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睿說:“這兩千人能起到多大的作用,完全取決於於你。”

司馬範愕然:“我?”

李睿說:“對啊,你這一路大軍如果打得好,攻勢足夠凌厲,就會營造出我軍將全力北上,經許昌、新鄭,直撲滎陽,抄擊王彌和石勒兩路大軍的假象,迫使這兩路大軍掉過頭來應付你們,洛陽方向的壓力馬上就會減輕一大半,到時候我和北宮大將軍所率領的這兩千騎兵就可以捕捉戰機,給予胡人狠狠一擊,救出被圍困在洛陽城的天子和文武官員了。”

司馬範嗤了一聲:“我像是很好騙的樣子嗎?”

李睿說:“中國人不騙中國人,我說的每一句都是真的!”

雙方激烈地爭論了好久,最後還是賈攸出來說服了司馬範。他給司馬範分析了一下當前的形勢,直接了當的告訴司馬範,洛陽已經救不了了,硬要去救只會將他們花了三個月時間才掙下來的這點家底全部賠清光,到時候就算救出了天子,也會在胡人的瘋狂追殺之下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最好的辦法就是以大軍佯攻吸引王彌和石勒主力,減輕洛陽方向的壓力,同時以一支剽悍的鐵騎經宛洛古道悄悄進入洛陽,救出天子、宗室、文武百官,將他們轉移到南陽來建立流亡小朝廷。

只有這條路可走了。

最後,司馬範被說服了……

因為他也想不出更好的辦法來。

於是計劃就這樣被敲定了下來,由張宣、羌昱等等這些軍官留守南陽大本營,司馬範率領禁軍一萬人、荊州老兵三千人和烏桓突騎一千人,從昆陽出發,直撲許昌而去。北宮純和李睿則率領兩千騎兵從魯陽出發,沿著宛洛古道翻山越嶺,直奔新城而去。

司馬範這一路大軍氣勢逼人。他在李睿、北宮純面前是唯唯諾諾,但是在地方豪強面前卻是重拳出擊,在出發前就派使者傳令各地豪強,要求他們帶領各自的私人武裝前來參戰,參戰者可得除土地之外的半數戰利品,不參戰者……

哦,他沒說不參戰的會怎麼樣,但地方豪強分明聽出了話外之意:不參戰的話就別讓我逮著你們的錯處,否則我把你們往死裡整!

出於對這位王爺手中那支強大的武裝力量的敬畏,出於對戰利品的渴望,同時更是閃電突擊召陵成功給了大傢伙的勇氣,南陽地方豪強響應頗為熱烈,拼湊了七千大軍跟著大軍一起出發,向胡人發動了猛烈的進攻。司馬範指揮大軍直奔許昌而去,而這些豪強武裝則惡狠狠地撲向襄城郡,一傢伙就把父城、襄城、郟縣給圍了,發起猛烈的進攻。好死不死的,在這一片的胡人武裝數量少得可憐,很多幹脆就是流民投靠後改編的,根本就不是這些兇悍的豪強武裝的對手,被揍得直喊救命。

司馬範也不含糊,指揮大軍只兩個晝夜便推進到許昌城下,還順手將臨潁給掃了,斬首八百餘人。能率領一萬多大軍兩晝夜行軍百餘里,還順手打下了一座縣城,其用兵當真如風火雷電,頗得其老祖宗司馬懿的真傳。由此可見,這位王爺並不是什麼無能之輩,無能之輩可打不出這麼漂亮的閃擊,歷史上在寧平城之戰中他毫無作為,很大程度上是因為當時軍心太亂,幾個說得上話的人又相互使絆,根本就沒有辦法達成共識,名義上要推舉他為大將軍,暗地裡還不知道憋著多少壞水,讓他根本就不敢接這個燙手山芋。

現在的情況相對要簡單一些,南陽地區的晉軍實力與寧平城的晉軍相差甚遠,但沒有那麼多亂七八糟的勢力相互掣肘,哪怕是這一萬禁軍,在被抽調大量軍官和將領到其他新編部隊去擔任軍官和將領之後也消停了許多,擰成一股繩了。

不必將大量精力用在內部勾心鬥角上,司馬範自然省心多了事,一出手就如奔雷閃電,許昌地區的胡人守軍還沒反應過來,他便已經兵臨城下。留守許昌的是王陽,他登上城牆遠望,只見晉軍黑盔黑甲黑旗,如同被大風驅動的烏雲沉沉壓來,彷彿下一秒就要將城牆壓塌了,心中不禁駭然:“大晉的精銳不是在寧平城被全殲了嗎,怎麼還有這麼強悍的精兵!?”

郭敖說:“這支只怕就是僥倖從寧平城之戰中逃脫的禁軍後衛部隊,他們來找我們報仇了,這如何是好?”

王陽問:“我們手中有多少人?”

郭敖說:“不足四千。”

王陽說:“許昌城牆堅固,護城河闊且深,足夠抵擋一陣子,不用驚慌。你趕緊派人前去潁陽報告大將軍,就說晉軍最後一支軍禁部隊出動了,讓他派一支精騎過來,我們裡應外合,一舉滅了這條漏網之魚!”

郭敖領命,趁著晉軍包圍圈尚未完成,派一隊輕騎衝了出去,一路狂奔跑潁陽找石勒打小報告去了。

王陽此時還是信心十足的,畢竟許昌是天下雄城,城高池深,並不好打,當初石勒帶著幾萬大軍都費了老大牛鼻子勁才打下來,現在司馬範的人馬不可能有石勒那麼多,短時間內想打下許昌?想都別想!

但他很快便發現自己過於樂觀了。

禁軍包圍了許昌之後,司馬範並沒有在此停留,而是率領他那三千荊州老兵和一千烏桓突騎繼續北上。在半路上,他跟從長葛方向開來支援許昌的五百胡騎迎面遭遇,沒啥好說的,他親自持劍帶領烏桓突騎衝鋒,一輪衝殺,那五百胡騎全部被送回了老家,大軍順勢合圍長葛,迅速組裝好配重投石機照著城牆猛轟,幾下就在城牆上轟開了一個數丈寬的口子,三千荊州老兵怒吼著殺入城內,一舉全殲長葛守軍,輕鬆拿下了這座城市。

隨後,由一千禁軍接管長葛,他繼續率領荊州老兵和烏桓突騎掉頭東進,直撲鄢陵。

這下王陽知道他想幹什麼了,這是要徹底孤立許昌的節奏啊!臨潁已經丟了,長葛也丟了,襄城、郟縣等地在豪強武裝的猛烈進攻下自顧無暇,要是再丟掉鄢陵,許昌就要變成一座孤城了!不得已,他親自率領精銳輕騎兵出城,馳援鄢陵,而鄢陵城中的胡人也傾巢出動,夾擊司馬範。

這種被人兩面夾擊的滋味無疑是非常難受的,頭腦清醒的將領都會極力避免。問題是司馬範頭腦並不清醒,現在他已經殺紅眼了————在鄢陵,有三十六個宗室王死在了石勒的屠刀之下,這叫他怎麼冷靜得下來。紅著眼睛的他選擇了正面更剛,讓賈攸指揮荊州老兵組成密集的方陣迎戰王陽,自己指揮烏桓突騎收拾從鄢陵城中殺出的胡人。

賈攸鬼點子確實不少,雖說指揮打仗並不是他所擅長的,但也不妨礙他玩一點新花樣。在接敵前他讓荊州兵用洛陽鏟在地面距離方陣前三十步處一通狂挖,挖了一兩萬個碗口大小、一尺半深的洞,那密度足夠讓密集恐懼症患者當場去世。這些洞對步兵來說是無害的,想陷進去還真需要點技巧,但對騎兵來說可就要命了,在高速奔跑的時候一旦陷進去,一條腿百分之百是要被扭斷的。這還沒完,這傢伙還讓人將大量石頭扔在容易被騎兵突襲的側翼。這些石頭看著也沒多大,幾斤十幾斤一個,一點也不起眼,可數量一多就要命了,高速奔跑的騎兵一腳踩上去,就算不扭斷腿,也是蹄子破裂血流如注,等待是廢了。

王陽馬上就感受到了跟一個並不擅長指揮打仗,但一肚子壞水的傢伙交手的痛苦。在他指揮騎兵衝鋒的時候,地上那密密麻麻的坑坑洞洞和被隨意亂扔的石頭都成了巨大的障礙,不斷有戰馬馬蹄陷進去然後扭斷腿,或者踩上石頭扭斷蹄子,戰馬的悲嘶之聲響徹戰場。羯胡騎兵不得不放慢速度,時時留心腳下,生怕一個不留神就中招了。賈攸趁機指揮荊州老兵用弓弩照著他們猛射,甚至投擲標槍,給羯胡騎兵造成了巨大的傷亡。王陽接連發動了好幾次衝鋒,始終衝不開荊州老兵的方陣,還在方陣前陣屍累累。

至於從鄢陵城中殺出來的那支胡人騎兵就更苦逼了,司馬範指揮烏桓騎兵與他們正面對沖,一個衝鋒就將他們撞得七零八落,然後用單刃劍和彎刀瘋狂收割,僅僅一頓飯的功夫,胡人騎兵便在戰場上扔下了七百多具屍體,狼狽逃竄,連鄢陵都不敢回了。

搞定了這支騎兵後,司馬範下令烏桓突騎換馬,然後繞過荊州老兵的方陣向王陽所部發動進攻,他本人手持長劍衝鋒在前,一直殺到王陽面前,一劍砍掉了王陽的頭盔。王陽還沒有碰到過這麼不要命的瘋子,嚇得掉頭就跑,其麾下的騎兵隨即潰敗,被烏桓突騎攆在屁股後面一通瘋狂砍殺,死傷慘重,有命跟著王陽逃回到許昌的,十不足一。

夜襲召陵、閃擊臨潁、三日破長葛、鄢陵兩面開花,司馬範指揮的這些仗都不是什麼大仗,但無疑都打得很漂亮,讓胡人,也讓河南的地方豪強都意識到,司馬家這個曾經英才輩出的家族還沒有死絕,依然能夠孕育出英雄人物來!一時間,潁川豪強紛紛起兵響應,向胡人發動凌厲的反擊,這一顆耀眼的火星,頓時就在整個潁川引發了燎原烈火!

可惜,就連他本人都沒有意識到,這一戰已是整個司馬家在北中國最後的怒吼。司馬家最後一縷精氣已經隨著司馬乂在火中殞落而煙消雲散,他再能打也無法挽回司馬家的頹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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