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煉形身不死，走影夜出行

趙影身上如江河涌動，動靜愈發響亮。裸露的面板上，血管根根凸現，可見血液奔湧。

他腳踩大地，頭頂青天，脊背挺拔如山，頗有一副頂天立地的架勢。

“以氣感氣，引煞入體。”

決絕意念下達指令。

渾身氣血開始層層下行，直向腳底沉降。

此法，正是引煞之法。

人生天地之中，上有頂上天靈接連於天，下有腳心湧泉貫通於地。地陰濁煞深藏厚土之下，故要將氣血下沉湧泉，以氣感氣，以自身之力撬動地氣，從大地之中把能量汲取出來。

說來簡單，做到卻不容易。

就這一步，便不知將多少希圖長生之人，阻隔於大門之外。

門裡，門外，如天隔地。

門外是凡夫，門裡才是真人。

蓋因凡人一生，只能向入腹之食索取能量。若不經開化之功，妄奪天地之力，無異於痴人說夢。

人自出生，便閉了天門地戶，與天地相隔。生時上不得天，死時無陰差接引，亦下不得地。

等閒，更不可能從天地之中汲取精華。

所以，要蛻凡成真，必先經開化。

開化，又名——會根源。

需從自身形神上下功夫。

煉形者要得氣足。

煉神者要得神完。

此二者得其一，才有可能從天地中奪力，進化自身。

不得其一，便不能與天地通，不能撬動天地之力，引入體內。

趙影一身氣血迅速沉降，匯聚湧泉，越積越多，漸有透出皮肉之勢。

他不慌不忙拿捏住氣血，緩緩向外發散。

這一步，靠得是火候掌握，氣血發散體外，不可過遠，不可藏而不發，要限定在自己能把握的距離。否則心意拿捏不住氣血，便會隨之消散。引煞不成，徒耗自身。

不多時。

氣血沉降，陽氣堆積，這股力量緩緩透過湧泉與大地連線在了一起。

趙影雙眸似閉非閉，緊守心神，靜靜的體會著人與大地交融的奇妙感覺。

他的意識愈發專注。

隨著時間推移，一股奇妙的感覺在心底滋生，他好似忽然感受到了大地深層的律動。

厚重、廣袤。

玄之又玄，這種感覺實難用言語贅述。

以他的認知，根本無法描述，一說便錯。而從最淺顯層面上，他也只能得出四個字。

不可思議。

那大地之下潛藏著不可思議的浩瀚能量，大莫難當，不可名狀。

平和而又洶湧，厚拙而又靈動。

窮盡腦汁，也贊不盡各中壯觀之處。

趙影就像一隻井底之蛙，忽然跳出了深井，看到了超乎想象的天地。

奈何，有限的見識，根本無法表達，只能不斷將自己體會到的玄妙壯觀銘刻在心。

漸漸的他竟忘記了自己的目的，徹底被大地中深藏的玄妙吸引。意識逐漸放空，破出了神通維持的心境，可他並未由此醒轉，反而陷入了一個自己也難以理解的狀態。

恍惚心中無物，又似萬塵皆起，處在一種極靜與極動，非靜與非動的玄妙狀態當中。

他的呼吸莫名轉變，自然而然向著大地律動的節律靠近，時而沉重，時而舒緩……

氣血透過湧泉與大地的聯絡變得更加緊密。

不知不覺間，一絲絲凶煞邪力被氣血引動，從湧泉處進入到他的體內，和他的血液融合到了一起。

這股力量雖然稀薄，卻仍不間斷的持續湧入。

對此，趙影全無所覺。

此時此刻，他的心中浮現起一條條資訊，自我意識卻又前所未有的清淨澄澈，默默體會著大地中深藏的玄妙。

那些資訊，是他神通意識解析至今，所得的人體、屍身的種種秘密。

隨著他對大地玄妙的體會，認知也在水漲船高，對往日種種資訊竟又有不同的認識，不同的見解。

以人身、屍身部分玄妙所構建的“氣血引煞法”框架，在這一刻開始發生翻天覆地的變化。

這法門原本只是立了一個框架。

只有引煞、化煞之法，其後種種皆嫁接殭屍煉形法淬鍊身骨的後續法門，現在卻在自行演變。

不止於人身、屍身兩種認知的整合，還融入了趙影從大地中體會到的些許玄機。

他在這種狀態下，意識靈動到了極致，念頭滋生的同時，還能一邊體會大地玄妙，一邊演變法門。

意識中資訊不斷整理聚合，逐漸組成了一個新的秘法框架。

去蕪存菁，刪繁就簡，向著更合理更完美的狀態演變。演變到最後，強拳煉法、殭屍煉形三步功法徹底化納，融會貫通，組成了他秘法的第一重。

氣血引煞，化煞煉形。

吞吐月華，形神兼修。

兩種根基一成，形神之力合一，化生本源力量。

在這無知無覺的狀態下，演法方向並未受他掌握，純粹是將他的認知資訊，利用到極致。

這門功法化生本源力量的方法，冥冥之中竟依舊與殭屍屍氣化生的方式靠攏。

到了至關重要的一步，魂魄溶入月華，借月華溫和之力護住意識不滅，與肉身根基融合，與殭屍煉形法一般，得以一身駐世。

當所有資訊整合完畢，趙影轟然脫離了此時的狀態，醒轉過來。

幽幽睜眼。

意識顫動的瞬間，引煞之法，轟然中斷。

“明明放棄了這條路，想不到……兜兜轉轉竟又回到了這條路上。”

趙影眼波微動，莫名感慨。

有心栽花花不開，無心插柳柳成蔭，事事之玄妙，實在難以言說。

“也罷！”

“形神合一，魂不出體，陰差不可勾魂，鬼怪難以附身。縱我中途身死，陽氣消，死氣生，一身本源自化屍氣，還可化為殭屍，活出二世。”

趙影並未受多大影響，感嘆一句便已放下，閉目觀心體察自身。

肉身根基初定，各中玄妙必須仔細體會。

咔咔咔。

身形微動，周身骨骼頓時如爆豆一般咔咔炸響，一股股精純氣力自骨骼滋生，須臾功夫，便已通達全身，傳遞渾身上下，似有使不完的氣力。

又將意識推動血液，霎時一種與往日完全不同的感受匯入腦海。

沉重。

厚拙。

“往日意識一催，體內血湧如江河，現在竟變得這麼艱難？”

“就好像……推動的……不是液體，而是一塊大石。”

“這樣一來，如何能鼓盪氣血？”

略一思索，自大地律動中體會的呼吸法，再度從他身上重現。

呼。

吸。

鼻息納氣，自口而出，迴圈往復，綿綿不絕，形成一股玄妙節律。

呼吸、意識開始同時推動體內血液。

轟。

瞬間，體內沉重厚拙的血液開始執行，呼吸節律與血液執行彷彿天作之合，須臾功夫便將執行速度節節提升。

渾身汩汩氣血沸騰而起，直衝天靈。

一股灼熱、凶煞的氣息，眨眼功夫已蔓延院落。

趙影面露喜色：“陰濁煞氣入體，原來並未改變我的氣血屬性，陽清陰濁匯聚一體，二力合一，反倒助長了氣血威能。”

陰濁煞氣不止能錘鍊肉身，還能破滅意識。

而這種神異已與氣血灼熱屬性合一。

“而且……”

趙影若有所悟，猛然鼓盪氣血。

赫然。

一股氣血衝出天靈，在頂上飛速凝結成形，化作一顆芝麻粒大小的黑焰虛影。

虛影初現，便見趙影頭頂黑光大盛，傾覆而下將他整個身體都籠罩在內，身上頓時披上了一層薄薄黑光。

片刻後，頭頂黑焰又冒起一陣煙，煙氣如墨，向上飄散。

這股做派，直把他弄得和左道邪徒一樣。

看上去，便不像個好人。

“氣血聚合濁煞之力，結煞成形，顯化成象。”

唰。

足下一掃，便見腳底黑煙冒起，所過之處地面瞬間焦黑。

“氣血出體，結煞成形，能夠助長拳腳威力。”趙影心生明悟。

“繼續汲取濁煞之力，這股氣象勢必還會再長，若能由虛化實，威能必定恐怖至極。”

“這就是天地之力加身的神奇！”

“人通天地，奪天地精華，便可蛻凡，脫離凡俗。”

趙影收斂氣血，頭頂黑焰虛影憑空消散，種種氣象頓時不存。

他停止催動血液。

捏緊拳頭，繃緊肉身，仔細感受著肉身的變化。一股股精純力道匯聚於臂，筋肉噴張。

“力氣有長進，不多。”

“殭屍煉形，在於身骨，我的力量本源卻與血液合一，要令身骨蛻變，必須錘鍊全身。不像殭屍以鍛骨為始，骨骼最先蛻變，我的蛻變，是從血液開始。”

沒用多久，趙影就將身上所有的變化弄清楚。

“有了濁煞之氣的補充，對食物消耗大減，這條路總算走上了正軌。”

他在院中站立良久。

這時候，外面忽然響起敲門聲。

趙影聞聲，穿上鞋襪開了鋪門，來人是任府下人。

任婷婷的厚報來了。

整整五十塊大洋。

手筆之大，令趙影不禁咋舌。他那一對雙錘也才值四十五塊大洋，卻不想提著錘打了一架，多餘的都給掙了回來。

又從下人處，得到一個訊息。

九叔正在幫任老爺舉行入葬儀式。

把下人送走，趙影沒回後院，守著棺材鋪，繼續引煞修行。

一天很快過去。

落日斜陽，薄暮西山，泛紅的光輝籠罩大地，整個任家鎮陷入一片祥和安定的氛圍。

相較於其他地方軍閥混戰，妖邪作亂，任家鎮地處偏遠，尚未經歷過戰火。又有九叔坐鎮，縱有妖邪也一直沒有翻起大浪。

百姓算得上安居樂業。

也正因如此，整個任家鎮才會如此繁榮。

夜。

一輪明月懸掛中天。

今夜明月正圓，把地面照得透亮。

趙影已經吃罷飯，站在院中，腳踩大地，頭懸青天，氣血引煞，魂魄吞月華。

雙魂融合，堪比煉神神完之象，假以殭屍吞吐月華的手段，月光好似化作一粒粒晶瑩剔透的微粒，魚貫進入他的魂魄。

地陰濁煞入體歸血，天陰月華入魂溶魄。

形神雙修，齊頭並進。

時光流轉，明月悠悠。

整個任家鎮大片地區，都已陷入一片黑暗當中。唯有那最繁華的一條街仍有一門行當，繼續幹著營生。

怡紅院。

秋生姑媽鋪面對面的樓子。

可惜趙影沒進去過。

昔年前世記憶未明，父母安在，他又是個未婚的大小夥子，怕壞了名聲。日後，娶不到媳婦。故而偶爾路過時，才會瞅一瞅那些半露著大胸脯子的可憐人，眼神安慰。

這個時間，怡紅院人聲鼎沸。

樓中歡客開懷，美人嬌笑，淫聲浪語不絕於耳，糜爛場面充塞於目，好一片燈紅酒綠的歡樂場。

一陣怪風呼嘯，飄落在樓頂。

圍著紅肚兜，脖掛金鎖的灰面童子憑空現形。

黑漆漆一雙眼，沒有半點眼白。裸露的每一寸皮肉都呈現死灰色，細細密密的森白牙齒，在月光的映照下，散發著懾人的寒光。

灰面童子俯身趴在房簷上透過天窗向下看，詭秘的眸光，充斥著陰深邪氣。

望著那一個個披紅掛綠在男人懷中矯揉造作的女子，童子悄然咧開了嘴。

一張小嘴，一咧竟裂到了耳根處，細密白牙憑空變成一根根尖牙，足有六七十顆。

此時。

任家鎮外。

綠藤覆蓋的洞穴，一個恐怖身影怪異的挪動著步伐，像洞外移動。

他走的每一步，膝蓋處的筋骨都沒有彎曲到合適位置，看起來姿勢極為扭曲古怪。

沓。

沓。

腳步聲沉重。

隨著他伸出一隻青紫利爪撥開綠藤，一張青紫長方的恐怖臉龐出現在月色下。

他立在洞口，面目朝天，獠牙外露的大口一張，霎時間瑩瑩月光從天而降，化作一道細長光線灌入口中。

“吼。”

吞完月華，胸腔中發出一聲獸吼咆哮，聲動四野，靜謐的山林立時傳來一陣陣悉悉索索的聲音。

這恐怖身影側著耳朵，忽然邁開大步縱身向一處聲音傳來的方向撲了上去。

速度竟是極快，筋骨雖看似僵直，可這一撲之下，渾似一道幽影，一縱便有丈遠。

旋即，林中一聲獸類無力的悲鳴傳開。

緊接著，一聲又一聲，不知多少走獸無辜遭了劫數，一命嗚呼。

良久。

一個身披破爛清廷官服，亂髮橫飛的身影慢騰騰走了回來。

正是殭屍任老太爺。

他已再度進化，成為走僵。

走僵又稱走影、移靈。

大凡殭屍進化到了這種地步，就算成了氣候。

目可視物，耳能聞聲，筋骨漸漸不在僵直，縱躍能上房上樹。行動如風，丈外撲人，形如幽影。

常人甚至都不一定能看到其面目，便被瞬間吸乾一身血液。

沓。

沓沓。

腳步聲沉。

任老太爺走至洞外，再度鑽了進去。

無聲無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