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夜半鬼遮眼，黑手現痕跡
夜色幽幽。
有月如鉤。
長街上月光皎潔，青石板路面淡淡生輝，黑與白的交融，將整條街道都籠罩在一片朦朧裡。
靜。
很靜。
只有風的聲音。
悉悉索索，令人心悸。
不知何時，一人出現在這條長街上，揹著揹簍，腳步聲時輕時重。他的身影被月光拉的老長，看上去就像身後跟著一隻張牙舞爪的歷鬼幽魂。
沓。
沓。
足音訊起，步履如風。
身後幽影不停變幻，時長時短，時細時粗。
這時。
幽靜長街忽然響起一陣嗚嗚聲。
風聲呼嘯。
平地颳起一陣怪風，從那人身旁擦身而過，拂動衣袂。這風來得怪，去得更怪，不往天上吹，反而直撲地面，似成一團，滾滾而前。
發至極遠，須臾盡散。
再無形跡。
那人不禁暗皺眉頭，步履漸緩。
赫然。
“嘻嘻嘻！”
“咯咯咯！”
一串幼童嬉笑的聲音，在長街上憑空響起。
時而遠，時而近。
遠時，像在半空又像在街道盡頭。
近時，像在耳邊又像在身前身後。
前方朦朧道路，忽有薄霧叢生，層疊而起，眨眼之際，瑩瑩月光已照不清前方的路。
趙影頓覺眼前一暗，腳下步伐瞬止。
“哈。”
才方止步，便覺耳邊生風。
衝耳而來。
脖頸莫名生寒，毫毛無端直豎。
這耳邊風聲，似人哈氣，趙影頓感肩頭莫名一沉，好像有人此刻悄悄爬上了他的肩頭，貼在他的耳邊吐息哈氣。
聲入耳畔，寒意瘋漲，頃刻遍體。
那哈氣之聲就像是一段悉悉索索，似哭似笑的詭異音節，不斷往他的腦子裡灌。如針如刺，令他耳膜生疼，清晰的神志，在這一刻好似不斷被一股詭異的力量拉扯，要向深淵墜落。
趙影頭皮瞬間一炸。
僅存的神志，驟然激發神通，須臾進入全神貫注不為外物所動之境。
心安神定，懼意全消。
遍體寒意，莫名一空。
悉悉索索的詭異音節尤在腦海滋生，卻已無法動搖他的意識。
“哼。”
趙影一冷橫眉，轟然催發體內血液極速執行，鼓盪渾身氣血向咽喉處匯聚。
他的頭顱微微扭動，迎向沉重的右肩，刀眉下一雙歷眼微微泛紅，好似有火光奪目。
目光剛至，方落於肩頭。
霎時，眼前驟然一黑，似被矇住雙眼。
趙影依舊面不改色，渾身一緊，頭頂寸髮根根直立。
“哈。”
大口一張，吐息如雷。
如果之前的哈氣聲是陰風入耳，現在趙影的吐息聲就彷彿晴空霹靂。
只見一股肉眼可見的炙熱氣浪，從他口中噴射而出，勢若箭矢，去似流星。
縱使夜深霧重，亦被衝開一道關口。
氣烈如火，這股氣正是陽氣。
人身氣血，氣屬陽。
故老相傳，人左右肩頭、頭頂，各有一把火。頂門之火寓意神靈護佑，左右肩頭之火喚作無名火，各照一半身子，三把火齊聚便把人渾身照亮。這三把火又稱三陽火，乃是人陽氣所化。
三把火不熄，時時刻刻垂落於人體周圍，形成十五毫米左右的光暈，又被稱作人體輝光。
此光色彩瑰麗，若隱若現，宛若縹緲雲霧，又像凝聚氣體，肉眼不可得見。
身體康健，人體輝光則為赤紅，隨情緒變化，輝光亦有強弱。當人生暗疾，病入膏肓，人體輝光便會生出淡淡灰氣。
預示人死期將至。
這便是人體陽氣即將散盡的結果。
人體輝光即是人身三把火，火勢旺，則陽氣足，邪祟不敢近身。
火勢微，則陽氣弱，亦遭邪祟纏身。
然而有因必有果，這三把火越燒越旺，人體陽氣便會大幅消耗，故而習武之人都會拿捏住氣血，收斂陽氣，不使陽氣外洩過大。
唯有催發氣血，三把火才會異於常人越燒越旺，散發輝光亦如火爐一般。
精氣透天靈，氣血似火爐，便是這個道理。
傳說神佛仙家之輩，功德圓滿，性光透頂，生出頂上圓光。其實正是將這三把火與道果煉為一體，升至腦後，護佑自身不遭邪煞近身。
趙影肉身已得一次進化，體內氣血旺盛，一經催發人體輝光盛如爐火。若不收斂，便會如今日一般，被修行者以望氣之法窺見。
而當氣血旺盛到極致，正常外顯，人體輝光甚至能讓肉眼得見。
嗤嗤。
嗤嗤。
趙影一口陽氣噴出，落至肩頭，忽聽一陣烈火煎油般的動靜在身側響起。
“啊……啊。”
旋即，便有幼童慘叫之聲入耳。
“好痛……好痛啊……”
怪風呼嘯，聲音飄遠。
趙影頓覺眼前一亮，右肩一輕。渾似卸下了一身包袱，一身輕鬆。
他抖擻精神，一雙歷眼四處放射，似譏似諷道：“哪來的小鬼，找不到爹了嗎？見人就趴。”
一身氣血仍舊持續鼓盪，透出天靈，一時之間渾身陽氣大盛。
沓。
沓。
足音頓響，邁開大步。
“有膽再來趴一下。”
嗚嗚。
這時。
街角盡頭處，一股怪風撲落地面，憑空現出一道身影。
是個四五歲的孩童。
渾身發灰，肚皮上圍著件紅肚兜，赤著雙腳，脖頸處掛把金鎖。似乎剛才趙影一股陽氣正好噴在他臉上，他一張小臉皮開肉綻，尤見腐肉蛆蟲，不斷向外冒著黑氣。
趙影此時哪知道怕，持定了心神，他就是個鐵頭娃。但凡自覺打得過，絕無退縮的可能。見前方小鬼憑空現形，不僅未停步，反而放開大步迎頭直上。
“小鬼，老實站好。讓我打上一拳，這事就了了。”
前方，小鬼定定未動，怨恨望來。目中之色，恨不得將趙影扒皮吃肉。
咔咔咔。
趙影面色平靜，捏緊拳頭，氣血鼓盪，蓄力於臂。
突然邁開大步，提速急奔。
渾身炙熱氣息，隨著狂奔的身形如浪潮般向前湧動。
那小鬼見他忽然大步狂奔，眸中恨意頓消，懼色閃現。
唰。
憑空一閃，消失不見。
轟。
趙影快速止步，冷眼顧盼四方。一對拳頭似提似放，說不準何時就會轟然打出。
這時候。
薄霧層疊的街道，霧氣騰騰散去，青石地面淡淡的光輝再度生起。
半晌。
沓。
沓。
趙影邁開大步。
他心神依舊未松，鼓盪的氣血也未停止，捏著拳頭，大步向回家的方向而去。
一路平安無事。
不見那小鬼再次出現。
沒過多久，便見家門在望。
趙影邁步走至，摸索著開門，尤自有點失望。
“這小鬼也無多大本事，若我能看清他的行跡，氣血一催，一拳便能把他打散。”
“可惜了。”
“要是能抓起來研究一番，必定能知道鬼類集陰出殼化生形體的秘密。”
“這種與殭屍煉形之路不同的靈魂進化之路，於我有大用，絕不能放過。”
趙影開啟門，邁步而入。鬆了心神，停止催發血液，不過，並未刻意收斂氣血。
“以後，需得抓一個鬼來研究研究。”
他的腦海中生起一個念頭。
夜色更深沉。
趙影已收拾完，躺在了床上。
腦中回想著剛才遇到的那個小鬼，全然沒有睡意。
“看看任老太爺躲哪去了。”
一念生起，閉上雙眸，催發神通將自己的意識拉了過去。
自我意識再度降臨於任老太爺體內，與分離意念相合，藉助神通之力，分離意念化作一道無所不至的目光，透過任老太爺皮肉，看清外面環境。
山洞。
陰暗潮溼的山洞。
洞裡蛇蟲鼠蟻遍地。
洞外綠藤覆蓋，近乎徹底擋住了洞口。
然而，仍有一絲一縷的瑩瑩月光透了進來。
“看這情況，莫非仍是劇中那個山洞，隔壁便是那隻大猩猩。”趙影暗想。
正想著，忽見洞口綠藤搖動，一隻手從洞外伸了進來。
他絕不會看錯，那是人的手。
“有人？”趙影意識驚動。
“大晚上的誰會來這種地方？”
“洞口如此隱秘，白天也不易發現，何況晚上。”
“難道……難道是董小玉所說的那人？”
“若是那人，他能夠畫血符，定會些道術，會不會發現我？”
“看一眼，看一眼便退回去。”
趙影暗催神通，下定決心看清了那人面目便退回去，絕不拿自己的安危作賭。
很快。
一個腦袋伸了進來。
圓框眼鏡，皮相年輕。
竟然。
竟然是——阿威。
趙影意識一顫，完全不敢相信自己透過神通意念看到的人。
“怎麼會是他？”
趙影顧不得驚訝，正要將意識拉回肉身，忽然便聽那阿威自言自語說了句話。
“可恨，若無那姓趙的小鬼，任威勇今夜便能吸了任婷婷的血……”
出口的聲音蒼老，竟與阿威往日的聲色全然沒有一點相同之處。
這時，那阿威已掀開綠蘿，跨入洞中，胸前抱著個腦袋大小的黑壇。
趙影再無一絲遲疑，瞬息透過神通之力將自己的意識拉回了肉身。
唰。
他猛地從床上坐起。
“握草，怎麼會是阿威？”
他驚撥出口，又覺不對，連連搖頭：“聽那聲音完全與阿威不同，董小玉真沒亂說，這人說話聲真像個老頭子。”
趙影眸光激閃：“古怪，古怪。難不成……是……奪舍？”
“不像。”
想法一出，便被否定。
照董小玉的說法，這人很早就以這副模樣出現在任老太爺墳地。若是奪舍，明顯早就已經奪了阿威肉身。
如此一來，他找理由把九叔關起來，趙影還能理解。可為了整秋生，把自己和即將屍變的任老爺關在一起，這便很難理解了。
關九叔，還能解釋為是為了讓這位道術高人，沒有機會插手任府之事。
可把自己也關進去這算什麼操作？
縱然他自己也會道術，可要隱藏身份，維持阿威人設，也不可能在九叔面前使用。
“如果是故意裝瘋賣傻，拖延時間，那自己親自上也太蠢了。”
“保安隊十幾二十條槍，在外面把牢房一圍，牢房內又有即將屍變的任老爺，完全可以讓九叔插翅難飛。”
“九叔要是敢逃獄，正好坐實他殺害任老爺的罪名，亂槍打死，一勞永逸。”
趙影實在想不通這個問題，心中疑惑重重。
“他搞這些事有什麼目的？”
“如果他是風水先生，意在報復任家，那到也說得通。”
“只是……為何不在任老爺死那晚，弄死任婷婷呢？”
“難道……他不能控制任老太爺的行動？”
趙影用神通解析任老太爺屍身將近一月，並沒有發現有除屍氣之外的異樣。
“明日去找任老太爺的計劃，需得緩緩。他抱了個黑壇，不定又有某種古怪邪術，若是讓任老太爺進化至劇中模樣，憑我如今的本事，恐怕力有不怠。”
“……”
“今夜那小鬼……會不會也是他的手段？”
趙影想起聽到的那句話，不禁覺得大有可能。那人認為是自己的原因，導致任威勇沒有吸取任婷婷的血液，產生報復的想法不是沒有可能。
……
夜色消散，天光大亮。
一夜很快過去。
趙影慢悠悠從床上爬起，昨夜他睡得很晚，今天難免多睡了點時間。
穿好衣服，走出臥房。
開始燒火做飯。
吃過飯，活動筋骨，亦如往常進行內外修煉。
一通下來，又是半個時辰。
趙影站在院中，緩緩收功。
“今日，正好試一試氣血引煞，汲取地陰濁煞。”
地陰濁煞，乃是天地化育生成的大地之力，藏於地氣之中。運轉修行之法，腳踩大地從地氣中汲取。不過，這種情況汲取到的濁煞之氣非常稀薄，唯有那極陰之地，濁煞匯聚，才能汲取到的更充沛的能量。
但對於趙影而言，這種情況正好。
一旦出現差錯，少量的濁煞之氣，總比大量傷害要小。
趙影脫下鞋襪，赤腳踩在大地上。
此時他根基未立，要從大地中汲取力量，不能有阻隔。
待立下根基，便沒有這般限制。
趙影默默調整呼吸，心神進入全神貫注之境，腳踩大地，開始鼓盪氣血。
不多時，身上響起陣陣江河涌動之聲，血液奔湧如浪潮，呼嘯而過，全身積蓄的食物能量都被壓榨，轉化氣血。
氣血引煞，以強拳為根基，把強拳內煉之術和“引煞”融合。
氣血要強，陽氣要旺，方可嘗試以陽清之力引動陰濁煞氣。
肉身太弱，氣血不能透體，縱有“引煞”之法，亦不可能撬動陰濁煞氣。
而初時根基未定，切記不可過多汲取陰濁煞氣，一旦無法自控，就會出現引水覆火之象。
“氣血引煞，清濁同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