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古名山多高人,換句話說,高人往往都隱居在名山間。

尊為劍道三大巨擘之一,雲遙劍宗便坐落在高絕險峻的群峰深處,分七峰而立。那裡常年雲霧繚繞,縹緲如仙境,給人一種高深莫測的感覺。

中午,主僕二人來到隱在雲霧間的雲遙宗。

穿過一片大霧後,視線漸漸明晰,二人看得目不暇接。

有峰凌厲如劍,直插雲霄,就是大名鼎鼎的見劍峰;

唯見幽人獨往來,飄渺孤鴻影,那孤兀而立的,想必就是鴻影峰;

還有座峰大氣磅礴,巍然聳峙,自然應該是雲遙劍宗的主峰,朝天峰。

七峰景緻迥異,氣象萬千,莫雨晴看得驚歎連連,任真心裡同樣讚歎不已,表面上卻不動聲色。

作為七峰曾經的最強者,他現在假扮顧劍棠,舉止間不能再露出新奇感。他相信,大概從趕到青山鎮那一刻,他們就已進入雲遙宗的監視中。

兩人踏青石板而行,一路上遇到不少年輕人,都興致沖沖地趕路,走進青山深處。

“你認識他們?”莫雨晴問道。

“不認識,”任真搖頭,“不過我知道,他們都是今年要進入雲遙宗門下的新人。”

莫雨晴若有所思。

“按顧劍棠的年齡和資歷,絕對是老江湖,可惜卻要從頭再來。你易容成他,去跟一群新人同伍修道,恐怕會被人恥笑……”

少年蓬勃,如日出之陽,壯年強盛,當如日中天。顧劍棠在而立之年墜落,身心都已錯過築基的黃金時段。

任真苦著臉,抹了把汗,“我有別的選擇嗎?”

在他前世的世界,留級的重修生就被大家看不起。沒想到穿越到這座大陸後,他還是擺脫不了留級重修的悲慘命運。

不多時,兩人走到一座牌坊前。

牌坊樣式古樸,由白玉石雕刻而成,上面佈滿青苔,透著滄桑之意。牌坊上端掛著橫匾,書寫“劍氣縱橫”四個大字,筆力遒勁,頗具狂放氣概。

牌坊前是一座廣場,由方正石板鋪成,空曠平坦。不少青年才俊早已聚集在此,等候雲遙宗每年例行的招錄遴選。

對“顧劍棠”而言,重歸劍宗就是回家,自然沒心情湊這熱鬧,帶著莫雨晴從人群中穿行,走向山門內。

一路所過,引來無數目光,人們竊竊私語著,都在議論這對主僕。

“這俊俏小臉兒,真讓人嫉妒啊,連妹妹我都自嘆不如!”

“如此非凡儀態,卻選了個醜陋無比的丫鬟,太煞風景!”

“人家好想為他鋪床侍浴……”

一旁的幾名少女犯了花痴,垂涎著任真的俊美面容,嘰嘰喳喳不停。

任真聽在耳中,倍感舒坦,邁著大步前行,神態怡然。

莫雨晴怒火中燒,又不敢發作,只好暗中狠狠掐他一把。

這時,一名年輕公子忽然說道:“你們有沒有覺得,這人有些眼熟……”

“眼熟?”身旁的少女痴痴望著任真,腦海裡靈光乍現,“這容貌好像……跟劍聖一笑圖上的很相似!”

經她這麼一說,青年們恍然大悟,頓時人聲鼎沸。

“他就是劍聖本人!”

顧劍棠尊為真武劍聖,本就家喻戶曉,而他那張絕美如女子的面龐,同樣名滿天下,不知令多少思春少女芳心大動,仰慕不已。

更誇張的是,京城那些豪門小姐甚至不惜千金,專門聘請畫師給他繪了幅劍聖一笑圖,滿長安競相拓印,當作深閨珍藏。

到後來甚至連一些男子,都對顧劍棠的儀態心嚮往之。其狂熱程度,可想而知。

人群有個後生,如見天神下凡一般,手舞足蹈,“能見到劍聖本人,不虛此行,不虛此行!”

很多青年不像他這般癲狂,但也都動容。親眼目睹劍聖本尊,怎能不令他們心潮澎湃。

“一劍闖金陵,視南晉群雄如無物,劍聖大人這等風采,必會為後世瞻仰傳誦!”

“劍修當鋒芒畢露,一往無前!他此行壯我大唐聲威,是我蕭某的楷模,也是我想拜入雲遙宗的原因!”

後輩們凝視著那襲白衣,崇敬之情溢於言表。

然而,並非所有人都羨慕這種快意江湖、瀟灑人生。

正當他們目送心中的豪傑離開時,一道刺耳話音響起。

“哼,不知道某人從金陵逃竄,四處躲避追殺時,是不是也這樣耀武揚威。聖人如喪家犬,主動南下送死,真令我大唐蒙羞。”

人群譁然,同時轉身望去。

任真停下腳步,卻沒回過身,心裡嘀咕道,“果然,虎落平陽被犬欺,哪裡都不缺惡狗。”

眾目睽睽下,一名魁梧青年走向任真,被一群鷹犬簇擁著,神態淡漠。

場間很多人都來自長安,一眼就認出這青年的身份。

“原來是夏侯霸,難怪出言不遜。”

“六公八侯十世家,作為京城頂級豪族之一,夏侯家勢力龐大,即便是整個雲遙宗,都得認真掂量,更別說一落千丈的劍聖。”

大家替任真捏了一把汗。

“據說當年,夏侯家老祖挑戰劍聖,被當眾一劍挫敗,顏面掃地。夏侯霸這是想替他祖父雪洗前恥?”

聽到人群揭開舊事,夏侯霸臉色難堪,盯著任真的身影,眼神顯露殺意。

“劍聖?顧劍棠,以前你高高在上,蔑視群雄時,可曾想過會有今日?站得越高,摔得越狠,這就叫報應啊。”

話音甫落,那些隨從開始附和,辱罵之聲不絕於耳。恃強凌弱,欺軟怕硬,這歷來是他們的專長。

他們看得清楚,任真的修為不過初境,而他們的少主夏侯霸,卻是第二境圓滿。

初境攀山,次境觀海,這兩層境界之間的差距太大,極難越級而戰。即便是曾經的劍聖,在他們看來,也毫無勝算。

任真站在那裡,沉默不語,不知在想些什麼。

夏侯霸邁步前行,健碩身軀裡傳出咯咯的骨骼聲響,不知蘊藏著多麼強大的力量。

“事到如今,還硬裝出一副淡定高傲的姿態,又有什麼意義?你以為能嚇怕別人不成?在我眼裡,談不上半分氣勢,只是寒酸罷了。”

旁觀眾人沉默。

是啊,沒了修為,縱然保持聖人氣概,也只是色厲內荏,不足為懼。

任真沒有說話,心裡暗道,“沒看出來,這小子口才原來挺好,真是可惜了。”

夏侯霸嗤笑一聲,抽出背後那柄巨劍,“我真不明白,家裡人是怎麼想的,殺雞焉用牛刀?”

他咄咄逼人,不停出言羞辱任真,既是在替老祖出口惡氣,也是替幕後的某些大人物激任真,逼他顯露剩餘的所有底蘊。

很多人忍不住驚呼,“開山劍!”

他們眼明心細,猜出巨劍的淵源,目光頓時抽出,“那是夏侯大將軍的名劍,竟然被他帶出來了!”

他們意識到,劍聖要大難臨頭了。

“夏侯霸才十八歲,就行將踏入第三境,這樣的天資太妖孽,此刻又手持鎮族寶劍,看來,夏侯家是下了狠心,要把劍聖踩在地上。”

人群七嘴八舌,議論紛紛。

作為當事人,任真一直隱忍不言,同行的莫雨晴卻忍不住了,咽不下這口氣。

她把劍匣交給任真,自己挽起袖子,怒氣衝衝地走上前,對上這個魁梧青年。

“你一個大男人,怎麼如此婆婆媽媽?想打架是吧?先贏過我再說!”

她知道,坊主的地位雖高,道行卻很低微,在這眾目睽睽的場合下,她必須主動站出來,不能讓他當眾出醜。

在她的潛意識裡,也不認為任真有獲勝的希望。畢竟,任真才修行不久,只是初出茅廬的菜鳥而已。

任真走上前,拍了拍她的肩膀,低聲道:“這個出風頭的機會,還是留給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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