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中邪身不由己，骨立形銷命喪
嘶。
嘶。
這話一出，不止問話那人嚇了一跳，邊上人也紛紛暗暗心驚。
這位劉家嫂子素來和善，說話輕聲細語，客客氣氣，沒和誰紅過臉。不料，這和善面孔下還有這樣一副剛強烈性。
“這……會不會太……”問話那人慾言又止，一時間也不知該不該勸。
夫妻之間的事，旁人本就不好插手。清官尚且難斷家務事，何況一個外人。
只是，念及鄉里鄉親，那人還是忍不住勸了一句：“捉人拿贓，捉姦拿雙，現在還不知道情況，你們兩位也別光火。如果真……”
“……往死肉打，莫要打壞了他處。劉家嫂子，你也別說改嫁的話，和氣生財。”
“是啊。”
旁人出聲勸道：“兩位大嫂歇歇火，弄清楚再說。”
“……”
街坊紛紛出聲。
那王家嫂子雖潑辣也知好歹，聽了街坊一陣勸慰，勉強壓住了一成火氣道：“聽諸位街坊的，我和劉家妹子進入找找，沒這回事自然最好。若真是這回事……”
她咬了咬牙，後話止末於口。
可儘管她沒說完，街坊們也猜到她的意思。
這事兒，沒那麼容易過去。
“劉家妹子，走。”
王家嫂子一揮大棒，一馬當先朝怡紅院大門而去。
見她們進了門，身後街坊們議論紛紛。
“不妙。”
“哪倆貨色，怕不是真在樓子裡。”
“十有八九。一夜不歸，又沒有去賭坊，還能去哪裡！”
“……”
一群人移動到怡紅院大門另一角，伸著脖子，觀望著樓子裡的動靜。
停屍之處，再次被空了出來。
趙影秋生也混在人群裡。
秋生單純是為了看熱鬧，趙影卻是在藉機窺視阿威，企圖發現些什麼。
不多時，樓子裡響起姑娘們的驚呼，又有幾聲吵嚷傳出。
聽動靜，大抵是老鴇和王家嫂子她們發生了爭執。
怡紅院才剛出了命案，這些姑娘們都無心安睡，紛紛聚在大堂。王家嫂子手提大棒眉目含煞踏入門內，這些心竅靈通的人兒，個個都明白了她的來意。
能來這地兒的良家女子，又這般做派，除了找自家男人，大抵也沒有別的原因。
“都給姑奶奶閃一邊去，誰敢擋路，休怪姑奶奶手上傢伙照頭亂打。”
樓子裡，王家嫂子飽含煞氣的聲音傳出。
無人吭聲。
似個個噤若寒蟬。
然而這沉默氛圍，只持續半晌，便聽一道女聲道：“如果誰家漢子不見了都來我這裡找，以後我這樓子……還如何做生意？”
“你們再在這裡鬧，別怪我讓護院……請你們出去。”
“請”字吐音極重。
“你試試！”
樓子裡王家嫂子威風八面，提著大棒怡然不懼。
這時候劉家嫂子的聲音也響起，與往日不同，她此時的話音顯得極為銳利：“請我們出去之前你最好想清楚，能不能攔我一輩子。你信不信我找到機會，就一把火點了你這骯髒窩。”
“哈哈……妹子說得好，今天你我二人要是上不去，晚上就來放火。”
樓子裡霎時鴉雀無聲。
半晌後，噔噔噔的腳步聲傳來。
聽動靜，應該是王家嫂子她們上了樓。
這股動靜消失後，大堂裡陷入了一陣沉默。
又過半晌，忽又響起和王家嫂子爭執的那道聲音。
“姑娘們，樓上廂房裡的客人走完沒有？別真讓這兩個潑婦尋到了人，在我們這裡撒潑。”
“發現命案之前，大多房裡的客人都已經離開。沒離開的房裡一聽出了命案，也趕緊走了，只有清荷姐姐房裡正……”
“哼，弄一晚上勁頭還這麼足。清荷……清荷下來沒有？”老鴇喊道。
“……”
“清荷姐姐還沒下來。”
“難不成清荷房裡那人就是她們要找的人？小桃，你快從側面繞上去，如果那人沒走，讓她把人帶到暗室藏起來。”
噔噔噔。
急促的腳步聲響起。
旭日攀升。
樓子外，一群看熱鬧的人，正側著耳朵聽動靜，這時候忽聽一道刺耳的尖叫聲從樓子裡傳來。
“啊！”
“不好了，快來人啊，清荷姐姐房裡要出人命了。”
這聲音極大，不止驚動了樓外這群看熱鬧的鄉親，還驚動了守著屍體等家屬辨認的一群保安隊員。
“大膽，何人膽敢在本隊長眼皮子底下行兇？”
“光天化日之下如此猖狂，定是乾屍案的兇手。留兩人守著乾屍，其他人隨本隊長上去擒拿兇手。”
阿威擺足了官威，領一小隊保安隊員急衝進樓中。
噔噔噔上樓。
“不好，難不成是王家嫂子她們找到了人，打起來了？”
“我們也進去看看，大家鄉里鄉親不能袖手旁觀。”
“不錯，別真讓保安隊當殺人兇手抓了。我們是看著王家嫂子她們來的，要給她們作證。”
保安隊員進門後，一群看熱鬧的鄉親說嚷一陣，也跟著湧了進去。
樓子裡裝潢華麗，結綵披紅，雕花刻鳳，左右中央各有一條硃紅木梯直通樓上，寬約一丈。大堂中央硃紅木梯下延之處，又有一四方寬臺，左右立有欄杆，只有前後方空出。
樓共四層，筒子狀，三條木梯則連線於二樓處。
看著著實氣派。
一群鄉親進了門，大堂已不見鶯鶯燕燕的身影，想必也跟著保安隊上了樓。
趙影秋生混在人群中，往樓上趕。
剛至二樓，忽有道道驚呼從三樓傳下。
“呀。”
“快，快把他拉下去。”
“在這樣下去，要出人命了。”
“啥人啊這是？弄一晚上勁頭還這麼足，姑娘都翻白眼了。”
“足個屁，你沒看這人目中一點神光都沒有，分明是無意識在動。”
“撲街，命都不要了，牲口麼？”
“怕是餓慌了。”
鶯鶯燕燕和保安隊員的聲音夾雜其中，嘈雜不斷。
“拉不開啊！”
“這踏馬屬狗的吧。”
“……”
噔噔噔。
趙影一邊跟著往樓上跑，一邊四處打量，忽見二樓轉角，兩道身影咚咚從一條木梯衝上了三樓。
這座筒子樓，二樓到三樓，三樓到四樓，四個角都有一條木梯。
趙影他們順左上方而上，而那兩位卻是從右後方上的。
路線成對角。
聲音傳下的位置，正是二樓右後方木梯的樓上。
那兩人上了樓，到聲音下傳處，趙影這方才剛蜂擁上三樓，一群人分作兩群，一左一右往那邊跑。
這時候，那邊又傳來陣陣聲音。
“哎呦，別擠啊。”
“你棒子戳著我了。”
“……”
趙影到那方時，門外欄杆處已擠滿了人，那鬧騰騰的房間裡也擠滿了人。
好在那房間頗為寬敞，不止容下了保安隊的十幾人，還有十多個花枝招展的姑娘。
可即便這樣，門外約摸也處著三十四個樓子裡的姑娘。
大門兩側都被堵的嚴嚴實實，根本進不去。
趙影一群人也有三十多個，分成兩波，有不少年輕力壯的漢子擠進了姑娘堆裡，想要到門口看個究竟。
大抵可能是因為方才這裡傳下的那些話音，有點讓人想入非非，這些漢子，無不表現出極大熱情。
秋生便是其中一員。
不斷在姑娘堆裡蹭，想要看清門裡的情況。
“別擠，別擠啊。”
“樓都要踩垮了。”
“哎喲，誰捏我，王八蛋下手這麼黑。”
“……”
趙影見這情況，一臉無奈。這場面，想要看清裡邊的情況根本不行。
他想了想，折身快步走到對面欄杆處，挺著脖頸張望。
房間裡一道道雜亂的聲音傳出。
“拉不開啊，這特麼生根了。”
“情況不對，估計和那兩具乾屍一樣，中了什麼邪術！”
“要不要用黑狗血潑他們？”
“實在不行乾脆剪了，再這樣下去，兩條人命都沒了。”
“啊……劉家妹子快來，是伱家劉海。”雜亂的聲音中，王家嫂子的大嗓門忽然響起。
這聲音來的突然，動靜又極大，趙影站在對面都聽得一清二楚。
“劉海？這小子真和老王跑怡紅院來了！”趙影心頭一動。
“這小子在這裡，老王又跑哪去了？不會是……”
趙影有了一個不好的預感。
“什麼？有家屬在？”
“快，快讓家屬過來。這事兒不好辦，趕緊拿個主意。”
“這事兒邪門，要不然還是請九叔吧！”
“怕不一定來得及。”
這時候劉家嫂子的聲音從人群中響起：“剪了吧，留著也沒用。”
嘈雜的人聲中，她的聲音輕飄飄響起，竟顯得不輕不重，極為淡然。
唰。
所有嘈雜的聲音瞬間凝固，房裡變得安靜，驟變的沉默氣氛顯得無比詭異。
除了一陣陣噗呲噗呲的聲音沒有間斷，再無一絲動靜，所有人好似都屏住了呼吸。
大氣都不敢喘。
趙影隱約瞧見，房間裡不少男子似乎都同時捂住了命門要害。
“狠，好狠。”趙影脖頸發涼。
不料這位往日聲輕語柔的劉家嫂子，竟有如此狠辣的一面。
這哪是剛強烈性，分明是特麼屬旱天雷啊！平日還好，一旦炸起來，動靜大的可怕。
“不，不好吧。”王家嫂子顫顫巍巍道。
她一開口，又接連有聲音響起。
“劉家嫂子三思，這真要剪下去了，可就沒有後悔的餘地了。”
“是啊，老劉家還沒留後，要不得啊。”
“依我看這情形八成是中邪了，對了，我記得九叔的大弟子秋生跟上來了，快讓他來看看。”
“……”
這些聲音的主人都是同街的街坊們。
秋生正在姑娘堆裡擠，一聽這話便舉手叫道：“我在這裡，快讓我進去。”
唰唰唰！
一條道被分開。
秋生昂首挺胸邁步走了進去。
而趁著這空檔，趙影終於在對面看清了房裡的情況。
敞開的輕紗帳裡，赤身男女疊臥。男子面色蒼白，側臉掛著木然，好似渾然不知自己在幹什麼。他的下半身仍有動作，上半身卻像一具死屍，胸膛處難見起伏。
女子則一臉木然之色，翻著白眼，沒任何動靜。
趙影才看了幾眼，房內的情況又被合攏的人群擋住。
房裡無聲，目光都望著走至床前的秋生。
趙影並不知房裡狀況，不過沒過多久，裡面便響起秋生長吁短嘆的聲音。
他接連嘆了幾口氣就是不說話。
旁人卻急了。
“到底什麼情況，你倒是吭聲啊？”
“實在不行，趕快通知九叔。再耽擱下去，說什麼都晚了。”
“秋生，你搞不搞的定？搞不定就閃一邊去，別在這裡耽誤功夫。”阿威叉腰說道。
秋生嚥了口唾沫，解釋道：“十有八九是中了邪術，我搞不定，只有我師父才擺得平。”
“不過，我可以畫一道符，暫時壓著他的精氣流失，讓他多堅持點時間。”
“現在馬上通知我師父過來，應該能救他們。”
“保安隊，聽清楚了嗎？快去一個人通知九叔來驅邪。”這陣，阿威並沒有犯渾，當即下達了命令。
一個保安隊員，很快從分開的空檔中鑽了出來。
“別擋在這裡，無關人員趕快離開。”
“保安隊，保護好案發現場。”
阿威吩咐保安隊開始驅散人群。
很快，門外的人群開始向兩邊散，房間裡一群鶯鶯燕燕也被驅逐了出來。
“你也出去。”
趁著這個空檔，趙影看到一個保安隊員對王家嫂子道。
“我不出去，我男人和劉海一起的，劉海還在，我男人卻不見了，我要在這裡等他醒來，問清楚我男人的去向。”
“咦，……我想起來了。”這時，一個剛退到門前的姑娘忽然驚呼道。
一縷縷目光霎時落到她身上，阿威趕上前，道：“你想起什麼了？快說，你是不是知道兇手？”
那姑娘嚇來一跳，連忙解釋道：“不是，我只是想起他的同伴。”
姑娘指了指床榻上的劉海。
“我記得好像是紅秀姐姐和清荷姐姐接待的他們。”
“紅秀是誰？”阿威瞪著眼道：“趕緊讓她出來。”
姑娘道：“來……來不了了。紅秀姐姐就……就是……今天死得那個。”
砰。
王家嫂子手裡的木棒啪沓一聲掉落在地。她的五指微微顫抖，眼眶霎時變紅。
“什麼？這麼說樓下那具男性乾屍是……是老王。”
“不會吧？”
“這麼多客人，怎麼就光他們兩個倒黴？都遇到事了。”
“你會不會記錯了？”
一個個街坊這時剛退在樓梯口，聽到女子的話頓時炸開了鍋。
“別說了。”
房裡，王家嫂子尖叫一聲，悶頭衝出門，火急火燎往人群裡擠去。
一個個街坊也飛快向後退，讓開一條道。
“大家都去看看，究竟是不是老王？”
噔噔噔。
二三十人快步下了樓。
很快，怡紅院裡的姑娘們也被保安隊趕下了樓。
趙影站在對面，見人群已空，房間裡就剩保安隊，秋生、劉家嫂子、輕紗帳裡那兩人，於是邁動步伐，向著那方走了過去。
沒幾下，便到了門口。
門口的保安隊員，張了張嘴，沒吭聲。
當日在任府親眼見了他空手扳彎槍管，這些人現在都不想招惹他。
雖說都揹著槍，可是當日他的出手速度，著實嚇住了這群人。
當兵吃糧，又沒有大仇，何苦隱藏招惹這樣一個怪物。
門口的保安隊員悄悄移開目光。
趙影抬眼望向房內，出聲道：“威隊長，容我在這裡瞧瞧不打緊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