蒼同城的百姓都知道他們的州牧要回來了,他們每個人都做好了迎接寧延的準備,但是當寧延真正回來的時候,他們卻連知道都不知道,等到他們回過神來後,才發現他們的州牧已經平安抵達府衙了。

府衙還是那個熟悉的府衙,站在府衙走廊口的他遲遲邁不開腳步,此刻的他竟有些委屈在心頭,對寧延來說,這裡就是家。

在他遲疑的時候,得到寧延回來訊息的徐天亮和顧毓棠走了出來,兩人邊走邊說今年定州財政的情況,說著說著,顧毓棠突然停下腳步,徐天亮下意識的抬頭看去,這時才發現站在他們面前的寧延。

徐天亮看著寧延突然笑了出來,顧毓棠衝著寧延拱手行禮,徐天亮雙手插入袖中,稍稍頷首,眉眼輕柔如風,細膩如雨,“什麼時候回來的,也不說一聲,我們也好去接你一下。”

寧延搖了搖頭,苦笑道,“回自己家,接什麼啊。”

徐天亮聳了聳肩,點了點頭,隨後側過身子,擺了擺頭,示意寧延先走。

寧延走過去拍了拍徐天亮的肩膀,而後來到顧毓棠面前,看著顧毓棠始終低著頭,嘆息道,“這次回殷都我見到羊辜佑了。”

顧毓棠聽後,慌忙抬頭,寧延看著這位本該有著大好前程的國子監大才,同樣拍了拍他的肩膀,拍去他肩膀上的飛蟲,“他讓我多照顧照顧你。”

“屬下不敢。”顧毓棠再度低頭拱手。

寧延沒有為難顧毓棠,朝著正廳走去,關於定州的內政財務什麼的,徐天亮根本沒必要告訴寧延,告訴了寧延也不關心,寧延唯一關心的只有財政對軍政的投資,隨著高陷帶著雍州掠陣營來投,定州軍事實力又有了質的增長,可隨之而來的便是軍事開支。

而徐天亮也知道寧延對軍事的重視,在高陷等人來投的第一時間便安排人給他們更新了武器盔甲,按照寧延對定州軍的標準,將他們的裝備甲冑全部換了一套。

“讓高陷去定遠軍鎮吧。”寧延一邊檢視桌上的資料卷宗一邊說道,“雲姑娘跟著李鳳荷將軍磨練多年,如今也有統兵作戰的能力,讓她去平遠軍鎮吧,楊寅一個文官身邊得有個能鎮場子的。。”

“公子。。”徐天亮開口想要打斷寧延,但是寧延還是自顧自的說個不停。

“重象軍和雪龍軍這次損失都不少,要及時安排新的兵員補充上去,徵兵一事不可大意,一定要重視起來;地方文官的任命情況徐小子你也要盯著,忙不過來讓顧主簿幫著點,我回來後,軍事方面你就不用管了。。”

“公子,您聽我說。。”徐天亮無奈一笑,想要打斷寧延的話。

寧延繼續盯著卷宗,嘴巴不停,“關於百姓的戶籍統計和學堂建設進行的怎麼樣了,百姓是咱們的根基,萬萬不可馬虎。。”

“寧延!”徐天亮突然站起來,大聲喊出了寧延的名字,這似乎是徐天亮第一次這麼大聲的喊出寧延的名字,還是當著他的面喊。

這聲寧延嚇的旁邊的顧毓棠打了一個哆嗦,直接愣在了原地,寧延的話瞬間僵在嘴中。

徐天亮深呼吸一口氣,眼角含淚,“公子,我知道你心中有委屈,有愧疚,也有責任,你可以說出來,你沒必要這麼折磨你自己,大公子犧牲了我們也很難過,你不說我理解;殷都的事我也知道了,你受了委屈,打碎牙往肚裡咽不說出來怕我們擔心我也理解;可是關於彭翊王的事你為什麼不說呢?你是擔心什麼,擔心我們會罵你是個不忠不孝,不仁不義之人嗎?”

寧延面色平淡的放下手中的卷宗,緩緩起身看向徐天亮和顧毓棠,“你們是怎麼知道小王爺的事的?”

問完後,寧延猛地一拍腦門,“差點忘了,飛鴻的情報也是過你手的。”

徐天亮拱手道,“在看到彭翊王還活著後,我們也很驚訝,依據大奉律法,彭翊王確實是當今天子之位的不二人選,若是公子你選擇站在彭翊王這邊,舉兵奉新帝,我們定當竭力支援。”

寧延拍著桌子看著徐天亮,“徐小子,你說我寧延是真的願意反朝廷嗎?你說我們寧家難道不想做一個世代忠君的臣子嗎?但是十年時間,天下就全變了,或許從二十年前,甚至三十年前開始就變了,之前我寧延只是想保一方平安,現在我變了,我有了野心,我有了改變天下的慾望,徐天亮,你說這樣的我還是你認識的我嗎?”

“天地不仁,以萬物為芻狗,我徐天亮認識的公子是將百姓放於心中的公子,是將天下和家放於心中的公子,只要此兩點不變,那公子便還是公子,只要公子願意起兵,我徐天亮願意輔佐公子。”徐天亮沉聲拱手。

旁邊的顧毓棠也起身表態,“之前我覺得起兵造反之人一定是萬惡不赦之人,我顧毓棠對造反二字一直以來都是都是嗤之以鼻,但是這次,我顧毓棠願意跟在公子左右,效犬馬之勞。”

“天下從來不是說說而已,有你們這句話就夠了。”寧延長舒一口氣,“我已讓飛鴻全力搜尋彭翊王的下落,等彭翊王登基稱帝,我寧延也就不欠景文皇帝什麼了。”

在定州府衙這小小的大堂內,三人完成了意識的統一,後來顧毓棠回想起來,都覺得這一切都像做夢一樣,那關乎天下的大事就這樣被他們三言兩句決定了,以至於讓他們都疏忽了這條路上的艱苦。

。。。

雍州境內,一男一女正艱難的走在黃沙漫天的官道,飛沙吹著兩人幾乎睜不開眼睛,細細看去,女子身邊還跟著一個凶神惡煞的龐然大物。

“陸姑娘,再堅持一會,前面就是蒼同城了,我們馬上就到定州首府了。”林北陽眯眼看著殘陽下的蒼同城輪廓,激動的喊著。

陸雪妮費力的點了點頭,從象州到定州,他們一路走走停停,終於是到達蒼同城了,但是路上他們也得知了寧家大公子寧鶴戰死徵山原之事,這讓本來計劃去找寧鶴的陸雪妮陷入迷茫,但這股迷茫並未持續很久,雖然寧鶴不在了,但是寧家五公子寧延還在。

當初在淚羅江邊,他陸雪妮也是見過寧延的,加上林北陽與寧延也有些交情,這一來二去,陸雪妮和林北陽一商量決定前往蒼同城,將希望寄託在寧延身上,看能不能借助寧延的力量尋找太后和小王爺。

西北荒涼,千里戈壁,在來之前陸雪妮也曾想過西北環境的惡劣,但是當她親眼目睹之後,還是會感到驚訝,但同樣的,她也會被西北的豁達熱情感動,剛到定州的時候,路過一村莊,村裡的老翁送給她一頂草帽,這讓她在風沙天最多的初春之時不至於被吹的滿頭沙塵。

兩人走著走著,突然感到地面一陣震顫,隨後便看到一群身著黑甲,全副武裝的將士從旁縱馬而過,人穿黑甲也就罷了,就連胯下的鐵騎也是鐵甲森森,黑甲黑披風,極盡微風;一眾將士飛速掠過,或許是被旁邊戰馬的氣勢嚇到,陸雪妮胯下的馬竟是不自然的往後退去,最後一個趔趄摔了下來。

“陸姑娘。”林北陽見狀趕緊下馬扶起陸雪妮,幸好在快到蒼同城的時候,陸雪妮擔心元寶嚇到百姓讓他藏在千里荒漠中了,不然這要是被元寶看到,肯定得出事。

走在最前面的青甲將軍餘光掃到了身旁一幕,直接勒韁繩,身後將士從他面前疾馳而過,將軍衝著身旁的副將說道,“老杜,你先帶人進城吧,我隨後就到。”

杜忠文知道呂翊想要幹什麼,並未攔著他,而是拱手道,“好,那我就先進城了。”

杜忠文勒馬走後,呂翊掉轉馬頭,快步來到年輕男女身邊,一邊下馬,一邊致歉,“實在抱歉,驚擾兩位了,姑娘沒摔傷吧?”

陸雪妮看著覆甲的男子搖了搖頭,林北陽扶著陸雪妮,沉聲道,“將軍胯下戰馬乃是雍州汗血馬,這種馬為戰而生,骨子裡都流淌著戰場的血,中原馬匹因為長期安逸而失去了起初的野性,見到披甲的汗血馬難免骨子裡會有怯意,其實,將軍不該為此道歉的。”

聽著林北陽的話,呂翊稍稍驚訝,能對馬匹有如此研究的要麼是久經沙場的宿將,要麼就是常年養馬之人,不管是何人,都足以證明眼前的男子不是尋常百姓。

呂翊不免對林北陽高看一眼,拱手道,“公子對馬如此瞭解,想必出身不俗吧。”

林北陽沉聲一笑,“稍有了解罷了,清貧門戶,不足掛齒。”

說罷林北陽就要帶陸雪妮走,呂翊快步走上前攔住兩人,這次他卸下頭盔,一臉認真的說道,“公子,我能感覺到您是修武之人,在下定州軍飛豹軍上將軍呂翊,說來慚愧,即是飛豹軍統帥,卻對騎兵之事一知半解,剛剛聽公子一言如醍醐灌頂,在下敬仰公子才識,想與公子交個朋友,不知公子意下如何。”

林北陽抬頭看向呂翊,稍顯意外,“飛豹軍上將軍呂翊,你是寧五公子的手下。”

“哦?”呂翊同樣很意外,但意外之餘更多的是驚喜,“您認識我們公子啊?”

“在下林北陽,寧五公子當年遊歷大奉之時,意外結識。”這一聽是熟人,林北陽心中的警惕稍稍放鬆一下,“這次前來定州,就是來找他的。”

呂翊當即意外道,“林公子,咱們是真有緣啊,公子才回來沒多久,我這次回蒼同,也是有事稟報,若是林公子不嫌棄,可與在在下同行。”

林北陽看了一眼陸雪妮,陸雪妮衝他點了點頭。

“那就打擾呂將軍了。”林北陽輕聲說道。

呂翊倒是很樂意做這個引路人,“剛剛驚擾到林夫人實屬意外,就當是呂某給兩位賠罪了。”

“那個呂將軍,我們並非夫妻。。”林北陽趕緊出面解釋道,一邊解釋一邊看向陸雪妮,生怕人家姑娘見怪。

姑娘羞澀低頭,呂翊一拍腦門,再度拱手,“抱歉抱歉,是我弄錯了。”

“也怪我,忘介紹了,陸雪妮,陸姑娘,其父。。”林北陽剛剛準備介紹一下,誰知呂翊瞬間反應了過來,當即接話道,“可是陸涼慶,陸大人之女?”

“你認識我父親?”陸雪妮意外道。

剛才還一臉歡喜的呂翊瞬間嚴肅下來,單膝跪地,衝著陸雪妮拱手,“陸大人之名,定州軍誰人不知,關於陸大人的故事,公子曾講過,我們對陸大人都是敬重有加,若是公子知道陸大人之女前來定州,定會非常高興。”

“我爹的事,寧州牧知道了?”陸雪妮意外的看著呂翊。

呂翊站起來,重重的點了點頭,“陸大人乃寧家軍老將,出了這麼大事,公子豈會不知。”

林北陽寬慰陸雪妮,“我說過,寧五公子是個重情重義之人,我們此番前來找他,定不會有錯。”

“林公子,陸姑娘,天色不早了,有話我們進城再說吧。”呂翊的一個善心之舉竟讓他意外結識了陸雪妮和林北陽,同時也開啟了定州軍新的一頁。

在去蒼同城的路上,呂翊也給他們講了講寧延的故事,呂翊很敬重寧延,寧延的膽識,謀略,氣魄,都是常人所不能及的,呂翊跟了寧延唯一後悔的就是沒有參加徵山原的大戰,沒能親眼看到寧延步入神魄境大敗西羌大護法,沒能陪著寧延前往殷都當庭對質。

寧延雖然出身名門,但他從不輕視他人,不會因為你出身權貴而對你另行敬重,也不會因為你出身貧戶而對你冷眼相看,他對任何人都是一視同仁,就像他們定州軍中,既有出身雍州普通人家的舒鴻舒鈞兩兄弟,又有大家之徒李彥業。

當年寧老將軍手下有八大將,臥虎藏龍;如今寧延手下也是人才濟濟,絲毫不遜色於當年的寧老將軍。

若是寧老將軍看到如今寧延的成就,估計也會露出欣慰的笑容吧。

聽著呂翊的話,林北陽下意識的摸了摸身後的長槍,看著呂翊身上的鐵甲投出羨慕的目光,曾幾何時他也曾這樣看著自己的父親,只不過當時的他是仰著頭,現在的他已經不用仰頭了。

歷史小說相關閱讀More+

中州誌異

浮生憶夢兮