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國的珍珠,北國的犀角。東海的珊瑚,西域的瑪瑙。好吧,這融金法的手藝有點糙,但勝在樣式可愛,勉強合用吧。”顧菀擺弄著首飾匣子裡的東西,對新搶到的戰利品愛不釋手。

“那是,也只有我們小姐這般的容貌,才能配得上這好東西。”丫鬟在旁邊熟練的恭維道,“小姐,要不要我幫你梳個新發型,試試這新買回來的簪子?”

“不急。我還缺一件能配得上這支簪子的衣服。”顧菀不滿的環顧著四周,這是一間三進的屋子,擱在平常人家夠住上三五口人了,但在顧菀這裡,卻是她存放日常衣服的地方。

靠牆的一溜衣櫃,放著天南海北集來的綾羅綢緞和各家新出的衣服,至於多寶閣和首飾箱裡,則是一件件從各處拍來的珍品。整個屋子珠光寶氣,處處彰顯著一個“貴”字。

“織雲坊的新款什麼時候出來?我聽說她們這回做了一條裙子,說由一百種鳥的羽毛製成,在陽光下,每一步都能顯示出不同的圖案。”顧菀一件件翻過去,前天才買到手的衣服,今天不知道為什麼就覺得黯淡了不少,不那麼喜歡了呢。

“是有這種事情。”負責收集情報的丫鬟立刻回答,“除了織雲坊,還有錦繡坊,如意閣,都有新品。”

“守著點,這次可不能讓安樂郡主搶了先。”,顧菀揮揮手讓侍女們收到箱子裡去,隨便選了自己常穿的衣服,坐在梳妝前臺。

“放心,奴婢早就讓來福準備好了車,到時候提前一晚派兩個人幫您排隊,咱們肯定能買到。”大丫鬟脆生生的回道,同時壓低了聲音,“再說了,安樂郡主是什麼人?她也就是佔個名頭,一月也就那仨瓜倆棗的月錢,哪能跟您比?”

“不錯。賞。”顧菀非常滿意,將一串珍珠項鍊丟給了大丫鬟。

拇指大的東珠在綢緞的映襯下,散發著溫柔而又醉人的光芒。這珠子是南下的商隊剛帶回來的,在外面價值百金,但是在顧菀這裡,也不過就是個玩物。

顧菀的身份在京中可是獨一份兒的閨秀,簡單說來,比她身份尊貴的沒有她有錢,比她有錢的,又沒有他身份尊貴。

她父親雖然是商人,卻是深得皇帝寵信的皇商,在平準署有秘密職位,據說可以直接影響各類商品定價,所以連商會行首都對其巴結不已。

顧家的家產多到顧菀自己都不清楚具體有哪些,只知道金銀珠寶堆積成山,縱然她再敗家十倍也花不完。

換了別家,縱然有這樣的家世,受益的也只會是兒子。但顧菀生母早亡,父親未發跡時與她相依為命,是以後來飛黃騰達後,哪怕另娶高門嫡女,生下其它孩子,也沒有人能重要過她。

就拿月錢來說,在沒有成家之前,連王孫公主們都要按照月俸花錢,但她父親卻擔心自己常年做生意不在家,有人會委屈自己的寶貝女兒,於是將自己的私章給予顧菀,這樣一來,她所能支配的金額幾乎與顧父無異。

有了父親的財力支援,顧菀又長得貌美,買買買就是她的最大樂趣。京城的大小銀樓,綢緞布莊,沒有她沒有去過的地方,各家掌櫃也知道她捨得花錢,所以有了新貨花樣便送到她面前來,連皇室裡最敗家的安樂郡主都比不過。

換好衣服,一邊搭配著新首飾,一邊琢磨著過幾天的賞春宴上要如何豔壓群芳,讓其它貴嫉妒的牙癢癢時,守門的小丫鬟寶珠一臉驚慌的從外面跑進來,“小姐,小姐不好了!”

“怎麼了?難道那件百鳥朝鳳裙被安樂郡主搶走了?”顧菀大吃一驚。

“不是,”小丫鬟看著她,一時都不知道該擺出什麼表情才好,吞了口口水,乾巴巴的說道,“咱們被抄家了。”

“抄家?”顧菀重複了一遍,然後下意識的拍著胸口,“還好還好,我的裙子沒被搶走就好。”

不過這話剛說完,她才意識到有什麼不對勁兒,當下聲音驟然提高,差點兒破音的反問道,“我們被抄家了?!”

“對,人都在外面。”寶珠終於找準了情緒,臉上應景的浮現出又慌又害怕的表情。

“這,這怎麼可能?我爹可是陛下的心腹啊!”顧菀按著額頭,一副不敢置信的樣子。

抄家?她家怎麼可能被抄家?

“可皇帝老爺駕崩了啊。”寶珠傻乎乎的回應道,“小姐沒聽到鐘響嗎?”

“鍾?”顧菀一愣,忙推開聲音,只聽到了那宏大蒼涼的喪鐘正一聲又一聲,綿綿不斷的敲響,四周還似乎隱隱有著哭聲。

皇帝駕崩,宮中要鳴鐘三萬下以告天下,一時半會兒沒那麼快完。

“不會吧。”顧菀喃喃自語道,她記得父親說過,如今的儲君是五皇子,父親與他素來有仇,如今皇帝駕崩,五皇子繼位,她家的好日子,似乎也真的到頭了……

顧菀想著想著,只見眼前一片模糊,天搖地晃,似乎整個世界都開始旋轉。

“小姐,小姐,小姐你可別暈啊!這會兒抄家的還等著問話呢!”四周響起了亂七八糟的叫聲,那些叫聲越來越小,到最後,顧菀眼前只剩下一片全然的黑。

**

顧菀再醒來時,是在前廳的院子裡了。渾身珠翠被扒了個精光,精心保養的長髮混亂的披散在肩頭,渾身上下只有白色的中衣和不知道哪兒扒拉來的一件粗布外裳,比打雜的下人都不如。

“小姐,你別亂動。這衣服還是我好不容易給你找來的,要不是夠破,只怕又要被人搶走了。”寶珠見她嫌棄的就要扒拉外裳,一把抱住了她,傻愣愣的解釋道,“你衣服上的金線太多了,他們說得充公。”

“哦。”顧菀沉默不語的跪在那裡,看著一箱箱金銀首飾被搬出去,表情若有所思。

“小姐,小姐你別難過。”看著一向養尊處優的小姐如此落魄,寶珠忍不住心疼的一把抱住了顧菀,嗚嗚咽咽的小聲安慰,“老爺一定會沒事的,東西也還會回來的。”

“嗯。”顧菀聲音平靜的有點詭異。

寶珠抬頭,看到顧菀一滴眼淚都沒的表情,覺得小姐還不會嚇傻了吧?

“我只是在思考,”顧菀看著一個差役因為腳下一絆,箱子落地,露出了一尊步搖冠,不由得搖頭嘆息,“不知道我的這些珍藏,將來還能不能展露十分之一美貌。”

“嗯?”寶珠看著自家小姐,連哭都忘記了。

“若是落到個眼瞎的人手中,就明珠暗投了。”顧菀感嘆道,貼心的給她舉例子,“比如常樂郡主,她上次頭上起碼插了十二支簪子。雖然說十二月令是一套,但也沒有一起往頭上插的道理,針插子還有什麼美感嗎?再說安樂公主,珍珠衫子配金鳳簪子,耳上卻又墜綠的藍的金剛鑽耳墜,五顏六色跟打翻顏料罐似的,她試妝時就沒覺得眼睛疼嗎?”

“哦。”寶珠出於本能的發出應和聲。

雖然每句話都沒錯,但總覺得什麼事不對呢。

“那個箱子裡裝著我跟常樂郡主搶拍下來的步搖冠,那個箱子裡有從大長公主那裡買來的翡翠簪,那是天工坊的限定珍珠衫,那是蘇州繡娘繡了三個月的山河錦……”顧菀看著抄家的人來來去去,如數家珍,末了還悠悠的嘆了口氣,“都是些極好的東西,也都是些極難搭配的東西。”

“你這個冷心冷肺的!往日不顧及其他人也就罷了,這會兒還惦記著你那些俗物!”跪在離顧菀不遠處的繼母章氏聽著她的碎碎念,終於忍不住低聲喝罵道,“你就沒有心嗎!”

“不惦記俗物,那這一家子人出去後就吃風喝雨?”顧菀笑了笑,聲音低低的,卻像是淬了毒的刀子,“母親倒是清貴人家,看不慣我們父女的銅臭,不過您花錢買字畫碑帖也不見得手軟啊,一副破卷軸都夠我買一屋子衣服了。”

“你,你,”章氏被氣的說不說來,正要與她爭吵,守衛的衙役卻早已不耐煩了,一個悶棍打過來,“吵吵吵,吵什麼吵,都是些賊子犯婦,還以為自己是千金之軀呢,在這兒亂嚷嚷些什麼。”

顧菀嬌生慣養歸嬌生慣養,卻是年輕,一個閃身就躲過了侍衛打過來的棍子,章氏捱了個正著,疼的齜牙咧嘴,卻又敢怒不敢言。

顧菀翻了個白眼,卻也不敢動彈,只能百無聊賴的在那裡數珠寶,一箱兩箱三箱……

**

好不容易抄完家,等最後一箱子珠寶被抬出去後,總算輪到她們這些犯人的下場了。

按照往常規矩,犯官家屬都沒有什麼好下場。不是當做奴婢在街市上發賣,就是直接被判處流放。至於家中女眷,若是顏色好點,那不是入宮去掖庭當宮女,就是被充到教坊司賣笑。

顧家女眷不多,正直妙齡的又都只有顧菀一個,如今所有人目光都投在她身上,但這個往日最能作的大小姐,此時卻顯得十分冷靜。

她跪在那兒的姿態,彷彿春天觀花,夏日賞荷,除了衣服闌珊一點兒,環境磕磣點兒外,自身並無半分狼狽。

她仍然美的讓人討厭。

原本等著看她笑話的太監也等的無聊,最終動動嘴角,不情不願的開啟聖旨,“新君登基,恩澤四海,特赦天下,故判爾等無罪釋放。”

在場的所有人都鬆了口氣,大太監無趣的看著眾人,“算你們運氣好,謝恩吧。”

“菩薩保佑,菩薩保佑,多謝陛下皇恩浩蕩,胸懷寬廣……”章氏也是喜出望外,當下不顧體面的趴在地上磕頭謝恩。

不管心裡是不是這樣想了,至少在面上,得把對新皇的感恩姿態做出來,否則豈不是找死。

有章氏帶頭,其它人也有樣學樣的跪下,顧菀原本不願,被寶珠拽著,最終也不得不欠了身,矇混過關的拜了下。

等這道感恩的程式走完,府中各人還沒起身時,顧菀已經走到了臺階下,“敢問這位大伴,我爹所犯何罪?如今又身在何方?”

“閉嘴!”章氏見顧菀要鬧,也不知道從哪兒來的力氣,一把撲上來按住了她,捂著她的嘴,佝著身子對太監彎著腰著賠罪,“小孩子家家不懂事,您別往心裡去,她什麼都沒說,民婦會管好她的。”

“哼,你們知道分寸就好。”太監睥睨的看了眾人一眼,著重剜了顧菀一眼,這才帶著人離開。

“真是嚇死我了!”等那些宮中的車馬走的看不到影子了,章氏才鬆口氣,一屁股坐下,“你下次發瘋自個兒去,別害我們給你陪葬!”

“我不問我爹去哪兒,你怪我冷心冷肺,我問我爹去哪兒,你又怪我作死?”顧菀盯著章氏,一副無奈樣,“真沒見過你們難伺候的人。”

章氏被她擠兌習慣了,這會兒也顧不上其它,冷哼一聲說道,“改朝換代,再出些奇怪事也不奇怪。我不知道老爺遭了什麼事,但能保住我們一家性命,想必已經花了不少力氣,你若孝順,就別在折騰添亂了。”

怎麼說也是官宦世家的大小姐,對於眼前的狀況不可能沒有疑惑。

“那咱們家這些人怎麼辦?”顧菀指指章氏身後那些人,只見一干奴僕婢女,都眼巴巴的等著章氏。

“還能怎麼辦!各回各家,各找各媽!”章氏向來自詡身份,很是矯揉造作,但這會兒卻也忍不住說了粗話,“他們都是顧家買來的人,如今顧家都沒了,我自己都不知道該怎麼辦,哪裡有餘力管這些不相干的人?”

說完,她一手拉著一個孩子,卻已經是躲到一邊去了。

“小姐。”寶珠等人見章氏態度堅決,知道指望不上她,只能將目光看向顧菀。

章氏雖然掌家,但顧菀這個大小姐也不是擺設,所以走投無路之下,眾人都習慣性的看著她。

“我顧家是新貴,沒有家生子,所以你們都是我爹入了京之後新買的,”顧菀站在臺階上,看著黑壓壓的一堆家僕,笑容清淡,“原本你們脫籍還要交贖身銀,但如今顧家沒了,賣身契也沒了,你們等於白撿了一條命,還有什麼好愁眉苦臉的,都各自奔前程去吧。”

“可是小姐,我,我們自幼服侍小姐,也沒什麼其它本事啊。”寶珠壯著膽子,說出了眾人的心聲。

宰相門前七品官,顧家雖然不是高官,但卻是鉅富,顧氏父女又不是刻薄下人的人,所以僕役們吃穿度用比一般小康之家還要好些,難怪這些人捨不得走。

“服侍人就是本事啊,你們各有所長,靠著技術不難在京中找口飯吃。”顧菀笑溫柔的勸著眾人,臉上笑意不改,“怎麼,若是不願意也容易,我正缺銀錢,把你們賣給別家就是。一二三四……算起來還真不少人呢,看樣子可以小賺一筆。”

顧菀前面勸他們自食其力時,眾人還想要渾水摸魚,但等顧菀真的數起人頭,準備兼職一回人牙子時,眾人陡然醒悟,趕緊三三兩兩的磕頭謝恩後,便頭也不回的跑掉。

開玩笑,要賣他們不會自己賣?好端端一大筆賣身銀子,幹嘛平白無故便宜了別人。

片刻之後,場中人便走的乾乾淨淨,只留下跪在她跟前哭唧唧的寶珠,“小姐,小姐你真的不要我服侍了嗎?沒有了我,小姐以後怎麼穿衣,怎麼梳頭啊。”

“沒有你之前,我難道是赤身裸體的不成?”顧菀掐著她的臉蛋調侃道,“別把自己太當回事,你個二等丫頭,平時能到我跟前嗎?還想給我更衣梳頭,想的美!”

這丫頭心實,她救過她一回,又因著她笨手笨腳,便將她留在外院灑掃,沒想到她卻跟認了親的雛鳥一樣,嚇都嚇不走。

“解解悶走了,我不就該升大丫頭了。”寶珠臉被掐著,含著口水的說道。

“可小姐現在不用丫頭了啊。”顧菀笑著說道。

“小姐怎麼能沒有丫頭服侍。”寶珠的眼淚一下子就決堤了,替顧菀委屈,“我們家小姐什麼時候受過這種委屈。”

“行了,別哭啼啼的,省點力氣等下找活吧。”顧菀終是鬆了口手,替她理理頭髮,拍著她的頭,像是在安撫某種大型寵物,“你先去城裡找個工作,養活自己,攢了錢,這樣才能伺候我啊。要不然我這十指不沾陽春水的,又沒有我爹,你服侍我,誰來養活我?”

“小姐說得對。”寶珠腦子憨,被她這麼一繞,一下子就想通了賺錢的重要性,當下一擦眼淚,砰砰砰磕了三個響頭,然後言之鑿鑿的發誓道,“小姐你等我,等我賺了錢,就回來養你。”

“嗯,去吧。”顧菀笑了笑,替她擦去額頭的灰塵,然後看她敦敦敦的遠去。

“行了,戲演完了,也該我們走了。”等寶珠跑走,章氏才沒好氣的開腔,“你爹沒了,我也不會什麼營生,只能帶你們回孃家。以後就是寄人籬下的日子,你那臭脾氣收著點,對我孃家人說話客氣點。”

章氏的話中,隱隱帶著幾分得意之色。她一向看顧菀不順眼,但顧攸之又不許她管,所以只能放之任之。

如今雖然落魄,但顧菀總算是落在她手裡,饒是章氏自詡清高,也不由得輕狂起來。

這丫頭脾氣差,但樣貌好,養幾年嫁出去,穩賺不賠。

“我不去!”顧菀冷淡的回絕。

“為什麼?”章氏氣急敗壞,“你又不是我親女兒,我如今肯收留你,已是仁至義盡,你這小白眼狼怎麼這般不知好歹?”

“你又不是我親孃,憑什麼管我?”顧菀撇撇嘴,收起了笑容,表情比對寶珠還冷淡,“我要留在京城救我爹,你自便吧!”

“你,”章氏被她氣的渾身直哆嗦,手指風中凌亂的指了半天,最後只留下一句狠話。

“有種別來找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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