柔姨帶來的人不算太多。

前前後後加在一起,一共只有五個人。

當中有兩個都是江然的老相識。

一個是墨青。

另外一個則是餘慢慢。

對於餘慢慢能夠出現在這裡,江然其實並不驚訝。

早在京城,江然分配人手的時候,便讓餘慢慢去了一個地方。

那一處有一位神醫。

因其居住之所,在一片毒潭之內,故此外界少有人知。

江然機緣巧合之下,自顏無雙的口中聽說了此人。

當時棲鳳山莊少莊主鳳梧,在秋辭驛為人所害,於頭腦之中紮了許多鋼釘,用於煉製萬古第一悲。

雖然得救,卻就此渾渾噩噩,宛如行屍走肉。

其後因為和顏無雙的一些糾葛,讓顏無雙吐露出了這位神醫所在,棲鳳山莊莊主和莊主夫人便帶著這位鳳少莊主前往求醫。

竟然真的讓這鳳梧恢復如初。

餘慢慢既然是柔姨的手下,江然倒也不忍心讓他一直這般渾渾噩噩,就讓他前往碰碰運氣。

現如今看來,也算是得償所願。

只是如今再看江然的時候,他的臉上多少有了點尷尬。

畢竟他被人欺騙,喊了江然好久的師父。

現在恢復記憶之後,自然明白那些事情都是子虛烏有。

卻是有些不知道該如何相處了。

除了這兩個人之外,餘下的三個人,江然就不認識了。

柔姨介紹說,這兩位一個是傳承了五毒貫世經中的‘痴毒’,名曰花解語。

痴之一字有千萬種,她則是個花痴。

卻並非是對著男人犯花痴。

她只是喜歡花。

無論是什麼花,她都喜歡。

對於男人卻是不屑一顧。

另外一位則‘嗔毒’向亭飛。

五毒貫世經,貪嗔痴慢疑,各有特色。

嗔有怒意,此人卻是平和的很。

看到誰都笑臉相迎,沒有殺手的陰冷不說,脾氣好的也讓人覺得驚訝。

渡魔冥王說話素來不客氣,冷嘲熱諷了此人幾句,這人全都虛心接受。

也不知道是畏懼渡魔冥王的武功,還是真就天生好脾氣。

可若是好脾氣……又豈能學這嗔毒的絕學?

最後一人,江然未曾見到此人的臉。

他戴著面具和斗笠,將自己遮的嚴嚴實實,半點看不出真實容貌。

柔姨說此人對她來說至關重要,更是對無生樓有著天大的功勞,柔姨將其視為左膀右臂,稱呼他做‘墨白’。

墨青對此人卻頗為不喜。

不過這一點倒是可以理解。

墨青跟在柔姨身邊,忠心耿耿,先前幾次接觸,可以想見此人才是柔姨的左膀右臂。

如今卻又多了一個左膀右臂。

墨青的身份岌岌可危,對這墨白自然也就沒有什麼好氣了。

多了這幾個人,對於行程沒有什麼影響。

而有了柔姨,大家吃飯的問題總算是有了解決方案。

眾人一致認同,讓柔姨給大家做飯就是。

墨青對此第一個反對……堂堂無生樓樓主,豈能給你們做飯?當真豈有此理!

結果反對無效,因為第一個反對他提議的,就是柔姨。

“我本就該給少尊洗衣做飯,伺候他飲食起居。

“多年未能盡責,如今好容易有這樣的機會,你們誰敢阻我?”

墨青當即不敢言語,只能老老實實的看著,有心打個下手,卻又被柔姨趕去放風。

著實是好慘一男的……

此行頭前一段時間倒是無甚可說。

江然風頭太大,也不可能光明正大的跨越國境。

否則的話,一旦進入離國境內,必然是風雨無窮。

因此,繞開了視野最多的一片區域,自犄角旮旯,一些常人難以逾越之處跨過,進入一些荒郊野外,人跡罕至之所,方為上策。

眾人隱藏行跡,這一走便是一個多月。

江然對柔姨這邊的幾個人也算是有了一些觀察。

花痴大體沒有什麼問題。

她就是喜歡花……路上遇到了狗尾巴花,她都得摘過來,無病呻吟的賦詩一首。

什麼‘世人皆愛紅白李,唯我獨鍾狗尾花’諸如此類的,那是張嘴就來。

對於周遭的人,那是看都不看一眼。

倒是那位向亭飛,卻不是真的好脾氣。

江然發現,這人的脾氣是故意壓著的。

後來詢問柔姨方才知道,這是他故意為之。

向亭飛脾氣暴躁,為人也是狠辣。

但是他偏偏不輕易爆發,所有的情緒全都壓在心頭。

這東西就好像是一個彈簧,壓的越厲害,最終反彈的也是越強。

嗔毒以怒火爆發內力,怒火越盛,威力越強。

他平日裡隱忍不發,一旦跟人交手,所有的怒氣一鼓作氣的發出來,便是石破天驚!

最後則是那個墨白。

一起走了一個多月,眼瞅著就要離開金蟬邊境。

此人硬是沒有在任何人面前展現過真實容貌。

但不知道為什麼,江然總感覺,自己好像在什麼地方見過這個人。

雖然未曾見到他的臉,可是他的一些動作,卻讓江然有些說不出來的熟悉。

而這人或許才是真正的好脾氣,墨青看他不順眼,柔姨觀察不到的地方,就針對墨白。

墨白的選擇從來都是退讓,沒有半點逾越之處。

這倒是讓墨青越發不爽。

好似他一直都是壞人,唯有墨白是個好人一樣。

不過除了他們兩個的明爭暗鬥之外,整個行程還是很順利的。

餘慢慢也慢慢的跟江然有了緩和,至少沒有先前那般尷尬。

只是到了這種時候,他那骨子裡散發出來的‘慢’,也就開始逐漸呈現。

好在柔姨就在邊上,眼看著這小子跑到路旁的草叢裡,打算偷偷睡一覺,就立刻找人把他給轉了起來。

痴毒花解語,不想讓他壓了兩旁的花花草草。

墨青墨白則是聽命行事。

哪怕餘慢慢撒潑打滾,大不了脖子上栓個繩子,拖著走也就是了。

跨越兩國邊境之處,是一座山。

高山巍峨峭壁難過,這裡人跡罕至,行軍打仗如果走在這裡的話,那就是天塹,打死也過不去。

但江然這幫人都是武學高手。

想要跨越這樣的一處阻礙,那是輕而易舉的事情。

只是剛剛跨越那一道天塹之後,迎面而來的卻是一盞燈!

燈火很是遙遠,飄飄忽忽的,在樹叢之間若隱若現。

渡魔冥王眉頭微蹙,對江然說道:

“尊上,讓屬下前去探查一番。”

他現在是越來越有做人屬下的覺悟了。

江然卻擺了擺手:

“不是人……只是一盞燈。”

如果是人的話,這樣的距離,他不會聽不到動靜。

眾人聞言沒有懷疑。

這麼長時間過來,哪怕是無生樓那些未曾和江然接觸過的人,也清楚了這人的武功到底有多厲害。

他說不是人,那前面的哪怕是一個鬼,都絕不可能是人。

可如此一來問題又來了。

“據聞此地數百里方圓之內,都不見人煙。

“結果,卻在這崇山峻嶺之中,在這荒郊野外之所,燃起了一盞燈?”

唐畫意語氣沉著的說道:

“這事情,似乎有些古怪。”

“說就說,你別哆嗦……”

江然無奈拉過了唐畫意的手:

“方圓數百里有沒有人家我不知道,不過,往前去不到七里,就有人居住。

“咱們大概是誤入了對方的隱居之所了。”

“也有可能是專門衝著咱們來的。”

葉驚霜看了江然一眼。

江然點了點頭:

“可要是有這樣的預判,那咱們之中說不得就有奸細。”

江然他們這邊都是知根知底的人,渡魔冥王當即抬頭看向了柔姨:

“柔丫頭,你身邊的這幾個人,當真可以相信嗎?”

“自然可以。”

柔姨明白渡魔冥王的意思,態度也是預料之外的強硬。

江然輕輕擺了擺手:

“二位先莫要爭吵,可能當真只是一個誤會。

“他這盞燈好似有些古怪,你們可曾聞到什麼味道?”

眾人提了提鼻子,哪怕是唐詩情都搖了搖頭。

江然則是笑了笑:

“走,我們過去看看。”

幾個人對視一眼,同時點了點頭。

江然既然都開口了,那自然是沒有什麼可猶豫的。

當即眾人朝著那盞燈走了過去。

望山跑死馬,這一盞燈雖然沒有這麼誇張,卻也比想象之中的還要遠一點。

只是它一直不曾搖晃,可見確實只是一盞燈。

而走得近了之後,那花痴花解語忽然眼睛一亮:

“好香,這是花香!花香之中,卻又摻雜了其他的東西……方才為何我沒有聞到?”

說到此處,她看向了江然:

“魔尊又是如何嗅到此味?”

“花痴不愧是花痴。”

江然笑了笑:

“其實花香也是到了這會我方才聞到,在這之前,我聞到的是藥味。

“這氣味飄散越遠越淡,卻會吸引特定之物,朝著此處而來。

“你聞到的花香,是蔓丁香的香氣。

“你認不出來是因為當中摻雜了七種毒藥。”

“有毒?”

柔姨一愣,下意識的就要掩住口鼻。

江然則搖了搖頭:

“這七種毒物,相生相剋,輔以蔓丁香,常人聞到不會有任何損傷。

“所以,無需擔心。”

一邊說著,他們已經來到了那盞燈的跟前。

這才發現,這一盞燈遠比他們想象之中的還要大。

以竹為框,形似樓,白紙遮擋,記憶體油盞,明明只是一個黃豆粒這麼大的火光,卻能夠飄散的極遠,光芒極強。

眾人見此不禁嘖嘖稱奇。

唐畫意則發現,在這燈籠之內,好似有很多陰影在蔓延。

“這裡面的是什麼?”

她說著看了江然一眼,猶豫要不要伸出手指頭去戳一戳。

江然按住了她的手腕:

“這裡面是睡著的毒螞蟻。”

“毒螞蟻?”

眾人聞言,頓時鬆了口氣。

卻發現江然眉頭微蹙,葉驚霜忍不住問道:

“江大哥,這毒螞蟻難道有什麼說法嗎?看你表情,似乎非比尋常?”

江然微微點頭:

“這種毒螞蟻,毒性極強,名為‘閻王兵’。

“一口便可以取人性命。

“平日裡難得一見……這裡竟然會有這麼多……

“估摸著,是這燈籠的主人故意養在此處的。

“好在今夜有這一盞燈,將它們吸引過來睡覺,這一覺睡著,就再也醒不過來了。

“否則的話,咱們從這山崖之下爬上來,迎面撞見的就是這幫煞星了。”

雖然嚴格來說,江然不可能怕了一堆螞蟻。

可稍有不慎,也可能讓身邊的人出現意外。

眾人聞言這才收起了小覷之心。

一個螞蟻,咬一口,竟然能夠要了人命!

這裡這麼多,看著那燈籠裡陰影瀰漫,怕不是得有數百之巨?

這要是放出去,簡直比朝廷大軍,還要滲人。

“此人於此豢養此類毒物,想來絕非善類。

“我們還有要事在身,還是先走一步吧。”

柔姨輕聲說道。

江然點了點頭,正要說話,卻搖了搖頭:

“有人登山,咱們人太多了,不適合躲藏。

“分明暗兩隊,混淆視聽。

“明的幫暗的打掩護,其後隨機應變。”

眾人聞言當即點了點頭。

然後就聽得一陣風聲過去,柔姨,墨青墨白,餘慢慢,花解語,向亭飛這一干人等,盡數沒了蹤跡。

在場眾人面面相覷,就聽葉驚雪嘟囔了一句:

“不愧是做殺手的……風吹草動,消失無蹤。”

“他們就在周圍蹲著呢,伱說話他們可能聽到。”

“……”

閒談之間,江然便朝著山下走去。

他們剛來到了這盞燈附近,人就來了。

應該是還有什麼機關被他們給觸發了,這會全都跑光了,也會引起懷疑,說不定還會因此鬧出什麼麻煩,還不如大大方方的現身。

剛走沒兩步,就聽到一個聲音傳來:

“這荒野僻靜之地,卻不知道是哪裡來的朋友光臨?”

江然聞言故作驚愕,抬頭看向四周:

“是誰,是誰在說話!?”

說完之後,又死死的抱住了唐畫意:

“完了完了,我就說大半夜的不能漫山遍野的亂竄,走的山路多了,總算是遇到鬼了!”

唐畫意眼珠子一轉,就明白了江然的意思。

當即反手抱著江然,恨不能將自己直接揉進他的身體裡:

“你別嚇唬我!”

說完之後,好似是反應了過來一樣,抓著江然使勁的掰開他的胳膊,將他推著往前,自己躲在江然的身後:

“你你你……你是男人,有鬼也是你先上!快快快……不乾淨的東西散一散,我告訴你們啊,別看他長這麼大,其實他還是個童男子。

“再敢冒犯,童子尿淋你們一頭一臉。”

江然臉一黑,這丫頭又開始散德行了。

唐詩情都沒忍住瞪了唐畫意一眼。

還童男子,這話你自己說著不虧心嗎?

渡魔冥王都傻了,這怎麼忽然之間就這麼一出?

對面是人是鬼,你們不知道的嗎?

他到底是年齡大了,反應有點跟不上,沒有年輕人會玩。

就聽方才那個聲音似乎也愣了一下,微微一頓,這才說道:

“諸位莫慌……我是人,不是鬼……只是,這地方荒蕪,你們是如何跑到這裡來的?”

“還說不是鬼!我都沒看到你,怎麼跟你說的話!!”

江然大聲喊道:

“別在出現了,不然的話……不然的話……”

他似乎想要找點什麼做勇氣,卻又什麼可以依靠的。

就聽得一聲嘆息傳來,一箇中年男子一臉無語的走了出來。

這人身上穿著粗布麻衣,面容也頗為憨厚,頭髮簡簡單單的紮在腦後。

黑著臉瞪了江然一眼:

“你看看我是人是鬼!?”

“這我哪能看得出來?”

“鬼有影子嗎?”

那男子指了指地上的影子說道:

“你看我有嗎?”

“……哦。”

江然仔細瞅了兩眼,這才鬆了口氣:

“你有你有……這麼說來你是人,不是鬼……可是,可是……你既然是人,大半夜的不睡覺,出來裝鬼嚇唬人很好玩嗎?

“差點把本少爺嚇死。”

說著使勁一掙,擺脫了唐畫意的牽制:

“你還要抓我多久?當真豈有此理,危機關頭,竟然將本少爺放在前頭擋槍。

“平日裡真是白疼你了。”

中年人也很惱怒:

“豈有此理,這地方周圍都沒有人,我在這裡安置了一盞燈,你們誤觸了機關,引起我的警覺,我這才……算了算了,說了你也不懂。

“你們是從哪裡來的?平白無故的怎麼跑到了這裡?”

“我們啊?”

江然哼了一聲:

“我們就是出來踏青的,結果,這倒黴丫頭偏要帶著我們去山裡冒險。

“結果走著走著,就迷了路。

“方才看到有燈火,還以為有人家。

“可到了跟前,竟然只看到了一盞燈……原來這燈是你安的啊。

“你好端端的在那安一盞燈幹嘛?”

“……原來如此。”

那中年人微微點頭,繼而哼了一聲:

“簡直就是胡鬧,山中兇險,豈能輕易涉險?

“你們這些富家公子小姐,就是荒唐。

“也不怕將小命交代了……那盞燈和你們無關,你們隨我來吧。”

“幹嘛?”

江然連忙問道。

“既然是誤入深山,我就先將你們帶下去,今天晚上就在我那裡休息一晚,明天一早再送你們下山。

“這地方不太平,哪怕沒有鬼,也有毒蟲猛獸。

“留在這裡,多半就是死路一條。”

說完之後,也不管江然跟不跟上,便轉身就走。

江然回頭和眾人對視了一眼,雖然看出渡魔冥王眼神困惑,卻也沒有解釋,當即跳著腳的喊道:

“等等我們啊,你……你慢著點,哎呦,這是哪裡來的破樹根,也敢絆你家少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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