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海是高家龍興之地,當地文人引以為榮,對於北唐國事抱有極強烈的責任感,彷彿這北唐天下,都是他們北海的。

正出於這種特殊情愫,他們才敢不畏強權,據理力爭到底。

他們反對改立皇后,並非跟武清儀有私怨。

按儒家傳統觀念,太祖無故拋棄正妻,喜新厭舊,是為不義;無視父母之命,致使太后猝死,是為不孝;一意孤行,將群臣諫言置若罔聞,是為不仁。

不仁不義不孝,這就是他們執著抗爭的道德論據。

但武清儀勾結二先生,以強大的陰謀權術,挫敗了他們的凜然大義,讓所有努力付諸東流。這令他們對武清儀產生前所未有的憤怒,以及忌憚。

陰鷙狡詐,不擇手段,北唐落在這樣的女人手裡,那還了得!

於是,當朝堂擁立武后的呼聲愈發高漲時,北海文人聯名上書,力排眾議,捍衛高家的皇權。

他們集合萬人血書,列舉十條理由,誓死力爭。

此書慷慨激越,氣貫長虹,就是著名的討武檄文。

趨炎附勢者無數,唯有北海,死守高唐!

但今非昔比,武清儀已執掌朝權,得到爭立新君的群臣擁戴,有恃無恐。

她徹底怒了。你們寫萬人血書?那我就讓你們流盡鮮血!

在蕭鐵傘率領下,雪影衛夤夜奔襲北海,按照血書上的名單,將上萬讀書人全部殺害,無一倖免。一夜之間,北海血流成河!

舉世震驚。北唐臣民戰戰兢兢,再不敢言。

一將功成萬骨枯,踐踏著無數人的鮮血,武清儀強勢登基。

任天行案,高澄案,北海案,這三樁血案的遇害者,少說也有五萬人,無不是北唐的精英俊傑。在女帝竊取皇權的陰謀裡,他們都成了悲慘的墊腳石。

血的教訓證明,空有一腔正氣,永遠鬥不過權謀詭計。

而在北海案中,忠貞不屈的是北海書院,出手殺人的是董仲舒,他坐鎮的終南書院自然就成了武唐的擁躉。

女帝領教過北海文人的骨氣,頗為忌憚。再者,北海乃高家祖地,如果再進一步打壓,趕盡殺絕,等於告訴天下人,她對高家歷代帝王並無敬意,甚至會激起懷疑她篡位的非議。

故而最近幾年,她才對北海姑息容忍,不敢尋隙報復。

東西兩黨紛爭,爭的只是農商國策,一己之利。而南北爭鬥,則是圍繞北唐國本,爭一國之姓。

北海世代食高家之祿,文人氣節堅貞,生生不息。有一點毫無疑問,未來朝堂若生變數,在冊立儲君之位時,他們會最堅定地站在高家一方,而非當朝武家。

這一點眾所周知,因此,在殿前廣場上,終南門人站在中央位置,如眾星捧月。而北海弟子處於人群邊緣,被其他書院隱隱隔離疏遠,不受歡迎。

未幾時,考生盡數到齊,宣文殿的銅門大開,任真率領禮部一眾監考官走出,將所有人的目光吸引過來。

任真站在臺階上,負手而立,掃視廣場一眼,各處派系林立,不禁暗笑。

“儒家雖大,忙於勾心鬥角,不過是一盤散沙。等到強敵來犯,再臨時指望這群人團結,恐怕北唐危矣。”

他目光流轉,望向廣場四周的角落。那裡零星散佈著一些年輕人,不像儒家書院一樣,結成緊密團體,看他們衣飾各異,更像是沒有門派的散修。

但是,這些人幾乎都有同一個特點——手持佩劍。

“如今劍道衰頹,隱藏在西陲十萬大山裡,極少入世。他們敢來應試,替劍道撐撐場面,最好不過,省得無人呼應儒劍同修的主張,讓我這個主考官太尷尬。”

他自嘲一笑,心裡這麼想著,視線落在更後方的數人時,神情驟凜。

有草鞋少年蹲在地上,虎背熊腰,耷拉著腦袋,不知在想什麼;

有中年男子眯著眼,正眺望向這裡,眼神幽深;

有青衣女子蒙著面紗,身姿婀娜,遠離人群而獨立;

……

任真修為雖停在五境,但神意異常強大,能清晰感知到,這幾人的氣息紋絲不動,讓人產生一種莫名的壓力。顯然,他們都踏入六境,是考生裡真正的佼佼者。

“雲榜強者麼……”

任真的心跳漸漸加快,升騰起跟他們競逐高下的戰鬥欲,於是攥緊袖裡的拳頭,嘴角一挑,輕聲喃語,“許久未出手,真是心癢吶……”

這時候,考生們都聚過來,整齊站在眾考官面前,同時作揖行禮。前來送考的家長則停在後方,遠遠觀望著,神態有些緊張。

大朝試要開始了。

在無數敬畏目光的注視下,任真乾咳一聲,準備開始考前的訓話。

按往年舊例,此時無非說一些冠冕堂皇的官話,警告勿要作弊,同時勉勵大家不必緊張,充分發揮云云。然而,最不拘一格的任真,當然不會老老實實,遵循這些陳腐教條。

對於這次主考,他抱有很大的野心,旨在肅清吏治,為朝廷選拔一批真正優秀且有用的人才,那麼,他勢必要讓很多幕後權貴失望了。

“鼓勵的話,本官就不多說了。很多人是初次會考,而我也是初次主考,說實話,其實我比你們還緊張。理解萬歲,咱們互相支援!”

任真溫和地說著,目光瞥見有人鬆了口氣,露出如釋重負的表情,然後暗笑一聲,話意陡轉。

“我想說的是,自從任命我為主考官後,吹水居真是貴客盈門,絡繹不絕。同僚們送去不少禮物,盛情難卻,我只能一概收下。但是這些日子,我過得很不安。”

人群聞言,盯著愁眉苦臉的任真,心臟不由顫抖起來。吹水侯怎會如此愚蠢,竟當眾把受賄的事說了出來!

即使潛規則再明顯,也見不得光,不能公然挑明。如此一來,陛下勢必會知情,若是派人追查,大家豈非都要玩完!

任真對無數眼色熟視無睹,訴苦道:“殿試名額有限,我收禮又太多,來者不拒,無法同時滿足所有人的要求,你們說該怎麼辦?要是拿錢不辦事,讓一些人落榜,你們會不會到陛下那裡彈劾我?”

說著,他縮了縮肩,目光裡透出恐懼之情。

更加感到恐懼的,是後方那些行賄過的考生家長。他們見任真如此表現,都心臟怦然一跳,生出一股很不妙的預感。

果然,只見任真直起腰,收斂偽裝,眉宇間驀然泛起寒意。

“你們想告,那就去告吧!不妨告訴諸位,昨天夜裡,我已經將收到的賄賂列成清單,然後把它們全部捐給國庫,充當軍餉。”

他從袖子裡掏出一卷帛書,在眾人面前輕輕搖晃,冷笑道:“諸位似乎忘了,我跟你們初次相見時,便獻出數千萬餉銀,豈會看得上這點小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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