右蘭癟癟嘴,不滿看了紀風遙一眼,還沒說話呢,紀風遙突然從魏嵐懷裡直起身,掙扎坐回椅子。

“右蘭沒欺負我。”

紀風遙神情堅定為右蘭說好話,生怕魏嵐再訓斥右蘭。

“我不跟哭包玩!”右蘭冷哼一聲,抱著油紙包背過身去,並不領情。

紀風遙嘴一癟,看著是想要哭,下一秒又抿抿嘴努力揚起笑容,他輕輕捏著右蘭的衣角,小聲解釋,“我、我不哭,我沒哭。”

“哼!”右蘭憋著笑,卻故意不看他,裝作還在生氣,氣鼓鼓道:“那你叫姐姐!”

紀爺爺和嵐姐姐都說了,她比他大,他就應該叫她姐姐!

紀風遙猶豫不肯,可右蘭一直背對著他,害怕右蘭真的生氣,他癟癟嘴,委屈的小聲喊了一聲“姐姐”。

右蘭立馬轉過身來,笑嘻嘻往紀風遙嘴裡塞了一塊豌豆黃,“以後我保護你,嵐姐姐給我好吃的,我也分給你!”

剛才還鬧彆扭的兩小隻,眨眼間又親親熱熱坐在一起,分著吃一包糕點。

魏嵐目睹這一幕的變化,打量的目光在紀風遙身上停頓格外久,不過很快,她又搖搖頭,伸手在腦袋上敲了一記。

想什麼呢?這麼小的孩子,能懂什麼是喜歡?

碰巧顧朝端飯菜進屋,魏嵐趕忙從箱子裡又拿出兩包點心,跟衍邑的箱子放在一起,“這些是衍邑的,一會兒你看看,有沒有時間給送去?”

“好。”顧朝點頭,“先吃飯。”

右蘭插嘴道:“那個衍局長,這兩天每天都來,好像是給大隊送東西的,一個個蛇皮袋子,可大了。今天應該也會來。”

魏嵐和顧朝面面相覷。

過完年就是開春,這個時候送東西過來,應該都是關於葵子工程的。

這個季節,馬上要用到的,也只有種子了。

“那一會兒去隊上看看吧。”魏嵐坐到桌邊,捧著米飯吃了起來。

她食量不大,顧朝估摸她的飯量,特地用小碗盛的,有單獨用碗把廚房裡每一樣菜都夾了一些端來。

就這樣,到後面一小碗米飯也才勉強吃完,菜還剩小半碗呢。

魏嵐不好意思摸摸肚子,“以後還是別給我單獨盛了,一起吃飯,熱鬧。”

坐上桌大家一起吃飯,菜剩下也就剩下了,回頭熱熱還能吃。

這單獨給她盛的,又沒吃完,再熱就成別人吃她剩下的。

“沒事,吃不完的,我吃。”顧朝說著,拿魏嵐用過的筷子,兩口就把碗裡的菜吃完了,當真是一點都不嫌棄。

兩個人獨處的時候也就算了,這還當著孩子面前呢!

魏嵐兩腮不自然泛紅,刻意忽視顧朝的存在不去看他,轉身又拿了兩包糕點出來。

一包給右蘭,一包紀風遙,“這個送去陽哥家裡,這個拿回去讓紀技術員嚐嚐味道。”

紀風遙搖頭拒絕,魏嵐好笑捏捏他的小臉蛋,“這是給紀技術員的,要拒絕也是紀技術員拒絕,你不許拒絕。”

紀風遙成功被魏嵐繞進坑裡,捧著油紙包被右蘭拉出了門。

剛才是怕紀風遙不收,魏嵐才給右蘭拿了一份,讓送去顧陽家。

按照兩家關係親密,一包肯定是少了的。

魏嵐每樣都單獨拿出兩包,又把魏母他們準備的零碎小東西挑挑揀揀拿出來一些,最後竟然收拾出來一大兜。

拿竹簍單獨裝起來放好,魏嵐頭也不回的叮囑道:“這些等天黑了,你送去陽哥家吧!糕點讓他們嚐嚐鮮,奶粉麥乳精那些,我也都裝了一點,讓陽哥衝了給芳夏和孩子喝,對身體好。”

顧朝不知道什麼時候站到她身後,她往竹簍裡裝,他就往外拿,“糕點拿一兩包意思意思就可以了,奶粉和麥乳精就行,你給多了,他們收得不安心,總要想辦法還回來。”

麥乳精供銷社還能買到,一罐五塊錢,要副食品卷,不好弄,尋常人家也沒有幾戶人家喝得起的,也就魏家有這樣的條件,也捨得花錢,才給魏嵐買了幾罐子打點關係用。

奶粉更不用說,稀有貨,要奶粉票,而且有價無市。

顧朝本來想說,一罐麥乳精就可以了,又怕魏嵐不依不饒,才捎帶上奶粉。

魏嵐沉吟片刻,覺得顧朝說的有道理,“那這樣,每份糕點裝一包,麥乳精一罐,奶粉一袋,這樣行不行?會不會太少?”

魏嵐擰眉,陷入兩難。

想多拿點東西,又怕會像顧朝說的那樣,到時候給顧陽造成壓力,再來一個等價還禮什麼的……

這些東西她不覺得有什麼,可對顧陽他們來說,無論是意義還是價格上,都非同小可。

小姑娘彎彎烏黑纖細的眉頭蹙起,滿是憂愁,顧朝指尖在她眉心輕點了一下,“四包糕點,一罐麥乳精,或者單獨一袋奶粉。”

“奶粉就一份?這、這怎麼行!”魏嵐眉頭打結,驚撥出聲。

顧朝聲音淡淡,不容拒絕,“那就四包糕點,一罐麥乳精,剩下的留著你自己喝,如果還有要送東西的人家,我再去供銷社買點紅糖。”

言下之意,就是這些東西,除了魏嵐留著自己吃,自己喝,不許給別人。

“哪有你這樣的?裹進不裹出的,小氣鬼!摳門!”魏嵐桃花眸瞪圓,張牙舞爪的,恨不得在顧朝臉上撓兩下。

這個傻姑娘,世界上應該不會有第二個人,會毫不保留,毫不心軟、留念的把好東西都推給別人。

顧朝擰眉,嚴肅將人圈進懷裡,認真講道理,“不是小氣,我們要緊著自己,有餘力的情況下再去兼顧其他人,這樣對自己對別人都好,知道了嗎?”

幫襯是親情之間的舉手之勞,可一味的幫襯卻是不行。

它有可能會弱化親情,導致關係變質,也會限制對方的成長、進步。

魏嵐安靜下來,有點明白顧朝的意思,可還是忍不住嘀咕,“那我不是……不是看陽哥家跟家裡關係好嘛……他們日子辛苦,我就想幫幫他們。”

“我知道。”顧朝嘆息輕撫她發頂,“一直都知道。”

魏嵐想的,他都理解。

硬朗下顎抵在魏嵐脖頸輕蹭誘哄,“已經在改變了。”

年前帶回來的那批布料,基本已經全部脫手,顧陽幫襯著買,從中分紅拿了七八十塊。

七八十塊看著不多,可這年頭,一大家子壯勞力死命幹活,只幹不吃,一年兩年的也未必能攢下這麼多錢。

就目前而言,顧陽家的生活條件,已經有了質的改變。

這隻還是目前,以後會更好。

魏嵐悶悶不吭聲,顧朝又道:“過幾天,我得再去一趟海市。”

“又去?”魏嵐不可思議瞪大眼睛,從他懷裡直起身。

顧朝點點頭,淡淡道:“嗯,趕在春耕之前。”

春耕、農忙是特殊時期,只要不是死人的事兒,就算是公社過來提人,或者結婚生孩子的,顧三德都未必肯放人。

尤其是今年還要搞那個什麼葵子工程,只怕時間和人手抓的更緊。

他也得抓緊時間辦事才行。

中午縣公安局那邊果然有人開小轎車過來,顧朝過去遠遠看了一眼,衍邑也在其中,遂又折回來拿東西。

一個騰箱,兩包點心。

東西都交到顧朝手裡,怕他跟衍邑再起衝突,魏嵐抿抿唇,糯糯補了一句,“早點回來,我,我還有活兒要你幹。”

“好,就回。”

……

屋外有太陽,不起風的時候,坐在院裡曬太陽暖洋洋的。

魏嵐伸了個懶腰,把換下來的棉襖丟盆裡,冰涼的井水摻著小爐子燒開的熱水一起浸泡。

剛從屋裡拿來洗衣服的肥皂放下,魏嵐剛蹲下身,撿起吸水沉甸甸的棉襖袖子還沒開始搓,頭頂一片陰影壓了過來。

她擰眉抬頭,剛出門沒多會兒的顧朝已經回來了。

除此之外,後院廚房門口,還站著一個大高個子的男人,一身幹練蒼藍軍裝,古銅色的皮帶扣兒將腰身束的細細的,勁腰完美展現。

魏嵐無意識“呃”了一聲,遲疑將視線投給顧朝。

什麼情況?

這兩男人不對盤不是一天兩天的事,這次沒對著幹起來就算了,竟然……

竟然,還把人帶家裡來了?

“聽說衍副局今天生日,看他一個孤寡老人可憐,請家裡來吃頓飯。”顧朝嘴角一彎,溫柔的說著最毒舌的話。

孤、孤寡?

老人?

衍邑呼吸一滯,板著臉瞪了一眼面前顧朝的背影,額角青筋凸了凸。

“先泡著,晚點我來洗。”顧朝恍若未聞,躬身接過魏嵐手裡的棉襖丟回盆裡,“家裡有什麼看著做?我和他喝兩杯。”

說著話,顧朝已經牽起魏嵐往屋裡走。

廚房的門就那麼點寬,衍邑站在那裡擋了大半邊位置,就剩一個小縫隙。

顧朝側著身子過去,魏嵐被他牽著,也跟著側身往裡走。

只是一個不經意的抬頭,對上衍邑深邃眉骨下,那雙深沉好似藏了千言萬語的眸子,魏嵐心頭一顫,匆匆別開視線。

直覺告訴她,眼前的和平非和平,而是沒有硝煙的戰場。

過年還剩下不少菜,顧阿婆醃的魚和肉,魚丸浸在水裡,也還有不少剩餘。

魏嵐利落炒了幾個下酒菜,心裡記著顧朝說的,今天衍邑生日,她又單獨用碟子裝了一碟子點心端到衍邑手邊放下。

沒有蛋糕,就用點心代替吧!

“生日快樂!”

魏嵐抿唇一笑,眼裡碎星粲然,散發出暖人的光暈。

“嗯。”衍邑薄唇輕抿,喉嚨滾動,彷彿是因為許久都沒有開口說話,聲音沙啞極了,“家裡……魏首長和阿姨都還好嗎?”

“爸媽都好。”

“魏臨同志怎麼樣?身體還康健嗎?”

“哥哥也很好,身體有了明顯的好轉……我回去的時候,他剛跟宋琪確定了關係,應該過不了多久就會傳來定親的訊息吧。”

說起京市那邊的家人,魏嵐桃花眸彎起,臉上浮現溫柔粲然的笑容。

半晌,她認真看向衍邑,言行誠懇,“他們都很記掛你。”

衍邑身體微微一顫,垂下眼簾。

他當然知道魏首長和魏母記掛他。

魏臨身體原因不能從軍,魏學良將更多的心血、期望都寄託在衍邑身上,這也正是為什麼,當初衍邑年紀那麼小,卻能在短短几年裡,從小新兵蛋子,一路爬上騎兵連長的位置,乃至現如今的公安局副局長。

部隊裡,有實力的不光衍邑一個,他的實力只能佔據一小部分,更多的是氣運,和魏學良的扶持。

花了心血澆灌,有些時候,對待他甚至如親子一般……

怎麼可能不牽掛?

只是,衍邑現在一方面是局裡有事走不開,另一方面也是因為和魏嵐之間的事,他還沒有想好,要怎麼面對魏家人。

他們和他一樣,都愛著曾經那個嬌氣的姑娘。

如果知道眼前的這個不是自己的親生女兒,會作何感想?

衍邑不會心狠把事情說出去,讓所有人和他一起痛苦難受,可也無法做到睜著眼看著魏家人對如今的魏嵐視若珍寶,而那個曾經嬌氣的姑娘,默默的,在無人知曉的時候,黯然從這個世界消亡……

衍邑深深看了魏嵐一眼,一言不發垂下頭。

可是,她又做錯了什麼呢?

沒有人願意被人替代,也沒有人願意成為別人的替代品。

廚房一下安靜下來,魏嵐無措看看衍邑,又扭頭看顧朝,滿眼彷徨,不明白自己哪一句話說錯了。

顧朝輕輕搖頭示意她不用在意,大手一伸,給衍邑酒盅滿上,“邊吃邊喝。”

“嗯。”衍邑若有若無應了一聲,捏著小巧的酒盅一飲而盡。

末了“噔”的一聲,衍邑意猶未盡放下酒盅,笑道:“十三塊的京口大麴?你倒是捨得。”

顧朝劍眉舒展,淡笑道:“家裡來了稀客,不捨的也不行。”

說罷,又給衍邑酒盅滿上。

這回他沒有像第一杯一樣牛飲,而是輕抿一口,嚴肅神情緩和,也露出些許暢快的笑意,斜斜睨了顧朝一眼,“別給我扯蝦皮,要是哪天抓到你的把柄,我照樣逮你蹲號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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