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國慶開啟紙袋，拿出第一張紙，從桌面上推給羅瑩。
如前幾次一樣，這是一張普通的A4紙，上面的字都是鉛筆寫成，字不多，大概三四百字。
“這是楊國霆訊息的後續。”韓國慶只說了這句話。
他沒有說出來的是，當他從一個已經酗酒成性、在一次酒後失手殺死了自己的妻兒，因為確診精神病而並未入獄的退伍GRA那裡，得到這個訊息後的震撼。
當然，這還不是最大的，因為紙袋裡裝著的另外幾張紙，讓他甚至想終止和羅瑩的合作。
但既然已經走到這一步，如果他驟然毀約，那麼羅瑩的報復力度，韓國慶能夠想象到。
他不願意這樣被殺死。
對於整個聚居點其他人的死活，韓國慶並不是很在意，但他有家人，也有已經談好的婚姻物件，那是一個美麗大方、家境優越的女孩，能同意和他的婚事，也是因為這幾年韓國慶在軍中的地位飛快上升，前途無量。
他還有光明的未來，而如果他向上級舉報羅瑩和自己的交易，羅瑩尚未有任何行動，最多隻會受到一些警告——她的精神力強度甚至使得軍方可能一點處罰都不會給，更別提施婷多半會動用家裡的關係保下羅瑩——，而自己這幾年透露給羅瑩的東西，足以讓他被送上軍事法庭。
如果他不舉報，羅瑩就一定會殺死他……
所以韓國慶經過了一天的糾結後，還是決定聯絡羅瑩。
他相信，這次帶來的東西，一定會讓羅瑩“滿意”，在最後一次面對異獸潮時，讓自己獲得一次分量更重的功勞，讓兩人的合作得到一個圓滿的結果。
羅瑩讀完了第一張紙上的內容，似乎想通了許多關節，破天荒地朝韓國慶露出了一個笑容：“黎濤也曾是你最好的朋友，現在我們都知道他為什麼會被殺死。你有沒有想過幫他報仇？”
韓國慶一愣。
他這些年查到了很多碎片化的訊息，卻只是當自己和羅瑩的交易，並沒有仔細思考過其中的關聯。
難道……當初黎濤表白羅瑩的事他也是參與者之一，羅瑩當時確實是拒絕了黎濤。
難道羅瑩其實只是因為羞怯而沒有直接答應，其實她和黎濤暗地裡走到了一起？
黎濤被殺死，羅瑩這麼多年才會孜孜不倦地堅持追查，要想為他報仇？
至於其他的資料，韓國慶當然理解，羅瑩的表弟被綁架失蹤，而且……
“我……”韓國慶囁嚅著沒有給出肯定的回答。
“我的目的只是找出他被殺害的真相，現在我知道了，就這樣吧。”羅瑩的表情非常平靜，並沒有韓國慶以為的悲傷或者憤怒。
“那些呢？”羅瑩指著還有點鼓鼓囊囊的紙袋，“那些是什麼？”
韓國慶反應過來，緩緩吧紙袋推過去：“這些，應該是你最想看到的。”
羅瑩深吸了一口氣。
前幾次的“交易”裡，韓國慶帶來的訊息很零碎，但羅瑩結合自己所知道的一些東西，雖然未能拼湊出全貌，但其實心裡已經有了大致的猜想。
只是一些重要的人物和線索，羅瑩還沒有確切地聯絡起來。
在那個未能完成的拼圖裡，羅瑩已經知道，在整個東亞華人區，存在一個地下組織，成員全部是退役GRA，表面上都有正當甚至是光鮮的工作，但暗地裡卻在做著一些非法的事。
這讓她曾經以為這個組織是曾經和她聯絡過的“黎明會”。
但並不是。
與被官方堅決打擊取締的“黎明會”不同，這個組織似乎得到了政府和軍方的某種支援。
他們做的事絕大多數都是走私，利用各個聚居點之間交通的不便，把一些重要的物資透過軍方的渠道在不同聚居點之間流通，利潤非常可觀。
這些錢的去向不明。
還有數量眾多的暗殺事件，韓國慶以往帶來的資料，隱隱指出這些暗殺事件可能與這個組織有關。
被暗殺者，除了一些是政府官員外，更多的是普通平民。
比如黎濤，他就是因為無意中撞破了兩個在役軍人為東區槍擊案的兇手提供武器，而被這個組織的人安排幾個小混混，將他當街殺死。
直接的執行人正是那個被羅瑩殺掉的“檯球室老闆”，他的名字叫李遠，手下有十幾個小弟，平時乾的也就是打架鬥毆、勒索一些普通商家之類的小事，警方並非沒有掌握這些，只是罪名不大，不屬於重點打擊物件而沒有過問。
但有人卻威脅了李遠，李遠被迫派出三個小弟去做了這件事。
那個威脅李遠的人，就是韓國慶和羅瑩的格鬥術老師，楊國霆。
羅瑩這時候才把楊國霆和秦曉失蹤案聯絡起來。
她已經知道東區槍擊案發生的真正原因是那兩個槍手對可能的知情者滅口，而槍手大機率是一連串兒童綁架案犯罪團伙成員，兩起風馬牛不相及的案件，就這麼聯絡在了一起。
至於楊國霆，羅瑩暫時還不知道他在這個組織裡的位置和作用，先看完韓國慶帶來的資料，再決定怎麼處置他。
羅瑩接過紙袋，裡面是訂成一本的A4紙，大約有十多張。
第一頁是白紙，隱約透出下面一頁密密麻麻的字。
一定非常重要，重要到了韓國慶都不敢讓她第一時間就看到。
她沒有直接掏出來閱讀，而是對韓國慶抬起頭，“謝謝你，不過，我想自己一個人讀這些。”
韓國慶立刻就答應了她的請求。
羅瑩坐在蒲團上，看著韓國慶離開、關上門。
微微有些顫抖的雙手，羅瑩翻開本子。
花了一個多小時，羅瑩才讀完所有的內容。
她的眼眶早已變紅，中間曾經停頓過幾次，才勉強沒有讓淚水滴落在紙上。
事實的真相遠比她曾經以為的更加黑暗。
羅瑩放下本子，沒有如從前每次的那樣，耗費精神力全部銷燬。
她在猶豫，是否讓媽媽也知道全部的真相。
羅曼薇已經懷上了身孕，她已經開始了自己的新生活，有了敦厚並且對她愛到極點的丈夫，很快還會有另一個可愛的小寶寶。
餐館的生意雖然不溫不火，但支援羅曼薇夫妻的生活完全沒有問題，再多一個小孩也不會有太大影響。
每次回家“探親”看到媽媽和孫叔叔的幸福表情，羅瑩都為她們高興，也不再和媽媽談起秦曉失蹤案的任何訊息。
但是讀完了這些資料，羅瑩覺得自己做得還不夠。
自己不應該因為追查真相，而導致媽媽和孫叔叔，以及未出世的弟弟或妹妹陷入危險之中。
那麼，在次元空間裡戰死或許是一個不錯的選擇。
也會有一筆豐厚的撫卹金，即使媽媽會因此而難受很長一段時間，但那個家將不會遭遇任何危險，政府也不會容忍英雄的家庭受到不該遭受的騷擾。
就這樣吧。
羅瑩把資料緊緊握在手裡，下定了決心。
她站起身來，深藍色的連衣裙裡，隱隱透出水靠勾勒出的身體輪廓。
韓國慶已經結過賬，羅瑩在茶樓門口站了幾秒，朝不遠處的公交車站小跑過去。
一輛公交車正慢慢駛入站臺，羅瑩窈窕的身影迅速消失在關閉的車門裡。
公交車開走，朝著前面的方向，慢吞吞地行進，載著沉重的罪惡，和一顆冰冷無比的心。
羅瑩面無表情地坐在床邊的位置，看著街邊後退的商店和樹木，街道上行走的人群，輕輕地向它們告了個別：“再見——”
她掏出手機，撥通了韓國慶的號碼：“明天我會歸隊，你後天也進來吧，我們商量一下行動的細節。”
韓國慶接到這個電話，非常興奮，羅瑩的意思，是立刻就要準備一次大的行動，這種需要提前商量細節，規模必然很大，否則根本不會需要自己提前進入次元空間。
也許，這次之後，自己就能以二十二歲的年齡，成為安城聚居點GRA部隊的一名中校軍官？
以後就算沒有羅瑩的幫助，自己也一定會一帆風順，甚至，很多年以後，現在施婷父親那個位置，自己也是可以想一想的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