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東窗事發(中)

馬車內的薛姨媽聞聲不由暗暗著急,生恐這個不成器的兒子又惹事生非,這時旁邊伸過一隻玉手,面板竟白得像雪一般,當真是肌骨凝潤,吹彈得破。

玉手按住薛姨媽的手安慰道:“孃親不必擔心,有賴管家跟著,理應無礙的.”

薛姨媽苦笑道:“你又不是不知道你大哥的性子,一時犟起來,連你我的話也不聽,賴管家如何拿得住他,那人命官司好容易借了伱舅舅(王子騰)和姨夫(賈政)的力壓下去,若再鬧出什麼禍事來,該如何是好?要不是你爹去得早……”

薛姨媽說到這裡不由眼圈泛紅了。

薛姨媽旁邊坐著一名少女,即是那隻玉手的主人,年約十二三歲許,正是薛姨媽之女薛寶釵,只見她生得玉骨冰肌,舉止嫻雅,唇不點而紅,眉不畫而翠,臉若明月,目如水杏,端的是明眸皓齒,端莊秀美,雖然氣質略顯清冷,但任是無情也動人。

薛寶釵嘆了口氣道:“當初孃親要不是如此嬌慣,大哥安至於此?”

薛姨媽羞愧道:“為娘這輩子只得了你大哥一根獨苗,難免過於縱容了他,如今後悔也來不及了,總不能撒手不管,只是苦了寶丫頭你,若你哥能及你萬分之一,我也不用如此操心.”

且說那薛蟠擠到人群中間,只見一人赤、條條被扔在路中,手腳都被捆住了,嘴巴也被爛布堵上,胸口掛了個大大的木牌子,上面貼了一面告示。

薛蟠哈哈一笑道:“此人赤、條條的,莫非是被人捉姦了?京城果然民風彪悍,只是為何只見姦夫,不見y婦呢?”

薛蟠的跟班隨喜一指那告示道:“大爺你看,似乎並不是捉姦.”

薛蟠雖然沒什麼文化,但字還是認識的,便盯著那告示大聲念道:“

賈不假,白玉為堂金作馬。

阿房宮,三百里,住不下金陵一個史。

東海缺少白玉床,龍王來請金陵王。

豐年好大雪,珍珠如土金如鐵。

他奶奶的,這說的不就是咱們金陵四大家族‘賈史王薛’嗎?誰他孃的如此促狹?”

薛蟠瞪大一雙怪眼,又繼續念道:“賈府有位史太君,憐老惜貧那是真。

奈何兒孫總不俏,為富不仁貪如狼。

璉二奶奶王熙鳳,手下惡奴叫來旺,他把印子錢來放,可憐貧苦老百姓,敲骨吸髓家破亡!家破亡!!!……咦,賊順口的嘛!”

這時大管家賴大已經面色黑如鍋底,地上赤、條條被綁著的來旺披頭散髮,他一開始倒沒認出來,此時終於認出來了,急忙喝令手下的奴僕上前解開來旺身上的繩索,一邊沉聲問道:“來旺,這是誰幹的?”

來旺哭喪著臉道:“大管家,我也不知道啊,走著走著就被人敲了悶棍,估計是那家借印子錢的人乾的,奶奶的,不見棺才不掉淚,竟敢跟老子玩這一手.”

四周圍觀的人頓時發出一陣噓聲,賴大黑著臉瞪了他一眼,低聲道:“閉嘴,還嫌不夠丟人.”

來旺這才意識到四周人山人海,無數雙眼睛正盯著自己呢,不由機靈靈地打了個寒顫,急忙捂住胯下涼嗖嗖的部位。

賴大讓一名奴僕脫掉外衣給來旺披上,然後護著他往人群外面擠去,此刻,也不知誰大喊一聲:“打死這個放印子錢的狗奴才,為富不仁的畜牲,把咱們老百姓害慘了.”

嗖……

一隻臭雞蛋從人群中飛出來,不偏不倚地砸在來旺的頭上,臭水四濺,賴大被濺了滿頭滿臉,附近的薛蟠也被波及了,那噁心的巨臭差點讓他把隔夜飯都吐了出來。

“王八蛋,誰扔的,給老子滾出來受死!”薛蟠勃然大怒,不管三七二十一,策馬便向著扔臭雞蛋那人衝去,一邊揮動馬鞭,抽得附近的圍觀百姓紛紛躲避,哭爹喊娘,秩序大亂。

那名躲在人群中扔臭雞蛋的仁兄正是鐵牛的好兄弟刑威,這小子不驚反喜,甩手又是一隻臭雞蛋扔中薛蟠的額頭,一邊大叫:“賈家人太囂張了,光天化日之下竟然包庇惡奴,縱馬傷人,大家不要放走他.”

在場的多是普通老百姓,對印子錢那是深惡痛絕,又見薛蟠竟然如此囂張,登時爆發了,紛紛衝上前把薛蟠團團圍住,有人搶馬韁,有人奪馬鞭,有人拽衣服。

“你們這些泥腿子窮光蛋,還反天了,滾開,我舅舅乃九邊總制,姨夫是工部員外郎,大明鼎鼎的榮國公之後,敢動老子一根汗毛,你們都死定了.”

薛蟠大叫著威脅。

嘿,薛大傻子不叫囂還好,如此一來,反而把人群徹底激怒了,有人把他拽下馬來,大家一擁而上就是一陣拳打腳踢,那滋味真叫一個酸爽。

馬車中的薛姨馬和薛寶釵都嚇傻了,薛家的奴僕拼命撲上去,好不容易才把薛蟠從人群中拖了出來,但後者已經被揍成了豬頭,衣服也被扯成了爛布條,披頭散髮,赤裸著上身,跟個乞丐似的。

薛姨媽見狀只管放聲大哭,一邊顫聲道:“沒有王法了,快報官,快報官啊!”

只是現場亂哄哄的,誰有空理搭理她,此刻就連賴大和來旺等人也被堵著胖揍呢,好不容易五城兵馬司的人趕到,而參與圍毆的老百姓則一鬨而散,跑得一個都不剩,只留下滿地狼藉,還有臭雞蛋發出來的惡臭!

大時雍坊,榮國府。

賈母得知薛姨媽一家子今日就要到了,所以早早就把女眷都召集起來,就連東府的賈珍媳婦,賈蓉媳婦也來了,賈寶玉還特意請了一天假,目的自然是要見心心念了很久的寶姐姐了。

然而,正當一屋子人翹首期盼時,賈璉和賈珍二人卻神色凝重地快走了進來。

賈母和王夫人見狀都意識到不對勁了,前者疑惑地問:“姨太太可到了?”

賈璉神色驚慌,低著頭不敢說話,賈珍瞥了賈母旁邊的王熙鳳一眼,支吾道:“回老太太,姨太太她們路上出了點事故,耽擱了!”

眾人不由大驚,王夫人脫口道:“出何事故了?可是遇上劫道的土匪了?”

賈璉連忙道:“太太且安,人都沒事,就是受到些驚嚇,薛大爺……受了點小傷,也無大礙!”

賈母又驚又怒,猛一篤柺杖道:“到底發生何事,如何不清不楚的,光天化日,朗朗乾坤,天子腳下也能出事?”

賈珍咬了咬牙,知道此事怕是瞞不住了,畢竟已經傳得滿城風雨,便將事情經過說了一遍,王熙鳳得知竟是自己放印子錢的事東窗事發了,登時嚇得臉色慘白,差點就軟倒在地上。

賈母只覺眉心突突亂跳,一時間竟氣得說不出話來,痛苦地捂著胸口,旁邊的王夫人等都嚇壞了,紛紛擁上去,拍背的拍背,撫胸的撫胸,掐人中的掐人中。

賈珍和賈璉嚇得魂飛魄散,急忙派人去通知賈政和賈赦,還有在道觀裡修行的賈敬,榮寧兩府雞飛狗跳,亂成一鍋粥。

賈寶玉唬得哇哇大哭,林黛玉和三春等也哭作一團,只以為賈母不中用了。

幸好,經過一番施救後,賈母倒是慢慢緩過來了,奄奄一息地歪在榻上,王熙鳳跪在榻前嚶嚶的哭,一副可憐兮兮的樣子。

“鳳丫頭,你如實招來,到底有沒有在外面放印子錢?”賈母有氣無力地質問道。

王熙鳳哭著道:“老祖宗,天大的冤枉啊,孫媳婦怎敢幹這種缺德的事,敗壞賈家的名聲.”

賈母聞言略略放下心來,問道:“那來旺是怎麼回事?難道是別人冤枉他不成?”

王熙鳳抹著眼睛道:“孫媳婦一個婦道人家,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外頭的事如何得知,有可能是別人栽贓,也有可能是來旺擅自在外面作惡也說不定.”

賈母沉著臉,喝道:“來旺那刁奴何在?快拿了來審問清楚,若真有放印子錢的事,立即打死送官!”

話音剛下,賈政和賈赦二人火急火燎地走了進來,撲通的跪倒在地:“聽說母親大人身體欠安,孩兒來遲了,罪該萬死!”

賈母頓時又來氣了,戮指罵道:“都怪你們平時管家不嚴,瞧瞧都出什麼破事了,如今全城都知道咱們賈家的人放印子錢,為富不仁,層層盤剝,這名聲還要不要了?若傳到皇上耳中,更是要大禍臨頭了!”

在場所有人都目露懼意,王熙鳳更是嚇得瑟瑟發抖。

賈政和賈赦跪在那連連叩頭認錯!

賈母喝道:“孽障,你們倆就算跪死在這裡又有什麼?倒是先想辦法把事情平息了,家務事可以慢慢再處理!”

賈政和賈赦連忙稱是,起身匆匆離開,各自發動所有關係去平息事件。

賈母餘怒未消,並沒有讓王熙鳳站起來,喝斥賈珍和賈璉道:“還不快去把姨奶奶一家子接來好生安撫,平白讓人家受了此等無妄之災,咱們賈家面子都要丟盡了.”

賈珍和賈璉大氣也不敢出,連忙出發去迎接薛姨媽的一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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