打著扇子一邊道:“我的兒啊,怎麼老在家裡悶著?仔細悶出病來,還是到前面跟姐妹們一起頑去吧.”

薛寶釵笑道:“早上才去了呢,趁著現在有精神盤一盤賬目.”

薛姨媽聞言既欣慰又心疼,數落道:“如今外面兵慌馬亂,你大哥還跟沒籠頭的馬似的,終日只知道跟那些個狐朋狗黨廝混,也不知道打理一下生意,以後寶丫頭你若出閣了,我還指望誰?”

薛寶臉上微紅,嗔道:“孃親又胡言亂語了.”

薛姨媽笑道:“男大當婚,女大當嫁,有什麼好害羞的,唉,不過如今這情形,也不知下個月的選秀還會不會如期舉行.”

薛寶釵聞言垂首無語,薛姨媽見狀暗歎了口氣,當初她並無讓女兒參加選秀的意思,是薛寶釵自己提出來並堅持的,但薛姨媽卻知道女兒其實並不樂意參加選秀,只是為了幫扶家庭,不得已而為罷了。

“我的兒啊,要不這個選秀咱們還是不參加了吧,孃親也捨不得你到那見不得人的地方去,伱大表姐元春,當初被選入宮作女史,一眨眼就四年了,四年來連家也不能回一次,你如今若被選中,以後怕也是如此,孃親想見你一面也難……”薛姨媽說著便眼圈泛紅了。

薛寶釵聞言亦微紅了眼眸,正打算出言安慰,薛蟠這貨卻咧著嘴,樂呵呵地從外面進來了,得意洋洋地:“孃親,好妹妹,咱們的米行這次賺瘋了……咦,你們倆娘怎麼了?誰敢欺負你們不成,告訴我,非把那囚囊的牙敲了才罷!”

薛姨媽正傷感著,又聞到薛蟠身上有酒味,便數落道:“又跟誰喝了馬尿回來這裡撒酒瘋,但凡你自己爭氣點,誰又能欺負我娘倆了,你妹妹也不必參加那勞什麼子選秀了.”

薛蟠此人雖渾,但內心也明白妹妹參加選秀的真正原因,訕訕地道:“又提這個作甚,外面鬧得天翻地覆的,指不定選秀也取消了,依我說,咱們家也不愁吃穿,衣食無憂,妹妹將來尋個上門女婿,咱也不是養不起,何苦趟這混水呢?”

薛姨媽不由氣樂了,罵道:“虧你說得出口,將來家財分妹妹一半,你也樂意?”

薛蟠怪眼一翻道:“怎麼就不樂意?我的親妹妹啊,反正咱們家財百萬,就算分一半給妹妹,我這輩子也是衣食無憂的.”

薛寶釵既好氣又好笑,還有點感動,嗔道:“哥哥又說什麼渾話,你若有這份心,還不如上進些,讓我和孃親省點心,那就比什麼都強,況且,縱然你肯分我一半,將來的嫂子也肯?”

薛蟠瞪著眼道:“她敢不肯?牙都給她敲掉!”

薛姨媽笑罵道:“得了,喝醉了便回房躺屍去吧,少在這裡撒酒瘋,若傳出去,誰家敢把女兒嫁進咱們薛家來?”

薛蟠眼珠一轉道:“以前孃親跟我說過,妹妹這金是要揀有玉的來配,如今寶玉不是正好有玉嗎?我看妹妹也甭參加這勞什麼子選秀了,乾脆親上作親多好,以後有賈家這座靠山,孃親你也能心安些.”

薛寶釵登時鬧了大紅臉,羞惱道:“大哥你真醉了,淨說渾話,快離了這裡吧.”

薛蟠巴眨一下眼睛,認真地道:“我沒醉,才喝了兩杯,怎麼就醉了,噢,難道妹妹看中的是環哥兒?環哥兒也不錯,雖然是庶子,但將來肯定比寶玉有出息,不過也不知環哥兒現在在通州咋樣了,若碰上韃子,可不是鬧著玩的,小命說不得也交待了.”

薛寶釵縱是脾氣好,此時也羞氣得拿起賬本擲過去,掩臉哭道:“孃親,你看他說的是什麼話!”

薛姨媽抓起雞毛撣子便要打,薛蟠見把妹妹給惹哭了,當下也不敢造次,抱著頭飛快地溜出房間去。

“我的兒,別哭了,你哥哥就是個渾人,說話不經腦子的,你就當他放屁好了.”

薛姨媽好言勸了一會才把薛寶釵勸住。

這時薛蟠這貨又溜回來了,在房間門外探頭探腦,薛姨媽氣道:“混賬東西,還敢回來惹你妹妹.”

薛蟠諂著臉上前,又是打拱又是作揖道:“好妹妹,恕我這一次吧,剛才喝了些酒,回來的路上撞客了,胡言亂語,口不擇言,怨不得妹妹你生氣的,好妹妹你大人有大量,就當我放了個屁吧.”

薛寶釵不由得破涕為笑,啐道:“你也不用作模作樣,我是知你道你心裡嫌棄我娘倆的,巴不得我們儘早離了你,以後就沒人管著你了.”

薛蟠立即賭咒道:“我要是存了這心思,讓我不得好死.”

“呸呸呸,又瞎說什麼混賬話.”

薛姨媽惱得又舉起雞毛撣子要打人。

薛蟠連忙掌嘴道:“我又瞎說了,不勞孃親你動手,我自己來,打你這個口不擇言的,看你以後還敢不敢亂放屁.”

說著真啪啪地打了自己幾下嘴巴。

薛姨媽不由哭笑不得,倒也下不去手了,薛寶釵只好打圓場道:“哥哥你也別在這裡打諢了,存心改了就好.”

薛蟠討好地道:“改,一定改,妹妹的項圈給我瞧瞧,也該拿去炸一炸(翻新)了.”

薛寶釵取出那金鎖道:“黃澄澄的,又炸它作甚.”

薛蟠又道:“妹妹也該做些新衣裳了,要什麼顏色的,只管告訴我.”

薛寶釵沒好氣地道:“衣櫃裡的衣服都還沒穿遍呢,又做什麼衣服,哥哥你要是有空就盤一盤賬吧.”

說完將一疊賬本往前推了推。

薛蟠立即打了呵欠道:“喝完酒有點頭暈,我去躺一會.”

“讓你幹正事就頭暈了.”

薛姨媽真個哭笑不得。

薛寶釵則問道:“對了,哥哥剛才說咱們的米行賺瘋了是怎麼回事?”

薛蟠立即精神一震,笑道:“韃子不是在京城周邊作惡麼,通州那邊的糧食運不進來,這幾天城裡的米麵價格瘋漲,幾乎一天一個價,虧得咱們米行前段時間進了一批貨,嘿嘿,大賺了一筆.”

薛寶釵聞言皺眉道:“那米麵的價格比平時漲了多少?”

薛蟠得意洋洋地道:“五倍吧,明天只怕還得漲!”

薛寶釵搖頭道:“明天降到平時的兩倍吧.”

“為什麼?”薛蟠奇道:“難道有錢不賺?”

薛寶釵輕道:“不是有錢不賺,是這個錢不能賺,國難財不是這麼好賺的,一來招人恨,二來自己良心也過不去,三來……若引起了民亂,朝廷為了平息民憤,少不了拿這些發國難財的來開刀,到時悔之晚矣!”

薛蟠有點不以為然地道:“大家都是如此賣,又不止咱們一家,怕什麼!”

“別人是別人,咱們是咱們,難不成別人抄家殺頭,你也無所謂?”

薛蟠聞言倒是有點怕了,點頭道:“好吧,少賺點就少賺點,反正也不缺這些,對了,我隱約聽到,舅老爺(王子騰)好像沒事了,還奉旨率邊軍馳援密雲呢.”

薛姨媽大喜道:“聽誰說的?”

薛蟠道:“剛才聽珍大哥他們說的,如今情況危急,皇上不得不請太上皇出山坐鎮,廷議過後,決定任命舅老爺為直隸總督,節制京軍和薊鎮諸衛,馳援密雲,嘿嘿,聽說之前被撤換的神機營將領又復職了,看來論手腕和威望,皇上還是遠不及太上皇啊!”

薛姨媽和薛寶釵均面色大變,前者更是急得掩住了薛蟠的嘴,心驚肉跳地道:“孽障,你還敢渾說,不要命了?”

薛蟠訕訕地道:“家裡自己人才說,在外面我可不會亂說的.”

薛姨媽又訓斥了薛蟠幾句,這才雙手合拾道:“阿彌託佛,我佛保佑,我王家這次得以逃過一劫!”

這段時間王仁父子先後被抓,而作為頂樑柱的王子騰又被皇上下旨召回京城,大家本以為王家這次徹底完蛋了,沒想到韃子一來,事情反而峰迴路轉,王子騰不僅沒被罷官,還被委以重任,有他在,王家自然倒不了。

不過,王仁打傷了七皇子,其父子倆很多舊案都被錦衣衛翻出來了,即便王子騰不倒,他們倆只怕也是保不住了,否則乾盛帝的面子往哪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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