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在書房的聚會結束之後，施建雄就讓施磊跑一趟安城，去把羅瑩的親人接到定陶，以他們為媒介，消除羅瑩對施家的戒心，最好能夠利用羅瑩對施婷的感情，讓她和施磊走到一起。
只是因為羅曼薇臨盆，所以施磊無功而返，只帶回來了羅曼薇母子的照片。
施建雄深知，現在的自己，做的事雖然仍在遊戲規則內，但已經和大區內的絕大多數家族成為對立面，自己未來幾十年內，只能在定陶和安城兩個聚居點發展勢力。
強大的武力是施家安穩立足的根本，也包括對於各個空間門的強力鎮壓。
即使其他家族再如何痛恨自己，也不敢冒著兩個聚居點三四百萬人口的安危貿然發動戰爭，而如果有羅瑩這種能夠在極短時間內決定戰爭走向的人站在自己一邊，那麼未來也許不止目前的這些東西。
羅瑩顯然低估了施家人的無恥，聽到施磊的話以後，不禁呆在原地，不知如何作答。
“婷婷曾經希望我們走在一起，”施磊話已出口，就沒有退卻的必要，趁著羅瑩對施婷的感情尚未消退，他還想做更多。
他這句話卻重新激起了羅瑩的憤怒。
曾幾何時，她也考慮過如果可以的話，她也願意嫁給施磊，當然為的是和施婷能長久在一起，那時候兩個少女曾天真地想象，各自結婚，然後和各自的丈夫貌合神離，私下卻以姑嫂的名義廝守一生。
結果施婷成為了政治的犧牲品，嫁了人、生了孩子，又被丈夫、被家人拋棄，遭受無盡的屈辱後，絕望地死去。
而她，在黑暗中行走，為自己心中的正義進行屠戮，然後彎彎繞繞一大圈，施磊居然跑來告訴他，他想要娶她，和她成為一家人！
憑什麼，就憑你們曾經是婷婷的家人？
你們配嗎！
見羅瑩垂首不語，施磊以為她有點意動，但他也不敢做出什麼冒昧的舉動。
“你可以想清楚再答覆我，我是認真的。”施磊退後一步，他看得出羅瑩現在不會和他說什麼，自己也許還是去找父親再商量一下，“你是打算在這裡吃飯嗎？”
他指著前面的飯館。
羅瑩抬頭看了一下，是一家和小曼家常菜有點相似的小餐館，於是點點頭：“不過我不想和你一起吃。”
施磊無奈道：“那我過會兒來接你出發回安城。”
他轉身離去。
羅瑩捏著照片，走進飯館，隨意點了一個蓋澆飯。
照片平放在桌面上，一對母子頭挨頭正在熟睡的樣子。
羅曼薇的臉色看上去有點憔悴，不過羅瑩知道這是剛剛生完孩子後，還沒有恢復過來，所以倒不是很擔心。
旁邊小小隻大約只有半米長的樣子，因為天氣還有點熱，所以沒有被厚厚的襁褓包裹著，而是穿著很小的嬰兒衣服，身上還有點紅潤，皺巴巴的小臉看上去一點都不帥。
“真醜。”羅瑩的淚水再次流了下來，但這次是開心所致。
小小隻更小小隻的小丁丁露在開襠褲衩外，只有羅瑩尾指的一半大小，是個弟弟。
他會叫什麼名字呢？
羅瑩有點想立刻回去了。
她非常孤獨，這些天尤甚。
但定陶距離安城三百多公里，她如果靠兩隻腳穿越荒野，至少得走一個多月。
還得把自己搞得比乞丐還狼狽。
施磊四天裡就已經走了一趟來回，還辦了其他事，看來他開車的速度很快，大概半天就能把自己帶過去。
接到羅瑩的時候，是在施婷的墓前。
墳墓只是一個很小的平民公墓，大約八十厘米見方的水泥封土下面，就是盛著施婷骨灰的小盒子。
墓碑上簡簡單單的四個字：“施婷之墓”。
沒有生辰年月日，也沒有立碑人的落款，更沒有墓誌銘。
連張照片都沒有。
如果很多年過去，任誰見到這個墓，只怕都會認為是一個死去的老嫗埋骨的地方，永遠不會想到她只是一個不到24歲的女孩，有著傾國傾城的容貌，還曾經有顯赫的家世。
羅瑩是不太會悲傷的，她失去摯愛或者親人的一瞬間可能會有非常激烈的情緒波動，但波動之後，她就能夠不帶任何感情地思念那個死去的人。
這是當年精神病帶來的後遺症，情感缺失。
次日天剛亮的時候，施磊載著羅瑩，到達了安城中心醫院。
他不眠不休地開了近十二個小時。
“留個電話號碼給我，你自己找地方休息。我這裡有空會聯絡你。”羅瑩雖然一路上仍然對施磊不假辭色，但他的辛苦還是看在眼中，又是施婷的哥哥，她倒是很有禮貌地攆施磊去休息。
施磊也累得不行，離開之前不僅留了聯絡方式，還塞給羅瑩一個很厚的紅包。
羅瑩沒有推拒，這是施家送給媽媽的禮金，兩邊雖然平時並沒有什麼來往，但是她已經真正把施婷當作了家人，那麼他們家送的禮金似乎也可以收下。
羅曼薇正躺在病床上給孩子餵奶，孫浩晚上在這裡陪了一夜，剛剛回家休息不久。
因為是順產，羅曼薇決定下午就辦理出院，到時候孫浩會過來接母子二人。
羅瑩推開病房門，託施磊的福，羅曼薇母子住的是單間高階病房，而且費用都早已經被施磊預先交過。
羅曼薇抬起頭。
她怔怔地看著走進來的女兒，沒有出聲，但是眼淚止不住地往下流。
正在吃奶的嬰兒感到身體似乎有要懸空的傾向，雙手開始亂抓亂撈，兩排柔嫩的牙齦緊緊咬住嘴裡的奶頭，生怕自己跌落下去。
羅曼薇痛得低呼了一聲，恨不得在懷裡這個東西的屁股上狠狠來上兩巴掌。
但她又有什麼辦法呢？
那是自己生的……
羅瑩走到床邊，輕輕喊了一聲：“媽——”
羅曼薇在沒有見到羅瑩的時候，只想立刻看到她，把她抱住，孩子死裡逃生，幾個月來一定吃了很多苦。
但在見到她的時候，除了一開始的心痛，剩下的就只有生氣了。
再加上乳頭被兒子咬得生疼，她的怒氣就更大了。
羅瑩沒敢撲到羅曼薇懷裡去，她是懂得察言觀色的，當老媽對著自己橫眉怒目的時候，最好的辦法是低頭不要出聲，讓她看到自己認識錯誤的誠意，等氣消了點，再抱住她撒個嬌，事情就過去了。
以前那麼多年，沒有捱過打就是這個原因。
她拉過凳子，就在床邊坐著，仔細地看著小小隻努力地吮吸乳汁。
嬰兒的整個臉龐幾乎都深陷在豐滿的乳房裡，羅瑩只能看到他的後腦勺前前後後一點一點地擺動，吞嚥聲很大，他的手腳還因為吃到食物而滿意地搖晃著。
母女二人都沒有說話，病房裡只有嬰兒吞嚥奶水和偶爾發出的哼哼聲。
又過了一會兒，羅曼薇發現孩子已經吃著奶睡著了，就把他從自己乳房上扯下來，平放在床邊。
羅瑩弓起身來，盯著他看。
比照片上還要醜……
“名字起好了沒有？”羅瑩低聲問，順手把施磊給的紅包放到嬰兒身邊。
“還沒有，你這個當姐姐的也幫忙想想。”羅曼薇現在顧不得和羅瑩生氣，拉住羅瑩手，只覺得她掌心和幾根手指上有一些老繭，比幾個月前的時候粗糙了許多，心裡又是一陣心疼。
“我幫忙想名字？”羅瑩指了指自己的鼻子，她的精神力固然強大，但智商這個東西和精神力似乎並沒有太大關係，直白地說，羅瑩的大腦幾乎還是九成九的新品，讀那幾年書耗費的腦力其實有限得很。
“算了。”羅曼薇沒好氣地說，“說說吧，你都做了些什麼事，軍隊的人都找到我這裡來了？”
羅瑩有點牙疼。
那些事她怎麼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