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讓這麼多人順服,中年書生絕非凡人,自然看得出,任真這招很高明,是故意在演給他們看。

當眾廢掉蕭金散,等於是劃清界限,向難民們表態,他跟蕭金散並非一丘之貉,不會傷害無辜民眾,從而減輕大家的敵意;

同時,他殺伐凌厲,故意使出血腥甚至殘忍的手段,又不止懲罰蕭金散,更是在震懾親眼目睹的難民,讓大家意識到,他雖然仁慈,但絕無婦人之仁,殺起人時毫不手軟。

恩威並用,軟硬兼施,任真還沒開口,就先拿蕭金散立威。

他這一招也確實奏效,此時,周圍的難民靜靜注視著任真,眼神裡的驚懼情緒,取代了先前的憤怒戰意。

中年書生接過藥丸,放到鼻孔處輕嗅,辨識出熟悉藥草的氣味後,漸漸放心,躬身給那斷臂男子服下。

任真沒有急於開口交涉,目光微移,看向地面躺著的另外十餘人,問道:“他們也中毒了麼?”

這些都是矮小幼童,看起來不到十歲,沒像那邊的屍體一樣蓋著白布,顯然是暈厥不醒。

中年男子嘆息一聲,眉宇間鬱結著愁苦之意。

“他們都是餓暈的。我好歹讀過聖賢書,明辨是非黑白,若非萬不得已,你以為我願意率人搶劫軍糧?身為教書先生,我總不能眼睜睜看著他們餓死在我面前……”

他痛苦地閉上眼睛。

任真聞言,眉關緊鎖,看著面黃肌瘦的孩童們,心情異常沉重。

現在事情已經清楚了,難怪這裡的暴亂最為兇猛,原來,是有十幾名幼童餓暈,性命危在旦夕,同行的長輩不忍坐視不理,於是在私塾先生指揮下,瘋狂搶糧,指望能給孩子們弄口飯吃。

餓著肚子跋山涉水,連成年人都吃不消,倒下無數,更何況是這群弱小可憐的孩子。

救他們命的糧食,就在對面路上,只要能憑運氣搶出幾袋,大人們哪怕流血負傷,至少可以挽救這些年輕的生命,也就值了。

看著孩子們倒下的悽慘情景,誰又能鐵石心腸,見死不救?

任真轉身看向範東流,還沒開口說話,範東流已心領神會,箭步衝出人群,朝車隊跑去。

須臾之後,他扛著兩大麻袋稻米,再次回到這裡,放在任真面前。

任真躬身坐在麻袋上,跟中年書生對視,沉聲說道:“你們做得沒錯,人非草木,都不忍看著他們餓死。我既然運糧經過,更不能坐視不管,所有跟著你的童生,我都救了。”

中年書生聞言,神情激動,朝任真深深稽首,“草民替這些孩子,謝軍爺救命大恩!”

這是最隆重的大禮。

附近難民見狀,喜形於色,紛紛跪地欲拜,卻被任真厲聲喝止,將書生一把拽起來。

“我知道,要說可憐,不只是孩子,你們也飢腸轆轆,多日未進食。但是難民漫山遍野,人數太多,我救不過來。就算你們跪下求我,也無濟於事。”

書生起身,撣了撣布袍上的塵土,眼裡噙著傲然笑意。

“軍爺以為,我們是在向你乞食?楊某自詡知書達理,更懂得知恩圖報。別的不說,就衝你救孩子們的命,牛家村父老爺們,誰再敢搶糧,就是跟我楊靖過不去!”

說罷,楊靖轉身掃視周圍人群,身上透出精悍的殺氣。

隨著這聲表態,牛家村的居民們紛紛附和,贊同楊靖的決定。

“對,咱們又不是不講理的刁民,早就約定好,救活孩子最重要,怎麼能出爾反爾!”

“咱們至今沒搶到糧,再拖延一時三刻,娃娃們真就沒救了!軍爺的恩情,咱們得領!”

“就是!軍爺為前線將士運糧,還不是為了守護大唐疆土?咱們要是領情,就別讓軍爺為難!”

……

三言兩語,這些牛家村民達成一致,雖然自己還是餓著肚子,堅決不再聚眾搶糧。

任真心頭微暖,恍惚看見自己被鄰居們養大的童年。

他能看得出,眼前這群人也很豪爽仗義,在大是大非面前絕不含糊。那個叫楊靖的書生,別看外表文質彬彬,發起狠來頗像是一方惡霸,令人畏懼。

他點頭說道:“好,只要你們肯信守承諾,我可以把稻米交出來。不過,待會兒支鍋煮粥,要是附近難民聞著香味趕來,搶奪孩子們的口糧,我可管不著!”

楊靖淡淡一笑,不以為意。

這時,中毒暈厥的男子醒來,在旁人攙扶下坐起,氣息虛弱,說道:“軍爺放心,這一路走來,敢從娃娃嘴裡奪食的畜生,就沒從楊兄手下活過……”

楊靖俯身,開始替這男子號脈,“郭康,趕緊閉嘴療傷吧!那個卑鄙歹毒的畜生,軍爺已經擒來,待會你親自手刃他,替鄉親們報仇!”

郭康一聽這話,雙目圓瞪,怒氣狂湧,哪還有羸弱病態,恨不得立即跳起來。

“狗孃養的!連娃娃都狠心下手,看老子活剝了他的皮!”

在眾人拉扯勸阻下,他才乖乖躺回地上,繼續養傷。

這時,楊靖走到任真身旁,輕聲說道:“能否移步一敘?”

任真微怔,跟楊靖離開人群,走進一塊凹陷土坑裡,席地而坐。

楊靖開門見山,直接說道:“軍爺願意救那些可憐孩子,在下深表感激,無以為報,故而多嘴想替你分憂,希望你別誤解。”

任真點頭,知道他有心裡話要說。

楊靖說道:“我們牛家村的人,恩怨分明,懂得什麼叫道義,絕不會再搶糧。但是逃難人潮太龐大,龍蛇混雜,想必你們糧隊各處都受到襲擊。你又該如何降服更多的人?”

任真凝眉不語。

楊靖說的是實情,在他震懾統領下,這群難民還算通情達理,見任真交出元兇蕭金散,又主動搭救孩子們,便承這份人情,不再鬧事。

然而,平原上難民太多,其他人為了活命,不擇手段,斷然無法輕易擺平,他們才是難啃的骨頭。

“你有何良策?”

任真見他發問,便猜到他心裡已有主見。

果然,楊靖乾咳一聲,說道:“依我看來,軍糧不可有失,難民不可屠殺,兩者難以保全,不如取個折中之策。你留下小部分軍糧,讓他們去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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