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對被我送到嘴邊的食物,皇帝大侄子遲遲沒有張嘴。

我的心中,開始慌亂,開始擔心,皇帝大侄子要是惋惜自己的寡嬸兒變成了一個舉止輕浮的女人那可怎麼辦才好!

錦墨,對不起!我套路你大侄子的目的只是想忽悠他幫我和安娘出宮去,去大牢裡看看咱們的錦旗弟弟,給他送點兒吃的,送床棉被,這裡的晚上是冷的!宮裡都冷,何況是牢裡。

我現在是哭的心都有了,後悔佔了別人的肉身,還以別人的名義幹了多少有點兒齷齪的事兒。

我剛想將停留在半空中那拿著筷子的手收回去,不成想,皇帝大侄子迎了上來,將筷子上夾著的食物咬進了嘴裡。

此時,我看到,皇帝大侄子那雙明亮的大眼睛裡泛起了淚光。

“對不起,我這人,可能,怎麼說呢,我那個時代,這個,可能,就,反正,我是何慧文,不是謝錦墨,她,我,你不要怪她,現在,這個靈魂吧,不是她,這個身體的所作所為都是何慧文做的,你心裡的錦墨阿姊還是那個錦墨阿姊。”我緊張得都磕巴了,也不知道應該說些什麼,只希望皇帝能不對自己的錦墨阿姊失望,言行不是很合乎規矩的人是我,是何慧文。

必須,敢作敢當!

“慧文阿姊勿倉皇,沅兒不咎卿罪。”嚥下了嘴裡的食物後,皇帝大侄子笑了。

“你不生氣?或是,沒有感到不適嗎?”我想確認一下,於是,大著膽子問了一句。

“沅兒,甚喜。”大侄子笑著,發自肺腑的那種高興,看得我的小心臟啊,從緊張變成了心緊。

我現在,覺得我,也就是何慧文的婚姻問題算是小問題,老公孕期出軌,離了也就算了,我有自己的事業,我也有信心能當好一個盡職盡責的單親媽媽。可是,謝錦墨和景沅之間,怕是,雖然,兩顆心在一起,但是,兩個人,那是隔山、隔海、隔一千年的社會發展。也不知道,他們最後是如何葬在一起的,千萬不要是殉情什麼的,我接受不了這種結局,三字頭姐姐接受不了,猛搖頭,狠狠地表示拒絕。

多想,無益!乾點兒實際的事兒吧!代表錦墨給景沅小哥哥送點兒溫暖吧!

我拿著筷子,夾了一塊兒原計劃留給錦旗弟弟的肉,將它送到了景沅的嘴邊。

是的,突然間,我不想認他這個侄子了,景沅和我何慧文什麼血緣關係都沒有,他和錦墨的親屬關係也只是名義上的嬸侄,還是個守活寡的嬸嬸。

不要覺得準太妃要什麼有什麼,想吃什麼就吃什麼,國喪期間,要吃素的,尤其是皇家,誰讓未來的太妃病了呢,才破例有肉吃。

景沅,也是接受能力強,我喂,他就吃。我將原計劃留給錦旗弟弟的肉餵了一半兒給景沅,真是一碗水端平了,也算是對得起他們兩個了,我可是一口都沒捨得吃。

見我不再喂自己吃肉了,景沅說道:“阿姊,沅兒又欲食之。(姐姐,我還想吃。)”

作為一名老師,我總不能騙人吧?於是,我直言道:“留一半兒給錦旗吧。”

“殿外,沅兒已備好相應之物,阿姊勿憂。(我已經將用得上的物品準備好了,就在屋外,姐姐不用擔心。)”景沅說。

這句話,不僅通俗易懂,而且溫暖人心。景沅也有想著去看錦旗弟弟,不對,謝錦旗年紀比景沅大,應該是錦旗哥哥才是。

“有準備被子嗎?”我問了句,主要是在這宮裡啊,所有的物品都是有據可查的。我,目前是錦嬪,錦嬪所用被子的花色和料子是按照嬪位來的,不能拿我的去給錦旗;安孃的吃穿用度是按照從五品的宮女來的,雖然在宮裡的等級還算是可以,但是,也沒有多餘的被子可以拿去送人,她自己的被子要是拿去送人了,我就得給她一個被子,還不能直接用,得改造一下,至少得重新縫個被面,重新縫個被面,就需要一個被面,得去尚宮局領,還會被問原因,過程就很繁瑣。

“有。”景沅說。

太好了!安孃的被子可以留下了,不用走流程去領被面了。

有吃的,有被子就行!桌上的菜,都是你的!於是,我拿著筷子,夾起肉來,繼續喂錦墨的大侄子。

等皇帝吃飽了,我們開始辦正事兒,景沅喊了候在殿外的高公公。

在景沅身邊服侍的高公公,據說(能是誰說的,都是安娘告訴我的,她希望我能在宮裡平安活下去,把我需要知道的事情都跟我講了;我為了能在宮裡平安活下去,把安娘跟我講的話儘可能地理解並記在了腦子裡)是先帝的內侍公公,曾經對幼時生活在宮中的景沅照顧有加,於是,等景沅得勢,他就成了御前公公,從正四品變成了從一品。

問過安後,高公公將他拿進殿的包裹放在了茶几上,包裹被他開啟之後,就見裡面是幾件綠色的衣服和鞋子。

那不是宮裡等級很低的太監穿的衣服嗎?

安娘從中拿了兩件出來,又拿了兩雙鞋子,然後,向我使著眼色,示意我回內殿。

此時此刻,信不過誰,也得信安娘。安孃的愛已經無私了,不管我是誰,她都護著我,照顧我。

“時頗晚,較宮人便宜。(時間有些晚了,穿成這樣比打扮成宮女行事方便一些。)”安娘一邊幫我換衣服,一邊解釋穿成這樣的原因。

不得不說,古人的話,較現代漢語,省了不少字數。

等我和安娘換好衣服出來的時候,見殿外的景沅,不,皇帝大人,也換了身同樣的衣服。

我們四目相望,紛紛笑場。

景沅,腰細腿長,穿什麼都好看;我呢,不,錦墨,瘦弱纖細,扮起太監,倒是不違和。

倒是安娘,我覺得安娘長得比錦墨好看,身體還壯實,無論在哪個時代,都是健美女性的代表。

偽裝好了,高公公帶著我們三個“小廝”,拎著包裹和食匣,藉著夜色,出了門。

我,終於,有機會走出那個宮殿了!

古代的空氣,清新得不像話,我一頓猛吸,覺得少吸一口都是賠!一千多年前的空氣啊!沒有汽車尾氣,沒有工業廢氣,就算有些燒柴燒炭的味道,那也是天然的味道!

我,現在是個低等的太監,要低著頭走路,沒有機會欣賞皇宮的建築有多雄偉,只能看看地磚,就,很乾淨。

我跟在景沅的身後,身後是安娘,我們三個在高公公的帶領下,一路走,一路走,透過了好幾個關卡,終於,出了宮。

如何判斷我出了宮呢?眼前的地面它不是地磚了。為我自己的聰明智慧點贊!

可以抬頭了,我這個頸椎啊!我一邊揉著自己的後脖頸,一邊四處張望,國喪期間,宮外的街道上一個人都沒有,一盞燈,也沒看到。

高公公熄滅了手上的白色燈籠,藉著月光,帶著我們走到了宮門附近一處偏僻的巷子裡。

一輛四輪馬車,靜靜地等在那裡。

上了車,高公公不知道從哪裡又拿出來一個包裹,在黑暗中,就聽他說道:“更衣。(換衣服。)”

現在,就在車裡,換衣服嗎?

我倒是無所謂,就眼前這個環境,我都看不清自己的手,可以說是伸手不見五指,再說了,我有穿襯裙的,料子很厚實的那種襯裙,褲子也穿了兩條,這裡晚上可冷了!

景沅是武將出身,安娘是兵部侍郎家的丫鬟,我,是一個二十一世紀的靈魂,我們三個,誰會怕在黑暗中換衣服?

於是,暗乎乎的車裡陸陸續續傳來窸窸窣窣的穿衣聲。

也是難為安娘了,她又想幫我遮一遮,又想幫我解釦子,最後,她乾脆將我按到了車廂的角落裡,利用地形優勢,再加上自己的後背,幫我遮了遮,還能解放雙手幫我解釦子。怕不是,她擔心景沅會偷看。高公公,作為宮裡的老人,肯定是很守規矩的。

等大家都換好了衣服(我也不知道我們換上了什麼衣服,聽安排就好),大家各自安靜地坐在各自的位子上,沒有人說話。

這個時候,我有了時間,也有了心情,主要是閒得沒事兒做,於是,我在心裡默默吐槽這個時代的車子減震不好,路可能也不平坦。這個時代,也沒有橡膠輪胎和柏油馬路不是?

皇宮和大牢,肯定離得不近,交通工具時速有限,我又不能拉著安娘或是景沅聊天,於是,我靠著安孃的肩膀打起了瞌睡。

安娘,輕輕地握了握我的手,像是在說“你睡吧,到站我喊你”。

有安娘在身邊,踏實!

過了有半個小時吧,馬車停了下來,想必是到了地方,總不會是在等紅燈吧?

轎簾被人從外面掀開了,應該是車伕。

高公公率先下了車,然後,是景沅、我和安娘。景沅和安娘都想扶我一把,礙於眼前的身份,兩人誰都沒好出手。我啥毛病沒有,身手也算矯健,並不需要人扶,自己靈活地跳下了車,緊緊地跟在三人身邊,不敢張望,不敢說話,生怕誤了大事,再給新帝招惹不必要的麻煩。

就著車外的火光,我發現我們到了一個燈火通明的地方,這裡肯定是大牢了,大牢不給整得亮亮堂堂的,萬一有人趁黑越獄可如何是好。

高公公在前面走著,我們三個拿著大包小裹,低著頭在後面跟著。這高公公也不多言,每到有人值守之處,就出示一塊兒牌子,隨即,就被放行了。

我在心裡想著,怕不是高公公拿著景沅的令牌,帶著景沅和我們去探監吧?

這地方,可能不流行說話,直到我聽到了鎖鏈的聲音,都沒人說一個字。

隨著撲通一聲,我覺得是有人跪下了,這,嚇了我一跳。緊接著,我從眼角餘光看到高公公離開了。

“平身,見君姊。(起來吧,你姐姐來了。)”就聽景沅說道。

景沅都這樣說了,看來在場的沒有外人了,於是,我抬起頭,就見面前的牢房裡跪著一個蓬頭垢面、衣衫襤褸的男人,只能看得出來他是個男人了,我都不敢說他是個年輕男人。

“阿姊!”還沒等我做好心理建設,接受眼前這位髒兮兮的男人是錦旗弟弟呢,就見他向我爬了過來,嚇得我差點兒跳起來掛在景沅身上。

景沅察覺到了我的驚慌,他將我摟進懷裡,柔聲道:“莫慌,沅兒在。(不要害怕,有我在呢。)”

錦旗弟弟的心情,怕不是從驚喜一下子變成了驚恐,就見他僵在了原地,眼淚汪汪地望著我。

這個弟弟,洗洗,應該還能要……

“其事遂詳,今,君誠知二事,其一,錦墨阿姊無恙,一切安好;其二,汝獄,孤當覆按,今,北境吃緊,朝廷正值用人之際,是君反覆之時也。(有些事情咱們稍後詳談,目前,你只需要知道兩件事。第一件事,你姐姐平安無事;第二件事,你的案子,我會複查,眼前,北部邊境形式吃緊,國家急需軍事人才,這是你翻身的機會。)”景沅對跪在自己面前的謝錦旗說道。

謝錦旗自然是聽得懂景沅話的意思的,於是,他向新帝叩起了頭。

景沅放開了我,說:“以阿姊具食以待弟。(把姐姐你準備的食物拿給弟弟吧。)”

景沅,是會賣人情的,我們拿來的食物大多是他準備的,雖然肉食不多,但是勝在量大,夠錦旗好好吃兩頓的了。

得到了皇帝的准許,安娘幫我給錦旗擺餐食,監室的桌子比較小,擺不下我們帶來的食物,於是,就盤盤碗碗摞在了一起。

相比我這個冒牌貨姐姐,原裝正版的安娘對謝家公子的感情就深多了,就見她拿溼毛巾幫錦旗擦乾淨了臉和手,然後,將一雙筷子恭恭敬敬地送到了公子手中。

看得我都開始懷疑安娘喜歡錦旗了,開始盤算是不是可以撮合兩人一下子,又擔心這個時代要考慮門當戶對,又不可能讓錦墨的好姐妹做小,八字還沒一撇呢,我就開始考慮名分問題了。

這個監室呢,勉強能下腳,肯定是沒有地方坐的,我就蹲在了錦旗身邊,默默地看他吃東西。

說話?自然是要說點兒什麼的,謝錦墨又不是啞巴!於是,我將之前安娘教我的,背了出來。

“阿姊安好,勿憂,待阿旗為國出征之日,阿姊親送。(姐姐我一切都好,不用擔心,等你為國出征那天,姐姐我會親自為你送行。)”就這幾個字,我背得滾瓜爛熟。

謝錦旗拿著筷子的手在顫抖。

雖然,眼前的這個弟弟不是我何慧文的弟弟,但是,看他悽苦的樣子,我還是沒忍住,溼了眼眶。

錦旗這孩子應該是想抱他的親姐,礙於站在一旁的皇帝大人(男人應該是懂男人的),他沒有動作。

我看向景沅,向他投去了詢問的目光。

景沅呢,他的眼睛瞪得老大,應該是想說“你別想著抱那個髒髒包,我會不高興的”。

詢問你一下是給你面子,你還真把自己當回事兒了?我抱個親弟弟怎麼了?至少,我是代表這個身體的所有者謝錦墨抱的,此時此刻,錦墨肯定很想抱抱自己的埋汰弟弟。

打定了主意,我,張開雙臂,一把抱住了錦墨的弟弟,也不管他髒不髒,臭不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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