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人運動會一直持續到深夜才結束,一百名幸運兒脫穎而出,成了李睿的親兵。這些人當中有神箭手,有投石高手,有投槍高手,有的以劍術稱雄,有的刀法霸道……反正個個都有一手絕活,沒這手絕活他們也沒辦法從一百號人中脫穎而出了。而這些人本身就憑藉各自的能耐在這支流民隊伍中有著不小的聲望,不少人甚至還充當著軍官的角色,他們被招攬進親兵隊伍就意味著這支流民隊伍的底層軍官被抽掉了一大半……

沒了這些底層軍官,這支流民武裝再想搞點事,可沒那麼容易了。軍隊跟烏合之眾最大的區別就是組織度,組織度高的叫軍隊,組織度低的就只能叫烏合之眾,而組織度高與低,很大程度取決於有沒有一批高素質的底層軍官。有,便可以將將領的意志貫徹到底,將整支軍官凝聚成一個強有力的拳頭,一塊衝不垮砸不爛的鋼板;沒有,那兵力再多也只是一盤散沙,一衝就垮。

一支軍隊有大批優秀的、經驗豐富的底層軍官有多可怕,唐太宗最有發言權。

這位天之驕子帶領唐軍東征西討,擊敗了無數對手,所向披靡,戰勝了無數強敵,打下了一個夢幻般的帝國。而在那些被他擊敗的勁敵中,讓他印象最深刻的有兩個,一個是西秦霸主薛舉,一個是河北的劉黑闥。

薛舉是第一個讓李世民嚐到了慘敗的滋味的人。在淺水原以騎兵出奇制勝,一舉擊敗唐軍八位總管,俘虜其中三位,唐軍戰死者多達五萬餘人,這不僅是李世民領兵以來最大的慘敗,也是李淵起兵以來從來沒有過的大敗。不過這一戰爆發之前李世民就病倒了,沒能直接與薛舉決戰,而等到他身體康復,領兵再戰時,薛舉已經病死,所以他對薛舉更多的是不甘,是那種對贏了自己一把就跑,沒機會再贏回來了的對手的不甘。

而對劉黑闥,他更多的是心有餘悸,這個空前強悍的對手真正讓他見識到了什麼是衝不垮打不爛的軍隊。在與劉黑闥交戰的時候他多次透過靈活的戰術調動,玩出砧錘戰術,以一支強有力的大軍在正面死死拖住劉黑闥的主力,然後在激戰正酣之際以奇兵從背後殺出,形成前後夾擊之勢,換別個對手,吃他這一記超必殺,早就敗下陣來了,然而這一招對劉黑闥居然沒卵用,奇兵從背後殺出的時候人家只是簡簡單單的讓後隊士兵向後轉,迎敵,然後……就沒有然後了,唐軍正面和後方兩個戰場都陷入了苦戰。洺水之戰,劉黑闥迭經苦戰依舊無法佔上風,見大勢已去,偷偷帶著心腹溜了,毫不知情的部眾仍在基層軍官的組織指揮下與唐軍奮力搏殺,李世民連玄甲軍都壓了上去,從中午一直衝殺到黃昏,始終沒有辦法衝破敵軍軍陣,最後掘開上游大壩放水,將絞在一起的敵我雙方士兵一塊衝了,這才取得了勝利。縱觀李世民這一生,碰到的名將不知凡幾,但這麼強悍而堅韌的對手,著實是少有,甚至可以說這輩子也就碰到這麼一個!

現在大家知道一支軍隊有一大批高素質的基層軍官是一件何等恐怖的事情了吧?沒有這些竇建德留下來的優秀軍官,劉黑闥早就讓李世民給掄死了。

而現在,李睿藉著選親兵的名義將這支流民武裝的基層軍官給抽掉了一大半,名義上這支流民武裝人數還是那麼多,沒啥變化,但實際戰鬥力已經給削弱了不止一半了。

抽走大批基層軍官還有個好處,那就是方便往這支軍官裡摻沙子,培養自己的死忠。當然,這事急不來,操之過急的話會引起流民的不滿,那反而要壞事了。

李睿對今天的收穫十分滿意,跟那幫流民一起玩到深夜才回去睡大覺。

他倒是玩得開心了,可有人不滿意,非常不滿意。

晉軍像恐怖片裡的鬼一樣突然從伏牛山山脈中蹦出來,僅僅用了半天時間便拿下宛城,殲滅了據守宛城的趙固所部一萬五千餘人,這頓時就在整個南陽郡裡引發了一場大地震。

首先是據守涅陽、安眾兩座縣城的雜胡軍官,這兩座縣城離宛城非常近,也不是什麼很重要的必爭之地,所以各自只有幾百號人。得知晉軍居然神不知鬼不覺的繞過自己,把宛城給打下來之後,據守在這兩座縣城的雜胡大驚失色,不敢在城裡逗留了,連忙捲包裹走人。然而現在他們想走也走不了了,涅陽、安眾兩縣的豪強盯上了他們的腦袋……這些豪強可是跟著叛軍和羯胡幹了不少壞事的,現在晉軍來了,並且一出手便打掉了趙固那萬餘大軍,實力強悍,他們少不得要洗心革面一回,改邪歸正一把,你們要是跑了,我們還怎麼洗心革面、改邪歸正?

堅決不答應!

於是,這二城的雜胡驚恐地發現城門突然關閉了,還沒等他們反應過來,城中豪強便率領各自的私兵惡狠狠地撲了上來,向慌亂中的雜胡揮起了屠刀……

那場面,很黃很暴力,小孩子不要看。

離宛城同樣很近的賒旗鎮(今社旗縣)就沒有這麼乖了。賒旗鎮因漢光武帝劉秀在此賒旗起兵推翻王莽而得名,三百年下來已經發展成巨鎮,擁有兩三萬人口,制鐵、紡織都頗為繁榮。不過隨著亂世的到來,它也衰落了下來,當地豪強為抵禦流民、亂兵和胡人,建起了堅固的塢堡,取代官府成了當地的話事人。那幫豪強建起的塢堡著實堅固,王如攻過,攻不動;石勒打過,沒打下來;趙固在石勒引兵撤出南陽繼續啃許昌那塊硬骨頭之後也嘗試著打了兩回,結果次次都撞得頭破血流。

塢堡主人姓鄧,名五峰,乃是賒旗鎮最大的地主,今年已經七十多歲了,當地人都叫他鄧太公。這位鄧太公是東漢開國名將鄧禹的後人,鄧氏雖然沒了開國時的榮光,但幾百年積累下來的財富和名望多少還是留存著一些,靠著這些東西,他建起了一座堅不可摧的塢堡,練出了一支頗為能打的宗族武裝。靠著堅固的塢堡和剽悍的宗族武裝,他扛住了王如、石勒和趙固的輪番進攻,石勒親至,也只是讓他象徵性的送了點糧秣給打發走了,開啟塢堡投降?想都別想!

但這並不意味著鄧太公對西晉有多忠誠。笑死,也不看看西晉都爛成什麼鬼樣了,誰還能保持對這個腳板底都爛掉了的國家的忠誠,那他肯定很美,是那種腦幹缺失的美。鄧太公大腦小腦發育都挺完善,沒這毛病,他對西晉的忠誠四捨五入一下,基本上就啥都沒了。

所以,當他的長子鄧揚前來告訴他晉軍收復宛城的訊息的時候,他也只是淡淡的嗯了一聲,繼續柱著柺杖閉目養神,連眼皮子都沒動。

鄧揚說:“據說這支部隊是禁軍,由襄陽王親自指揮,戰力十分強勁,僅半天時間就拿下了宛城,殲滅趙固所部一萬五千餘人,白河河水為之不流……”

鄧太公淡淡的說:“那又如何?洛陽都快保不住了,襄陽王在南陽取得一場勝利又有什麼意義?”

鄧揚問:“不少塢堡都打算向襄陽王輸誠了,安眾、涅陽二城更是殺盡城中胡人,拿他們的人頭當見面禮,我們是否……?”

鄧太公說:“不用理會。這種勝利不過是曇花一現而已,用不了多久這支軍隊就得退出南陽了,著急忙慌的向他們輸城,去把胡人得罪死,並不明智,你不必理會,該做什麼就做什麼。要是襄陽王派人過來,你好生招待,再給些糧秣錢皂打發他們走就是了,我們兩邊都不得罪。”

兩邊都不得罪是很多地方豪強最常用的生存策略,胡人佔上風的時候他們就抱胡人大腿,晉軍佔上風的時候他們又抱晉軍大腿,典型的牆頭草,哪邊強就往哪邊到。他們並不在乎統治這片土地的是張三還是李四,只要別觸動他們的核心利益,一切都好說。鄧太公活了七十多歲,親眼見證了曹魏在最輝煌的時候轟然倒塌,也同樣看到了西晉國運斷崖式下跌,短短十年內便跌到了地獄的深淵,他見過了太多次的城頭變換大王旗,這種小局面已經很難再在他心裡掀起哪怕一絲波瀾了。

鄧揚建議:“是否派人去送上一份賀禮?他畢竟是王爺,代表著朝廷……”

鄧太公沉吟片刻,說:“就挑幾頭健牛,幾匹馬,再準備一百幾十匹絹給他送過去吧,儘量不要與他為敵。”

鄧揚領命,立即命人備下五頭健牛,三匹好馬,一百匹絹,以及一些其他名貴物品,給宛城那邊送了過去。至於聯手抗胡什麼的,那是一隻字都不提。晉軍能在南陽境內逗留多久都還說不準呢,聯手抗胡?太早了,你們還是先想辦法在南陽這片土地站穩腳跟再來談這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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