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著衣料和肉回家,顧菀倒是好好的吃了頓飯。

“你瘋了啊!”在飯桌上,當大家得知顧菀應承了沈府尹的事情時,俱是一驚。

“京城物料錢,人工錢都不便宜,”溫柔是個實際的,當下就盤算起來,“就是把咱們打包賣了,也賺不到這麼多錢。”

“不用花錢。”顧菀給她夾了一大筷子的紅燒肉,然後安慰道,“放心,還有賺的。”

“當真?”龐祈玉還有疑惑,但已經淪為顧菀腦殘粉的溫柔卻是沒有多想,當下點頭,“菀菀說有辦法的事情,那就一定有辦法。”

畢竟,顧菀連她這的店都找回來了,還有什麼做不了?

龐祈玉見狀,內心也沒轍,與金庭軒對視了一眼,看到對方眼中也滿是擔憂,頓時心中又有些安定。

大不了到時候金庭軒出錢,自己出力,去找一些便宜的民夫、力士,就算費點力氣,應該也能把這個事情彌平了。

**

但讓龐祈玉想不到的是,第二天一早,顧菀就沒有人影了。

“人呢?”龐祈玉看著蹲在屋簷下吃包子的二人組。

“出門了,說是去賺錢,讓我們早飯自己解決。”溫柔捧著個大肉包子,珍惜的小口吃著,跟金庭軒感慨,“沒想到我有天也能過上想吃肉包就吃肉包,想吃素包就吃素包的日子。”

“你要喜歡,我的也給你。”金庭軒好脾氣的拿著一個紙袋,裡面還有幾個白胖胖的肉包,一看就知道是三條街外那家老字號的。

“你要吃不完的話,我可以幫你解決幾個。”溫柔眼睛頓時亮了起來。

龐祈玉沒眼看這傻瓜二人組,出了門之後,略一思索,下意識的朝那臭水溝走去了。

顧菀是個懶人,鮮少起早,能勞動她的,多半就是昨天答應人家的事情了。

龐祈玉一路邊走邊找,他不是京城本地人,所以對這地方並不熟悉,但一路走來,感受也更加明顯。

這一片原本是繁華所在,東市附近,那更是烈火烹油的熱鬧,處處顯出一種繁榮之景。理論上臭水溝附近,也不該太蕭條才對,但因為環境問題,越走近房子就越簡陋,等到了臭水溝所在的坊,這裡就更跟貧民窟無異了。房屋破破爛爛,有些更只有些舢板之類,勉強可以遮雨。四周的成年人不多,但小孩子倒是不少。

龐祈玉找到顧菀時,她正在跟一群小孩兒說話。往日喜歡打扮的她,今日穿得頗為樸素,一件已經褪色不少,還打著補丁的衣服,多半是從溫柔的舊衣櫃裡翻出來的。因為她身量比溫柔略高些,所以這衣服手腕腳腕處都露了大半截,空空蕩蕩的,顯得格外纖細。

不過這倒是更符合窮人的習性了,窮人的衣服多半都是換了好幾手,合身才怪。

“對,把這訊息傳出去,晚上我請你們吃包子。”龐祈玉走近,聽到她正跟那群小孩兒說完最後一句話,然後這些小孩子們便跟四散的麻雀一樣,跑了個乾乾淨淨。

“你讓他們傳什麼訊息?”龐祈玉好奇的問。

“你來的正好。”顧菀見到他,揚了揚手上的告示,“我剛接了府尹的告示,要找人去做個東西,我一個女人不好說話,你陪我去一趟。”

“行吧。”反正本來就是過來看熱鬧的,龐祈玉也不吝惜時間,跟她一路前行,見她找了木匠,裁縫,然後又租了小車,人手,轉了一大圈,就是沒有見一樣像是要填臭水坑的。

“你究竟打算做什麼?”到下半響,龐祈玉終於忍不住發問。

“你等著看便知道了。”

顧菀忙活了半天,指揮人將她定做來的木杆樹立在了臭水坑中央,然後順手遞給龐祈玉一塊小石子,“試試看。”

“做什麼?”龐祈玉茫然不解。

“用這個,砸木杆上的小旗子。”顧菀自己示意了一番。

她的力氣太小,石子尚未砸到旗子便已經落下。

“這個看上去不難。”龐祈玉掂量掂量石子的重量,然後直接一扔。

啪嘰,用力過猛,沒砸到。

“失誤,失誤。”龐祈玉尷尬不已,四周尋望,又找了一塊石子,掂量了半天,輕輕扔出去。

用力過輕,還未觸及便已經掉下。

這次他不說話了,抿著嘴,又找了七八塊石頭,一個接著一個的調整力度,直到最後一顆,完美的擦過旗杆,才興奮的一握拳,“成了!”

慶祝完畢,回頭看到顧菀若有所思的眼神,龐祈玉才意識到自己的失態,乾咳一聲,勉強正色問,“你讓我打這個做什麼?”

“如果連你都要八次才砸中,那其它人應該會更難,看來需要把獎勵再提高一點兒了。”顧菀自言自語道,等回過神來,看到龐祈玉疑惑的眼神,這才指著旁邊解釋,“喏,這個就是我填平這個大坑的妙計。”

“妙計?”龐祈玉回頭,看到不遠處有個小孩兒,孩子的脖子上掛著一個大木板,上面用炭筆顯眼的寫著,“中一獎糖一粒,或針一支。”

“靠這個就能?”龐祈玉明顯不信,但隨著顧菀的指點,他發現附近有不少這樣的小孩子,而這些孩子附近,正三三兩兩的聚著大人和小孩兒。

“你聽過精衛填海的故事嗎?”顧菀笑著反問。

“聽過,但這跟眼前又有什麼關係呢?”龐祈玉不解。

“一隻精衛填不滿,但十隻,百隻,萬隻呢?”顧菀懶洋洋的說道,“京中最多的就是閒人,最不缺的就是好事之人。若花錢去請他們,這城中百姓,哪個會把一文兩文放在眼裡。”

“所以你想用這個遊戲,來讓他們主動為你工作?”龐祈玉恍然大悟,但很快就不解,“可這獎品雖小,積累起來卻也是一筆不小的錢,你還不是要自己掏錢?再說了,那填埋的材料呢?附近碎石瓦礫並不夠多,如果沒有材料,你的遊戲也就無以為繼。”

“這不是還有那些人嘛。”顧菀一直路口,只見一個少年,晃晃悠悠的推著一堆瓦礫磚頭的雜物過來。

“這……”龐祈玉語塞。

“城中蓋房子修葺之處很多,這些地方,需要花錢僱人來幫他們把廢料傾倒掩埋,所以我只是僱了幾個人,租了幾輛車,便能接下這筆生意。而這些瓦礫拉過來,再以一文錢四個或者七個不等的價格賣給這些人。這邊是一樣本,賺兩份錢。”

“好傢伙。”龐祈玉還沒想到能有這份玩法。

“這個還不止,這些針是我從鋪子裡無償要來的,代價便是為他們做廣告。”顧菀指指那些小孩兒身上奇怪的衣服,上面印著“xx針坊”的字樣,“一旦這裡的人流量多了,我還可以去跟別的商鋪商量,幫他們引客人,而代價是他們同意出一些商品贊助我們,獲獎之人可以直接拿針去換物,到時候來我這裡結算。這樣一來,可換的東西多了,更能激發人們的參與熱情,二來我在其中主持兌換,便又有利潤可賺。”

“厲害。”龐祈玉聽著這一番說辭,頓時覺得自己就是個弟弟。

“一般一般,我爹說過,京中暴富的機會比比皆是,單看你有沒有那麼一雙慧眼了。”顧菀擺了擺手,帶著龐祈玉往前走,“剛才說的那些都是小錢,我揭榜時,便與官府商議了,既然此處有我籌資治理,官府一文錢不出,那便該予我一些好處才是。”

“你要了什麼?”龐祈玉倒吸口涼氣。

“此地四十年的使用權,”顧菀環視四周,志得意滿,“跟這個比起來,那些才是零頭。”

“可這裡現在一片荒蕪?”龐祈玉看著附近的貧民窟。

若此地好治理,也不會荒廢這麼多年了。

“官府有官府的辦法,商人有商人的辦法。”顧菀卻不以為意,她看著四周,雙目含笑,“有的時候,正是別人不在意的垃圾堆,才藏著聚寶盆啊。”

“好吧,有用得著我的地方直說便是。”見她心裡有成算,龐祈玉覺得自己之前的擔心真是庸人自擾,雖然有些遺憾,卻也鬆了口氣。

“有需要你的地方,我自然不會客氣,別忘了你現在是吃我的穿我的,給我幹活那不是名正言順。”顧菀不在意的揮揮手,然後吩咐他,“不過這兒的事,你得替我瞞著點溫柔,不需要讓她知道太多。”

“這個我曉得。”龐祈玉點頭,看著顧菀,覺得有些不可思議。

從第一面起,她每次都能在他覺得足夠了解她時,給他新的驚喜。

“你在看什麼?”顧菀回頭,看到龐祈玉正在出神的看著自己,不由得皺眉,下意識理了理頭髮,“我的妝花了?”

“沒,沒有。”龐祈玉收回了視線,不自然的說道,“我只是在想,你這麼強悍,將來有哪個男人能受得了你。”

“你不是第一個這麼說的人。”顧菀笑了笑,收回視線。

“第一個說的人是誰?”

“我爹。”

龐祈玉好奇。

“我爹還有下半句話。”

“什麼?”

“那次他說話這個話,想了想之後笑著搖頭,說受不了就受不了,爹爹養你一輩子。”

龐祈玉愣住,看著暮色中,顧菀的笑臉,忽然就明白,她為什麼這麼執著於找到她爹了。

有那麼個父親,又有誰會放棄呢。

“對不起。”龐祈玉低下了頭。有些懊悔自己讓她想起了不愉快的事情。

“沒關係,以前是爹爹找我,而如今,”顧菀看著那逐漸變小的臭水潭,躊躇滿志,“我會找到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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