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馬越和王衍都堅決不同意留在鐵門關過夜,而晉軍很多將領擔心自己家人的安危,也堅決不同意,傅凝無奈,只得繼續開路。

好在從鐵門關到洛陽,也只剩下五十來里路了,咬咬牙,明天早上就能回到洛陽,倒也不是不能堅持。至於說掉隊的禁軍軍士會不會跟上來,那就更不用操心了,他們的家眷都在洛陽呢,不回洛陽他們能去哪裡?

傅凝唯一擔心的就是胡人大軍追過來。此時禁軍軍心已經亂了,又跑了一天,人困馬乏,這個時候遭遇胡人追擊,只怕會未戰先潰,後果不堪設想!

好在胡人一直都沒有要追擊的意思,放任他們往洛陽撤退,傅凝見一路順利,也就稍稍放心了。他指揮胡騎沿著官道,朝著鐵門關開了過去。

鐵門關,在今天只是一個很不起眼的小鎮子,但是在兩漢魏晉時期卻是一座要塞,肩負著拱衛洛陽西大門的重任。沒辦法,洛陽西面雖然有群山環繞,然而這群山卻是四面漏風,有太多太多缺口可以容納大軍透過了,既然將首都定在這裡,就得想辦法堵住這些缺口,不然連覺都睡不安穩。為了解決這個要命的問題,歷代統治者從潼關到澠池、新安再到洛陽,修建了大量堅固的要塞,一旦敵軍從西面打過來,這一系列的要塞便要作頑強的阻擊,一步步遲滯敵軍,消耗敵軍,為中央禁軍的集結、部署爭取時間。鐵門關就是這樣一個要塞,它座落在新安縣西南,西與澠池、義馬接壤,南界宜陽,是典型的南嶺北山夾一川地形:北為邙山餘脈,南部為丘陵;中部為澗河川,地勢平坦。它牢牢卡住了從弘農、潼關通往洛陽的道路,想要攻打洛陽,不拔掉這根釘子是行不通的。

不過,再怎麼易守難攻的要塞也得有人願意死命去守才行。從八王之亂到匈奴漢國數次兵臨城下,鐵門關都沒有發揮出應有的作用,一次次被敵軍輕而易舉的攻破。司馬越收復鐵門關的時候,這座要塞幾乎已經變成廢墟,連城牆都是千瘡百孔的。當時他只顧著往前推,顧不上這座殘破的要塞,沒組織人手去修復,所以現在的鐵門關還是那個爛樣,慘不忍睹。

鐵門關被甩到了身後。。

傅凝回頭看著這殘破的要塞,打心裡嘆了一口氣。要是能進入鐵門關內休整一晚,等待掉隊的軍士跟上來,明天再出發,禁軍的精神面貌會好很多。但現在太尉和太傅一心只想趕回洛陽,誰的話都聽不進去了,奈何,奈何!

在他看來,太尉和太傅是失了方寸了,他們不知道夜間趕路很容易遭到伏擊嗎?就算胡人不追過來,禁軍現在也是風聲鶴唳了,這半路上一陣風吹動樹木荒草,或者幾聲野獸怒吼,都可能讓軍隊炸營,到時候大家慌不擇路爭相逃命,局勢簡直就沒法控制!

但願胡人不會追上來吧……但願……

然而,怕黑一定有鬼,怕冷一定有風。就在他惴惴不安的時候,南邊的丘陵上突然響起了震天動地的馬蹄聲。傅凝遁聲望去,駭然看到那一座認丘陵上不知道何時已經站滿了剽悍的胡人騎兵,正一股接著一股,開閘洩洪似的從丘陵之上傾洩而下,朝著這邊猛衝過來!

距離那邊最近的斥侯遊騎隊長駭得肝膽俱裂,聲音顫抖:“胡虜————”

噗的一下,一支狼牙箭破空而來,正中他的咽喉,將他後面的話給堵了回去。胡騎漫野而來,蹄聲震天動地,煙塵翻滾如牆,銳箭密如斜雨,只一瞬間,數十名遊騎便被淹沒了,滾滾駭浪勢不可擋,轉瞬之間便逼近了正在行軍中、幾乎毫無戒備的晉軍!

晉軍先是一呆,緊接著爆發出震天動地的驚呼。現在他們已經疲憊萬分,又暴露在曠野之上,沒遮沒掩,如何抵擋得住這駭浪般湧來的胡騎?一些禁軍將領嘶聲咆哮:“不要亂了陣腳!列陣!長矛手在前,弓箭手在後,一定要穩住陣腳,否則我們都得死在這裡!”性子急躁一點的甚至直接拔刀,將那些已經失去理智四處亂竄的傢伙一個一刀全給斬首,連殺數十人,終於穩住了陣腳。

司馬越紋絲不動,這倒是給了禁軍一點點勇氣:他們的太尉尚且鎮定自若,他們又有什麼可怕的?殊不知這個老烏龜此時已經嚇得頭腦一片空白,手足冰冷,就差沒有大小便失禁了。

他看著那駭浪般席捲而來的胡騎,腦袋瓜子嗡嗡作響,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胡人這是在搞什麼鬼?如果他們有心要追擊,為什麼不從一開始便發動追擊?當時晉軍同樣亂了陣腳,而且是七八萬人亂作一團,這個時候發動進攻不是效果更好嗎?為什麼要等到他撤到鐵門關,距離洛陽不過五十里了才發動攻擊?這幫卑賤的雜胡到底在打什麼鬼主意!

事實上,他真有點冤枉劉聰了,劉聰是真的不打算追擊,準備放他回去讓他跟苟晞狗咬狗,拼個兩敗俱傷,自己再發動全面進攻,兩個一塊收拾掉的,可奈何,他不打算追擊並不等於他的部下不會去追擊,比如說石勒,就把劉聰的命令當空氣,悄咪咪的帶了數千羯胡騎兵追了過來。用他的話來說:“如今晉軍已經陣腳大亂,消滅他們易如反掌,待消滅了西晉禁軍主力,再去對付苟晞,也不失為妙計,我不能放虎歸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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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得好聽,其實就是他恨司馬越入骨,同時這段時間又在新城、杓柳和宜陽連吃敗仗,部曲損失慘重,士氣低落,需要打一場大勝仗來提振士氣。

石勒所統治的羯胡成分極為複雜,真正的羯族就那十幾萬人,剩下的都是被他發了閹族身份證的雜胡————只要你想加入羯族這個大家庭,那你從現在開始就是羯族人了,沒有門檻的!這樣做的好處是可以讓原本人丁稀少的羯族獲得大量人口,像滾雪球一樣壯大,但壞處是整個羯族就像個大號匪幫,那些加入羯族的雜胡大多不過是看到石勒很能打,跟著他能搶到東西才加入的,一旦石勒不能繼續帶著他們打勝仗了,他們跑得比誰都快。這三次敗仗讓石勒在羯族中的威望受到了相當大的打擊,他真的很有必要打個大勝仗,告訴所有人他依舊是那位戰無不勝攻無不克的首領了。

還有什麼比一戰斬殺西晉太尉,殲滅西晉禁軍主力更能證明自己的能力的呢?

於是,在晉軍倉皇撤退後不久,他找了個藉口,率領八千羯胡騎兵便追了過來。他沒有理會那些落在後面的雜牌軍,而是從南面沿著一條小道翻越丘陵,一路快馬加鞭,直奔晉軍撤退的必經之路鐵門關而來。謀士張賓判斷晉軍很有可能會在鐵門關過夜恢復體力,同時也等待那些掉隊的晉軍跟上來,所以到鐵門關附近埋伏,十拿九穩!

事實跟張賓的預料有一點點偏差:司馬越壓根就不打算在鐵門關過夜,他要長驅百里直接從澠池跑回到洛陽去!

不過問題不大,石勒本來的計劃就是在鐵門關要塞外跟司馬越一決高下,司馬越不入鐵門關過夜,正中他下懷,他可不想再來一場攻堅戰,哪怕是攻一座殘破不堪的要塞。看到司馬越大軍亂糟糟的出現,石勒獰笑一聲,大手一揮,數千鐵騎山洪爆發似的從丘陵之中俯衝而下,直取晉軍!

胡騎越來越近,大軍混亂不堪,怎麼看都是絕境。傅凝深深吸了一口氣,策馬來到司馬越馬車前說:“太尉,胡虜來勢兇猛,我軍疲憊不堪,難以抵擋。為今之計,只能退入鐵門關堅守,等待後面的大軍跟上來支援了……請速速率領大軍退入鐵門關,末將為你擋住胡虜!”

司馬越定了定神,沉聲說:“去吧,此戰結束,只要本太尉不死,定封你為刺史!”

傅凝苦笑一聲。當刺史什麼的他可不敢想,能在此戰中活下來便是莫大的幸運了。他勒轉馬頭,帶著三百私兵迎著羯胡騎兵進攻的矛頭衝了上去,放聲怒吼:“三千胡騎,都跟我上!讓這些雜胡嚐嚐我們手中強弓的厲害!”

胡騎是從依舊西晉的諸胡部落中挑選擅長騎射之士組成的一支勁旅,個個都是玩騎射的高手,箭射得準不說,手中馬刀也使得出神入化,刀刀致命。這些從諸胡部落中挑選出來的善戰之士性格十分剽悍,眼看胡騎漫野而來,禁軍諸營都陷入慌亂之中,他們卻面不改色,看到傅凝帶頭衝了上去,他們紛紛揚起手中的強弓放聲怒吼,策馬跟隨那面戰騎猛衝上去,張弓搭箭,照著羯胡騎兵迎面就是一波箭雨。羯胡騎兵同樣也不客氣,手中馬弓箭若聯珠,弓弦震顫間利箭呼嘯而出,一時間尖嘯連連,流矢交墜,雙方都是人仰馬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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