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襲刺史府,已經足夠瘋狂,汪惜芝為報殺子大仇,做到這種份上,本就違揹他的謹慎性情。

再讓他舉火燒糧,選擇激怒皇帝的猖狂行徑,這是他萬萬不敢嘗試的。

不瘋魔不成活,那是屬於年輕人的愚勇,這位太守大人做不到。

即便假宮城解釋此舉用意,他還是決然擺手,否定了這個提議。

“宮大人休要再提,咱們本就在玩火,我不會再冒任何風險了!”

宮城嘆了口氣,笑容苦澀,頗有幾分不甘,實則心底冷笑不止。

“坊主大人挖的坑,你以為想不跳就能不跳?哼,這口黑鍋你是背定了!”

此刻,在場眾人都聽到了宮城的提議,即便汪惜芝否決,至少大家都明白,這兩位湘北領袖曾考慮過這個可能性。

那麼,只要漕糧一失火,他們就會想當然地認為,這是汪惜芝派人乾的。不只是因為他有這動機,更因為他萌生過這念頭!

至於如何讓漕糧失火,嘿嘿,那比夜襲刺史府簡單多了。

任真安排假宮城演這出戏,就是要當眾戳破窗戶紙,把這兩樁大案的底細抖摟出來。

到時候,龍顏震怒,朝廷真要對湘北大動干戈時,這些地主豪紳承受不住壓力,自然會把汪惜芝推出去頂著。

而今晚這些話,就像汪惜芝嫁禍任天行那樣,成為莫須有的“鐵證”,被呈送到皇帝面前。

一如當年。

在這把火還未燒起來之前,現在他們意識不到這點,依然在為上一樁案子絞盡腦汁。

“我在想,劉川楓明明攥住大人的把柄,卻一反東林黨羽的秉性,隱忍不發,是不是在等大人登門謝罪,割地求和?”

一位家主深思熟慮後,提出了自己的看法。

“外界盛傳,劉刺史此番上任,是東林黨丟擲的求和訊號,想緩解雙方在朝堂上的傾軋爭鬥。既然如此,他忍辱負重,不敢對大人出手,也是有可能的!”

經他這麼一解釋,大家恍然大悟,如今看來,最近甚囂塵上的平息黨爭,多半不是空穴來風。

汪惜芝側身,望向說話那人,疑慮不決,“若果真如此,我就應該主動交出實權和良田,贖回那些人證?這盤棋,真的能和?”

人們再次議論紛紛,莫衷一是。

見情形不妙,宮城再次開口,對汪惜芝說道:“大人千萬要慎重!咱們手裡的田地,就是命根子。朝廷正是倚重咱們的糧食,才不得不默許現有的利益分割。”

他嚥了口唾沫,身軀前傾,盯著汪惜芝,“一旦交出主動權,向劉川楓低頭,汪家以後還是海晏城的汪家嗎?大人,這個頭不能開啊!”

汪惜芝蹙眉思索,心裡經歷著激烈的鬥爭,臉色也變幻不定。

這些人說的道理,他何嘗不明白。

只是,劉川楓當真只為議和而來?他如果得寸進尺怎麼辦?

覆水難收,到時候再後悔就晚了!

就在他心亂如麻的時候,二管家汪財破門而入,不顧正在議事的顯貴們,徑直走到汪惜芝身旁耳語幾句。

眾目睽睽下,汪惜芝臉色劇變,豁然站起來。

“劉川楓來了!”

“什麼?!”這下所有人的臉色都變了,難以置信地望著汪惜芝,“他怎麼敢來?”

殺子滅女,汪劉兩家仇深似海,前不久那場夜襲的紛爭還沒平息,劉川楓竟然敢親身赴宴,他是想送上門找死?

以貪婪膽怯著稱的東林黨人,何時變得如此大義凜然了?

剛剛還在合謀對付的仇敵,轉眼就登門來訪,這突如其來的變故,把所有人打了個措手不及。

見他們沒回過神來,汪財迅速提醒道:“老爺,他們此刻還在府門前站著呢!”

汪惜芝面色沉凝,當機立斷,“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讓他們進來!”

這時,場間的眾多豪紳不約而同地起身。

“大人要見客,我等就不叨擾了。”

“大人保重,改日再來拜訪。”

……

他們都老奸巨猾,見風使舵的本領爐火純青。哪怕跟汪家站在同一陣營,他們也不會蠢到當著一方刺史的面,挑明立場,不給自己留退路。

如果太守真想議和,那他們更得迅速撤退才行,不然日後絕沒好果子吃。

心照不宣的道別過後,一干世家匆匆從偏門溜走,只留下宮城一人還在議事廳裡,陪著汪惜芝迎接降臨的風暴。

很快,在汪財引領下,刺史劉川楓帶著三五名隨從,負手走了進來。

雖然是他主動上門,但有那麼多憤恨憋在心裡,他神色尤為冷漠,隨意地朝汪惜芝拱手,算是見面問候。

男尊女卑,他失去的還只是閨女,汪惜芝卻是獨子被殺,臉色又豈會好看,冷冷一指客座,便自顧坐到座位上。

“劉大人有何見教?”

劉川楓面無表情地說道:“見教不敢,大難不死,只是替貴人來帶個路。別以為我想見你!”

說罷,他轉身走向下首的席位,將上首那副尊位讓出來。

而跟他同來的那名青年男子,卻是毫不客氣地坐了上去,神態自若。

站在角落裡的任真見狀,心頭一凜,立即意識到,原來這年輕人才是今夜的主角。

汪劉二人不願開口,圓場的戲份自然而然落在宮城頭上。

他笑眯眯地望著那年輕人,說道:“閣下丰神俊朗,器宇不凡,一看就是龍鳳之才,卻不知出自何方名門?”

年輕人眼皮微翻,撣了撣白袍上的塵土,竟是沒看宮城一眼,“琅琊閣,藺晨。”

他的話音很淡,聽不出任何情緒,彷彿自言自語一般。

正因如此,這話顯得格外刺耳。寥寥五字,不願多費一字口舌,他壓根就沒把旁人放在眼裡。

面對湘北道三位至高權臣,他的態度狂妄得出奇。

然而,汪宮二人卻無暇理會這些細節,身軀同時僵滯,目光都顫抖起來。

南有繡衣坊,北有琅琊閣。

連那位閣主的親傳弟子,都親自來救場了!

角落裡,任真眼眸微眯,盯著大堂中央傲然而居的藺晨,表情有些古怪。

“這麼快就來送人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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