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少錢?我出。”

顧菀出聲從廊下走出去,之間對面說話的兩人俱是一驚,齊齊停下了動作望向她。

說話的女子便是小憐,男的應該是來喚她應召的官差了。

先前秋娘說過,她是官妓,每旬要服役,有錢可以抵徭役,沒錢的就應該去了。

她既然找到自己換錢,那自然是沒錢的。

*

外人看樓裡的姑娘風光,穿金戴銀,以為她們必然都揮金如土,卻殊不知,金銀首飾皆有定例,吃用可以,但換成花銷的金銀,可都是難之又難。

樓裡的鴇母媽媽們又不是傻子,若讓這些丫頭們手中有了錢,又有誰肯賣力氣幹活?

連當紅的秋娘她們,尚且在乎給顧菀介紹生意的那點佣金,何況小憐這種彈琴的。

她們平時收到的金銀,大頭都是樓裡,自己能用的屈指可數。所以顧菀才在秋娘她們這些花娘中那麼受歡迎。

*

“你是誰?”官差轉過身來,打量了顧菀的一圈,語氣冷淡,卻也談不上無禮。

京城裡王公貴族多如狗,他能撈的上這種“美差”,顯然是府尹的心腹,自然也有幾分看人的眼力勁兒。

看顧菀的臉,會錯以為她也是這樓裡的姑娘。

但看這一身打扮,以及身後跟著的保鏢,便會曉得她是正正經經的良家了。

只是良家會如何來這種地方?

“奴家是天工閣的掌櫃,來此處給客人們送首飾。”顧菀先一行禮,自報了家門,然後笑著解釋道,“小憐是我的乾妹妹,這些天手著實傷的厲害,還往您高抬貴手,容我幫她把這庸錢交了。”

官差打量著顧菀,沒有說話,臉上浮現沉思之色,似乎在掂量顧菀的份量。

“我好像在那兒見過你。”他沉吟了片刻,忽然張口。

“是嗎?”顧菀微微一笑,“我與董府尹家的小姐有點子交情,常去府中說話,也許曾擦肩而過。”

顧菀並沒有一開始就拿出自己與董家熟識這個籌碼,無非是因為這是樁秘密交易,她不適合吸引過多的目光,所以不宜對外聲張。

但她相信,董府尹身邊的人,不會那麼沒有眼色。

果然,那人聽了她的話,先是表情變換,然後恍然大悟,最後痛下決心,末了卻是伸出了手,“三兩銀子。”

嘶。

顧菀心中到吸了口氣,面上卻是不顯,只是讓大壯掏了錢,待官差離開後,才看向一直默不作聲的小憐,琢磨該如何告辭。

“留下喝杯茶吧。”讓她沒想到的是,她又是哀怨又是憤怒的丟下這句話,轉身進了門。

*

小憐的房間很樸素,雪洞似的白,掛著幾幅寒梅圖,以及各種材質不同的琵琶。

“坐吧。”小憐硬邦邦的說道,隨手撒了一把茶葉在角落裡的小銅壺裡,提起來倒進粗瓷碗,不客氣的打斷了顧菀賞花的動作,“不值錢,裝樣子的。”

“嗯。”顧菀應了一聲,捧著茶呷了一口,皺了下眉。

“我這兒沒有什麼好茶。”小憐扯了扯嘴角,平凡的面容因為刻薄而變得活靈活現起來,“怕是入不了你的口。”

“我也是吃過苦的人,”顧菀皺眉喝下那盞茶,然後靜靜的看向小憐,“我爹也沒了。”

其實,她的確是沒怎麼吃過苦。

爹沒了,但有溫柔。

雖然沒有錢,但還有腦子。

受過難,但有限。

不過這種話,就不必跟一個明顯過得不如自己的人說了。

小憐聽了她的話,果然一怔,再然後是笑一笑,似乎想說你也有今天,但那嘴動了動,卻也沒說這句。

千言萬語,最後化成一句嘆息。

“你果然不管到什麼狀況下,都能過得好好的。不像我。”小憐低下頭倒茶,口氣中已經沒有了那麼多不遜。

“你手頭不方便?”顧菀端著茶,平靜的說道,“若不喜歡,當做不認識我就行了,沒來由為這事兒弄的自己不愉快。”

“你換銀子,跟其他人一樣來就行了,可以挑我不在的時候來,也可以託別人幫忙。”

“傷的事情,要好好的養,這要是落下病根兒,可是一輩子的大事。”

顧菀絮絮叨叨的說了幾句,自己也覺得沒意思,想要起身告辭,就聽到對面輕輕的說道,“好”。

顧菀意外,抬頭看小憐,卻見她自嘲的笑道,“若在早個五六年,遇到你今日的行徑,我便會直接回絕了你。”

“不過是有幾個臭錢罷了,誰稀罕!”

“可如今……”她語調還是笑著,眼中卻出了淚花,“我卻是被折磨的害怕了。”

顧菀沒有說話,她坐在那裡,靜靜的打量著陌生的童年玩伴。

那麼多年沒見,她對小憐的樣貌也有些記憶模糊了。

小時候的眉眼長開了,添上了女人的嫵媚。再加上特殊的從業經歷,讓她身上有一種哀愁的氣息,讓原本平平無奇的臉龐多了幾分誘人的氣息。

是的了,平平無奇。

她小時候就不算頂出色的長相,如今在千嬌百媚的花樓裡,更顯得平庸。

充其量只能說一句氣質不錯。

這是好事,也是壞事。

好事是不會太受罪,畢竟千嬌百媚的花朵擁著,沒有人去刻意折辱一根不起眼的小草。

壞事就是……在這個樣貌是硬通貨的環境下,她無法享受到樣貌帶來的紅利,日子只能靠一雙手去扒拉。

那雙長滿老繭,說明了她這些年有多苦。

*

“認命不是什麼丟人的事情。”顧菀低下了頭,安慰人似的說道,“你看我現在……只要不把我當顧大小姐,我還是能過得很好。”

“是。”小憐應了聲,撥弄著茶碗,似乎也沒有什麼話好說。

兩人枯坐片刻,最後還是顧菀起身,“若沒有什麼事,那我就就告辭了。”

“嗯。”

“有事可以去找我。”顧菀走到門口時,沒忍心還是說了出口。

“不必了。”小憐搖搖頭,“我努力的讓自己不恨你,可我做不到。”

“所以以後,咱們最好不要再見面了。”

“也行。”

*

小憐的事情,讓顧菀心裡難受,所以等回去的時候就沒有跟溫柔說,只講了今天賺了一大筆銀子,兩人又好好的加了一餐。

接下來幾日,風平浪靜。秋娘又帶著姐妹過來換銀子,還捎來了幾件小憐的。顧菀裝作不知道,只按著市價給兌了出去,又聽著秋娘講了好一陣子樓裡的新鮮笑話,這才離去。

“你這裡倒是熱鬧,怪不得成日不願意往我那處去。”她剛送完人,回頭就聽到打趣的聲音,轉頭看去,發現是穿著便服的董俏薇。

“你今兒怎麼得閒過來?”顧菀下意識的看看門口,“要什麼東西,打發人來說一聲就好,何必眼巴巴跑來一趟。”

“我能缺什麼東西。”董俏薇甩了下帕子,不在意的拉了張椅子坐下,“就是在家裡悶得慌,這才找個買首飾的由頭,到你這兒來坐坐。等走的時候隨便給我包幾根頭面就行了。”

“去雅間坐?”顧菀一邊吩咐人倒茶,一邊問。

“去那裡頭悶著,跟我在家裡有什麼區別?”董俏薇卻不願意,好奇的打量著店裡,壓低了聲音,“我就在這兒坐著瞧瞧就行,你不用招呼我。”

顧菀見她說的輕鬆,笑著搖搖頭,卻是在她身邊坐下。

“坐什麼?”董俏薇不解的看著她,杏目微張。

“你穿著便服,是能少一些麻煩,可萬一讓誰家的丫鬟看到,拿去編排你,又不知道多久才能翻身。”顧菀順便坐在了她的外側,替她擋住門口的視線,“我認識的人多,到時候有什麼不對勁兒的人,我咳嗽兩聲,你往裡面躲躲就行。”

“行吧。”董俏薇也不是那些個不知道輕重的人,應了一聲,然後坐在那裡看著店裡人來來去去。

“我沒想到京城是這樣的。”過了好一會兒,董俏薇忽然嘆氣道,

“怎樣?”顧菀正在喝茶,搖扇請笑。

“就是這麼麻煩。”董俏薇託著腮,眼饞的看著四周,“先前在老家的時候,我總想著來京城。我的小姐妹們都說,京城是最開眼界的地兒,什麼都有,什麼都不缺,去過一次就會愛上。”

“的確如此。”顧菀點頭,不知董俏薇這發的是什麼感慨。

“可她們沒說,”董俏薇鬱悶的說道,“京城熱鬧歸熱鬧,可這些熱鬧都與你無關。”

“這……”顧菀略一沉吟,便明白她說的是什麼了。

京城裡頭,但凡有頭有臉的人家,閨閣女子就沒有整日往外跑的。想要做什麼衣服,買什麼首飾,也是鋪子裡派人去給太太小姐們送花樣子,看中了命人打來便是。

所以京城再繁華再熱鬧,與深閨裡的小姐們卻是無緣。

“我在老家時,可愛逛鋪子了,每天都去。”董俏薇惆悵的說道,“可到了京城後,我去的不是道館就是寺廟,要不就是誰家的後花園……到現在我還不知道朱雀大街是什麼樣子。”

“說來也好笑,我在朱雀大街上開了好幾家鋪子,但我連鋪子門朝哪兒開都不知道,有事都是管事來家裡彙報。”

“菀菀,”董俏薇趴在那裡看著她,有些落寞的問道,“你有沒有覺得,這京城中的貴女,好像金絲雀啊。”

“她們看著錦衣玉食,實則一隻只都被剪了翅膀關起來,不知道自由的味道,每日只想著梳理羽毛,爭奇鬥豔。”

“若我從小到大,一直生活的環境都是這樣的,那也還罷了。可惜我之前是在鄉里,是嘗過自由的,於是這日子可真是沒意思透了。”

“菀菀,你原來是什麼樣子的?怎麼就能適應得了這樣的生活?”

董俏薇的問話裡,充滿了疑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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